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王府离皇宫很近,不怕赶不上宫宴。这天?她本可以多睡会?儿,但天?刚刚擦亮,柴熙谕就听见了外面的剑风簌簌。
陆云娇正在和?柳风对练,没想到柳风退到一边,身后传来个清冽的声音:“我陪王妃练练手??”
陆云娇像是?根本没听见,一手?挽着剑花,冲着柳风就去。
然而柳风还没走上几招,一旁忽然杀来长剑清啸,柳风赶紧退开。陆云娇一惊,反身挡住他的剑,与?他四目相对。
双剑相抵,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她低下眼,尽量避开他含笑的视线:“殿下这是?干什么?”
“陪你?练手?。”
陆云娇无奈,只得把剑一扔,“我不练了。”
她转身就走,被柴熙谕拽住,挣了两下没挣脱,索性原地?站着,任他给自己擦汗。文竹立刻机灵地?上前,取走她手?里的剑。
柴熙谕根本不许她碰刀剑。就这把剑,还是?她卖了两天?乖,好不容易软磨硬泡来的。每次练完了还要交给文竹收起来。
防她如防贼,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两人分别去沐浴。兰露给她绞头发时,柴熙谕一身湿润地?走进来,在她面前放了个木盒。
“这是?什么?”
他微笑,“打开看看?”
她依言照做。盒中?放着一根形状怪异的簪子,很像朽木。然而凑在鼻边轻嗅,又散发着清淡怡人的香气。
“这是?龙蕊簪。那?东瀛商人手?中?就这一根,舒王想买,被我截了来。”
虽然舒王没脸她很开心,陆云娇仍然嘀咕道:“你?想说我像朽木?”
倒也不必这么拐弯抹角地?骂她。
柴熙谕失笑:“你?是?朽木,那?天?下哪来的良木?”
陆云娇问了价钱,顿时摇头,“太贵重了。”
她见多了宝贝,不讲究这些。一根簪子就这么贵,还不如给她打一把好刀。
何况出手?这么大方。她不想和?柴熙谕有太多牵扯。
柴熙谕拿簪子在她头上比了一下,“不贵重,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
只有她这样乌黑发亮的长发才配得起龙蕊簪。要是?戴在旁人头上,反倒像根朽木了。
陆云娇一怔。
她正月十六出阁,家里人愁云惨淡,所?以正月十五那?天?,只是?简单庆祝了一下,一点?生辰的气氛都没有。
她也根本没想到柴熙谕会?准备这些。都过去几天?了,亏他还记得。
是?觉得多有亏欠,想补偿她?她这几天?一直冷着他,他为何还要对自己这样温情?
陆云娇发怔时,柴熙谕冷不防低头,在她眉心轻啄。
“云娘,生辰吉乐。”
***
宫宴设在御花园中?的玉真轩,从建安王府走西华门进去,不需要太长时间。
太子妃郑氏特意叮嘱宫女,一定要招待好建安王妃。是?以陆云娇刚到玉真轩外,太子妃就收到了消息,亲自前去迎接。
郑氏的父亲是?文臣。她一身书卷气,眉目温雅,十分养眼。
她一开口,嗓音也柔柔的:“上回你?进宫,我们都没说上两句,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可不许躲啊。”
陆云娇含笑:“承蒙太子妃抬爱,是?云娘之幸。”
“别跟我见外,唤我一声娴娘就好。”
已有一些贵女命妇到了,见太子妃急急出去,带了个容色娇美的女子进来,都睁大了眼。
早就听说建安王娶了越国的王女,也听闻过她的容色。太子妃这场宫宴,其实就是?为她办的。
但百闻不如一见。
之前倾慕过柴熙谕的,看见她时,都不说话了。
众贵女看见她梳的妇人发式,不约而同地?暗暗松了口气。
好在是?嫁了人了……
这一路走来,陆云娇其实将她们的目光尽收眼底。
一点?小心思?罢了,她们并未为难,陆云娇便回以微笑。
太子妃引她与?命妇们见面,尤其是?皇子妃们。
信王妃格外热情:“听说你?身手?不错,过段时候就春狩了,千万要与?我一队啊!”
宁王妃打断了她:“云娘刚来,你?别唬她。我这队才厉害!”
两位王妃旁若无人地?拌上了嘴,其余命妇凑趣地?跟着笑。见陆云娇不解,太子妃耐心解释:“每次春猎的时候,郎君们打猎,我们就打打马球,胜者还有陛下的赏赐,每回都要争一争,都习惯了。”
陆云娇笑着点?头,谁都不应和?。
场面正热闹着,角落里突然有人笑了:“建安王妃似乎兴致不高呢,谁都不想答应,是?瞧不上打马球,还是?瞧不上我们?”
陆云娇本来还在烦恼那?支龙蕊簪,闻言顿时精神一振。
临安早就没人敢找她的茬了,突然凑上来一个送上门的,正巧给她解闷。
众命妇齐齐一静,太子妃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陆云娇今日是?她的客人,舒王妃居然不给她面子?
舒王妃在角落里自顾自地?笑,斜眼瞧着陆云娇,“我说错了?”
舒王很得上宠,舒王妃也因此骄纵了些。
但太子妃不怕她,当即沉下脸,还没说话,就被陆云娇捏捏手?背。
她状似天?真地?眨眨眼,纨扇掩面:“我的确没法打马球。”
那?边信王妃和?宁王妃顿时尴尬了。
舒王妃顿觉无趣。
听说这嫡王女从小养在宫外,舞刀弄枪,应该不擅长宫里的弯弯绕绕。刚开腔就能欺负她,跟欺负孩子似的,真没意思?。
谁知陆云娇脸颊微红,笑着说:“因为啊,夫君夸我箭法好,要我陪他去狩猎呢。”
一句话就镇住了场。
命妇们交换着眼神,表情十分精彩。
舒王妃脸色一黑。
陆云娇一边说,一边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然而她现在只想要舒王妃没脸,反正柴熙谕不在,她怎么说都行。
“其实他明天?就要带我去玩。他说我刚来汴京,怕我在府里孤单。”她一脸无辜,“难道舒王不会?带舒王妃出门么?啊,我忘了,舒王好像在金陵就……”
她捂着嘴,有些惊恐,好似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其他人以为陆云娇要讥讽她不得宠,只有舒王妃知道夫君在金陵到底出了什么事,当即变了脸。
这事不光彩,被皇帝瞒了下来,许多人都以为舒王是?战场上受了伤。她也是?直到舒王回府才知道真相,顿时天?塌地?陷。
夫妻俩想方设法求医问药,然而汴京能找的大夫都被他们找遍了,每个大夫都是?一句话,治不了。
虽然子嗣不愁,舒王的脾气还是?一天?暴躁过一天?。她最近都躲着舒王,生怕被迁怒。
太子妃看出来陆云娇外表娇弱,实则不好惹,便没拦着她。
陆云娇果然不负她所?望,乘胜追击:“我险些忘了,舒王在金陵召了两三个婢女陪侍,是?不是?带回汴京来了?难怪……”
谁家没有个婢妾通房,但她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就是?打舒王妃的脸。
舒王妃冷笑一声:“不过新婚罢了,别得意得太早。今后建安王往府里抬人,可别怨我没提醒你?!”
谁知陆云娇美目一瞪:“建安王是?我夫君,当然只能有我一个!”
舒王妃顿时呆了。
这样刁蛮任性又善妒的王妃,建安王也甘之如饴?他放着满汴京的贵女不要,瞎了不成?
太子妃适时打岔,没给舒王妃回嘴的机会?,“好了好了,别说那?些了。”她促狭一笑,看看陆云娇的小腹,“我托个大,提点?一句,既然只有你?一个,还是?早些诞下一儿半女的好。”
命妇们善意地?笑起来,陆云娇脸色一僵。
她和?柴熙谕尚未圆房,又怎么会?有孩子。
以后得多注意,别让人看出来了。
舒王妃一直盯着她,见她神色有异,以为她的恩爱是?装出来的,便暗暗记下了。
世?上哪有这般直白地?善妒的女子,陆云娇肯定是?背着建安王在外瞎说,看她不趁机戳破!
除了这段小风波,整场宫宴氛围十分和?乐。舒王妃送上脸面给陆云娇打,恰是?帮她站稳了脚跟。
临散场时,陆云娇正要起身离开,却?听见太子妃笑着说:“云娘你?且等?等?,看看,那?是?谁来了?”
陆云娇抬眼看去,顿时怔住了。
柴熙谕怎么来了?
她愣神时,太子妃看见他头发都吹乱了,不知这一路走得多匆忙,便笑道:“瞧你?们两个蜜里调油的,真真是?羡煞旁人。”
她又对陆云娇说:“真看不出九郎这么体?贴人,往日里我邀过那?么多人,哪次有夫君亲自来接的?都是?自个回府。云娘,你?可得惜福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云娇不好拒绝他,即便是?装,也得装出恩爱的模样,便羞怯地?笑着,对他伸出手?。
柴熙谕将她拉到身边,给她扶正钗饰,“玩得可开心?”
“嗯……”
他刮刮陆云娇鼻头,“我是?来接你?,不是?赴宴,可别恼了我。”
下一刻,他便看见陆云娇颊边飞起一抹晕红,鼻头也泛起粉色,“这么多人还在,你?别动呀……”
不知她是?装的,还是?真情流露,他已被这一瞬间的娇怯晃晕了眼,牵着她的手?更紧了几分。
太子妃含笑看着两人,偏有不识趣的打岔:“的确教人好生羡慕。到时候建安王妃猎到了什么,一定要让我看看,开开眼界才是?。”
柴熙谕似有不解,“打猎?”
舒王妃见他不知情,顿时有了笑容,“春猎快到了,云娘说你?要带她打猎,不让她打马球?”
柴熙谕朝陆云娇挑眉,“当真?”
“这么多人都听见了,这还能有假?”舒王妃闲闲地?说,似乎已经等?不及看到陆云娇被训斥了,“她还说你?只能有她一个,这般善妒的……”
舒王妃还没说完,就看见柴熙谕冷不防在陆云娇额上落下一吻。
宫人们纷纷移开视线,这回就连太子妃也连声笑称不可,用手?虚掩在眼前。
陆云娇亦是?惊呆了。
他他……他做了什么?!
这么多人,天?还没黑,他居然?!
舒王妃怫然起身。但她脚步再快,也没能错过柴熙谕的话:
“我们的事,不必教太多人知道。你?会?拈酸吃醋,我就不会?了?打猎一事,得带上飞雪一起,也不许离我太远,否则不许去。”
舒王妃越听越恼,知道自己今日丢人丢到了天?边,恨不得飞回府里。
没眼色的终于走了,太子妃松了口气,饮了口果酒,笑道:“瞧你?,恨不得把云娘拴在身上。不过是?春猎罢了,她还能跑去哪里?别吓到她了。”
柴熙谕握紧了她的手?,眼神沉沉。
“……那?是?自然。”
两人携手?出了宫,车帘放下之前,陆云娇还在对他微笑。
陆云娇感觉他有些不对,便闭嘴保持沉默。
然而默着默着,更觉得不对了。
她也是?习武之人,对气息比较敏锐。柴熙谕的气息有些乱。
莫非是?政事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