唐王和吴王年纪相差不?大,降为国公也无?损他的醉生梦死。李郎君进府次日下午,他才想起新来了个游士,连忙召见了他,还派了美姬侍奉。
作为弄丢了唐国的国主,唐国公胸无大志,也没本事。而且他收幕僚游士也没什么原则,长得好看就行。
年轻郎君婉拒了美姬,掩着苍白的面色咳嗽两声,“在下过?来,只想为国公分忧。”
唐国公摇头:“我有什么忧?这日子过?着不?舒坦么?”
李郎君笑道:“我手中有王上?感兴趣的好东西,国公若是能帮忙献上去,定是大功一件。”
唐国公眼睛一亮。
只要能过好日子,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否则当初底下逃兵献了蔡娘子给他,他也不?会转手就送给了吴王。
美姬们乖觉地退下。两人一直谈到天黑,门才开了。唐国公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回客院,转头刚回屋,却有个弱冠之龄的小郎君求见。
侍从一说是脸上有疤的那个,唐国公便点点头,“让他进来。”
唐国公记得这个小郎君,是去年投奔他府上?的。他怜这人本来有副好相貌却破了相,才收下了。
这小郎君很了解他,上?前自报姓名,以免双方尴尬:“在下祝长生,我知道那人身份,他正是大周的建安王!”
一句话把唐国公惊得目瞪口呆。
建安王!那不是正要率军征讨吴国的人么!他混进来做什么!
祝长生似乎想到什么,有些咬牙切齿,“此人心?机颇深,国公要当心?了。在下以为,现在就该告诉王上?,不?失为大功一件。”
“大功”说得唐国公有些心?动,可是建安王的身份太特别了,他不?禁迟疑起来,“怕是不妥?他来找我,王上?大概会以为我和他勾结,功过?不?说,先取我的性命。”
祝长生皱眉,暗道唐国公果真无?用,这样好的机会都抓不?住,难怪沦落至此。
唐、吴兄弟阋墙后,唐国一直想把吴国并回来。尤其是看到越国的海税收得多,就更馋吴国那块地了。
然而大周一直虎视眈眈,唐国不敢轻举妄动,朝中还有党争,唐王制衡不?了唐国朝堂,更别说弄回吴国。所以等到唐国都没了,吴国也没能回来。
就唐国公这模样,能活到现在就不?错了。
祝长生忽然觉得,吴王或许是觉得他太蠢了,才放心让他活到现在。
没待他再开口,唐国公便惊醒了似的,“我明白了,他就是打算激我去和王上?邀功,让王上?怀疑我,我就只能听他的了!”
祝长生惊呆了。
他来点破了柴熙谕的身份,还以为唐国公能利用这层关系。然而柴熙谕什么都没做,竟然把他吓成这样?
与此同时,祝长生心?中忽然冒出一股凉意。
唐国公这种反应,莫非也是他算好的?
祝长生见劝说不动,便以思考对策的理由回了院子,忍不?住在房里来回踱步。
好不容易在汤世敬身边混出点地位了,却毁于一旦。他本来想投奔吴王,然而吴王多疑又暴虐,谋士们活得战战兢兢的,他只得忍痛放弃了谋取名利的打算,退而求其次选了唐王,求个安身之处。
他做梦都想对柴熙谕复仇,然而大周势大,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了,没想到柴熙谕居然潜入了江都!
机会难得,不?趁机报仇,他死不瞑目!
等等?
柴熙谕要针对的应该是吴王,他却来了国公府?这样冒险,不?太像他的行?事。
他偷偷潜过?来,是否意味着陆云娇也在这里?
祝长生猛地醒过?神?来,马上要去府里巡看,没想到刚开门面前就矗着一道黑影,猛地捂住他的嘴,一刀扎进他心?口。
祝长生呜呜地叫唤,混乱间看见庭中竹影下,有一道青影孑然而立。
那人目光凉薄而淡漠,仿佛不?是带人伏击他,而是闲庭信步,驻足赏月。
建安王。
祝长生瞪大了眼,却无力叫喊,只见他随手掐下一片竹叶,吹落在地。
“你想的不?错,我正是算准了唐王的性子,才敢找上门来。”
祝长生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建安王算计人心?的本事,居然这么厉害!
然而眼前渐渐模糊了,祝长生慢慢软倒,只能不甘地攥着面前这人的衣裳。
“你以为点破我的身份,就能让我死在这里?你却不知,只要他敢派人进宫,我就有法子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柴熙谕轻叹,“与我对上,是你此生之幸,亦是你的不?幸。”
倘若当时没有柴熙谕横插一手,以汤世敬造反的谋划,祝长生说不定真能做到位极人臣。
可惜了。
那模糊的青影转过?身来,在他眼底留下最后一丝倒映。
“不?幸有不?幸的活法,是你自作聪明。你今天若没踏出这个门,我还能留你一命。但你想害她,便只有一死。”
祝长生死死不?放手,那人便再补了两刀。
柴熙谕瞥了一眼。
祝长生死不瞑目,大概咽气之前,也没想通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害陆云娇。
很快就有人过来,悄悄将他运了出去,又有人去处理祝长生的遗物,做出他连夜离开国公府的假象。
柴熙谕微微颔首,转头回了客院。
他虽然指明了不?要侍婢,然而唐国公出于客套,还是给他放了两个。
两个豆蔻年华的小侍婢在院子里窸窣闲聊,见他来了,连忙上?前问安。
柴熙谕抬手止住,“菘蓝在哪里伺候?”
两人对视,交换了个“他果真看上?了菘蓝”的眼神,其中一个脆生生地道:“菘蓝这时候应该在七娘子院里。”
七娘子住后院,与客院并不?在一处。
柴熙谕眼神黯淡。
她躲去那里,是故意教他寻不着。
小侍婢们见他失落,都想帮他出谋划策。然而这时候主院来了人,国公请他过?去谈谈。
左右院中无?人,两个小侍婢就去了后院找陆云娇。
一听是柴熙谕,陆云娇头都大了,“我说过,我夫君早就远走他乡了。”
她们笑得欢快,“人都跑了,婚事就做不?得数。李郎君一表人才,何不?就选他?听说兰院的飞桃看上?他了,正想着法子凑过?去呢!菘蓝,好郎君可遇不?可求,千万别放过了!”
陆云娇顿时被噎住了,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傍晚时林绍从厨下过?来,拿了两个胡饼给她。陆云娇只吃了小半个,剩下的都塞给了飞雪。
飞雪蹭她的小腿以示安慰。林绍不?愿帮她再想着某个人,便尽力说些厨下的趣事逗她开心?。陆云娇托腮看着落日,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好?他哪里好了?
话虽这么说,她以前也觉得他很好……
陆云娇忍不?住叹了口气。
芍药和她同一间寝房,夜里还忍不?住打趣她几句才歇下。
七娘子院里的侍婢都很有体面,两人一屋。凡事先来后到,芍药先占了张床,陆云娇就睡在另一边的榻上,屋子中间搁着张屏风,倒也不?碍事。
芍药很快就睡熟了,小声打呼。陆云娇在黑暗中睁着眼,怎么都睡不着。
她又叹了口气,眼前忽然冒出个黑影,径直将她扑住。
“哎!”
她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就没了响动。
芍药被这声惊醒,起身一看,只看见屏风后边被褥高耸的轮廓,陆云娇安静地躺着。
“菘蓝?菘蓝?”
芍药喊了两声,以为她刚才做了噩梦,便继续睡下了。
待得舒缓的呼噜声重新响起,榻上的被褥窸窣一阵,他缓缓钻了出来,将她搂得紧紧的。
陆云娇震惊得无?法思考。
柴熙谕疯了么?居然潜入她房里!
这可是国公府!他是不是就爱潜入国公府!
他将陆云娇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薄唇落在她鼻尖,花瓣一样挠得她痒痒的。
“云娘……”
陆云娇别开视线,“别碰我。”
他像是没听见,细细密密地吻她的脸。
陆云娇怕他扯自己的衣裳,双手攥着衣襟不?敢乱动,也不?敢出声,就使劲踢他,想把他踢下榻去。
柴熙谕捉着她一只脚踝,在她耳边轻言:“又想逃?”
陆云娇恼了。
又是这个字!她可太讨厌听见这个了!
她下意识推他,两人拉拉扯扯,她却不慎撕开了他的衣襟。
两人顿时都愣住了。陆云娇更是盯着自己的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另一边的芍药又被这声惊醒,要下床来看,陆云娇完全来不及思考,掀开被褥将他兜头罩住。
要是被人发现“李郎君”半夜在她被窝里,唐国公肯定转手就把她送出去!
幸而芍药夜里看不?大清,以为她只是睡相不好,便折回去继续睡。
熟悉的呼噜声第三次响起时,陆云娇才敢掀开被褥:“快滚!”
他摇摇头,埋在她肩头,“云娘,你就当可怜我,我已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陆云娇到嘴边的斥责又咽了回去。
她想起来柴熙谕一直睡不好,很容易惊醒,只有与她同眠时才能一夜安寝。
可是转念一想,陆云娇发觉不?对。
他又装可怜来了!
这男人的脸皮越来越厚了!看着淡漠疏离,怎么私下里这样无耻!
她想踢打他,然而柴熙谕将她抱得很紧,根本腾不开手脚。
夜深了,陆云娇很困,然而饿狼旁伺,她哪里敢睡?
一股怒火悄然生了出来,她气得牙痒痒,正要蓄足力气给他一脚,他却忽然偏了头,咬住她耳朵,极轻微地“嗯”了一声。
陆云娇哆嗦一下,手脚就软了。
他得逞的闷笑清晰地灌入她耳中。陆云娇不?想看他得意,深呼吸一口,还想推开他,他却探出舌头,在她耳中灵巧地拨|弄。
“……?!”
她顿时慌乱起来,顾不上?会被芍药发现,随时准备逃开。他却将她抱得很紧,只逗|弄她的耳朵,旁的一概不?做。
柴熙谕对她了若指掌,专心?攻城略地,不?多时就将她勾得柔若无骨,却始终没有进一步动作。
陆云娇知道他在等。
他为人矜傲,不?屑于强迫,次次都要勾得她忍受不?住,点头同意,他才会继续。
他就喜欢看她丢盔弃甲的模样,所以她坚决不点头。
两人僵持了很久,直至陆云娇水灵灵的眸子渐渐失了神?采,秀眉颦蹙,似乎再也忍受不?住。
她终于溃不?成军时,他紧咬她的耳垂,低低切切又含糊地在她耳边问了一句。
——他向来是最优秀的猎手,时机掐得精准无?误。
于是她流着泪,呜咽着点头。
然而这声抽泣又惊动了芍药。芍药翻身下床时,他却一点都不慌,慢条斯理地躲进被褥里,差点将她吓没了魂。
芍药知道她在哭,便没有绕过?屏风,“菘蓝,你睡不着么?是不是心里有事?”
屏风那边的陆云娇极轻地“嗯”了一声。
“我那是玩笑话,你别往心?里去。是不是想你夫君了?”
陆云娇又应了一声,声音里似乎有些痛苦。
芍药叹气,絮絮地开解她一会儿,就回去睡了。
谁没有几个伤心?事,既然菘蓝不?高兴,就不要再打扰她了,留点体面比较好。
芍药翻出两条帕子,塞上?耳朵回去睡下。
呼噜声第四次响起时,榻上的被褥猛地掀开了。柴熙谕眼神睥睨,紧紧按住了她。
陆云娇一开始像条濒死的鱼,在他手下拼命扑腾着,没过多久就只能咬着被褥,哭成一只小花猫。柴熙谕索性扯掉被褥吻住她,不?许她发出声音,陆云娇硬是挣扎出去,偏头捂住了嘴,就不让他碰。
过?了许久,等芍药睡得死沉,两人才勉强安静下来。
陆云娇眼角还挂着欢|愉的泪痕,哭得鼻头微红。柴熙谕笑了笑,抱着她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她恨恨地把涕泪抹在他胸口,要翻身下去,柴熙谕按着她不让动。两人你推我挡,陆云娇险些掉下榻去,被他一把捞了回来。
“你快走!”
柴熙谕声音微哑,“夫妇同眠乃是天经地义,为何要走?”
陆云娇气得想抓花他的脸,手却像是碰到了什么,顿时怔住。
她记得很清楚,他身上原不?该这样粗糙。莫非是带兵过来的路上又受伤了?
而且他怎么瘦成这样了,摸过去很硌手?
不?对不对,她现在关心他干什么。让他知道了,又该开心?好一阵子。
陆云娇暗暗啐了一口,却听他问:“你还不?睡么?时辰不?早了。”
“那你倒是走啊?”
柴熙谕躺得很自然,一动不动,仿佛他才是这张榻的主人。
陆云娇愈发恨恨地在他肩头抓了两道,撇过?头去,却没多久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病秧子来吃板蓝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