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渥堂里传出嘶哑的咳嗽声,宫人?们皆是低头?不敢说话。
李熙让清润低沉的声音盖过了咳嗽声,像清泉一样,渐渐平歇了越王的火气。
越王脸色青灰,狠狠捶床,“这老贼!”
居然偷偷往城里混了好几百人?!还有那吃里扒外的刘察,竟然两个美姬就给收买了,做这么大胆的事!
“国?相的意思是还有余党,应该再审两日……”
李熙让还没?说完,越王不耐烦地挥手,“审什么审?枭首示众!全?族都斩了!”
他气得又咳了起来,阿寿连忙给他捶背。
越王精神不济,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剩下这些,孤自己看……咳咳咳!”
他倒想看看朝中还有什么贼心不死的人?!
李熙让颔首,放下两沓奏折。越王顺了气,又叫住他:“这些事孤还能处理,你明年就要成亲了,多陪陪云娘才对——她今日恰好进宫,孤让人?去叫她了,你带她多出去走走。”
遇刺后,越王足足昏迷了三四天才醒。这期间王后一直强撑着,等到越王醒来,她终于撑不住倒下了。
王后身体也不好,一病就特别容易多想,越王心疼她,便召了陆云娇每天去兰馥堂相陪。
一出天渥堂,陆云娇果然在宫墙下等他。她纤长的手指绞着长发,忍不住连连打呵欠。看见他出来时?,她眼神都亮了。
李熙让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看她蹦蹦跳跳地奔向自己,唇角扬起浅淡的笑意。
两人?并肩离开,阿寿躲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回去给越王报告时?,眼角都带着笑。
越王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这孩子?……”
他没?看错人?,九郎是个会疼人?的。云娘得此夫婿,今后定能顺遂一生。
他刚刚打开一本?奏折,看了没?多久就合上了,“云娘的嫁妆……咳咳……准备得怎样了?”
阿寿笑着说:“早就备好了。但是娘娘还想添点?物件,所以迟迟没?送来。”
越王表示理解,“她疼云娘,孤明白,但是这么拖下去不是个办法,还是得早点?定了。”
越王精力不济,没?看多久就要休息。阿寿把?奏折放到一边,服侍他睡下便出去了。
小山似的奏折摇摇欲坠,越王睡着不久便倒塌下去,中间一本?滚了两道,被风吹开凌乱的字迹:
“大周兵马似有异动……”
***
日落时?天边堆着一层模糊的雨云,遮盖了如雾氤氲的晚霞。
造反的阴云比雨云更甚,遮蔽在所有人?的心上。最?近的坊市都冷清不少。陆云娇还想逛,但是才走没?多久,便索然无味。
李熙让知道她爱吃东西,路上买了两个胡饼,还买了一包梅子?,就陪她在街市上走着。
天色愈发阴沉,路边的店家?忙着收摊。他抬头?看了看,“是不是该回去了?”
陆云娇捏着颗梅子?细嚼慢咽,瞅着他直笑:“你是不是怕大哥动手呀?”
她语调向来张扬肆意,声音脆甜得像夏日瓜果,与他在一起时?,尾音就会变得软绵绵的,格外娇嗔。
李熙让笑了笑,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从出宫到现在,她就没?放开过。
陆云娇这才意识到,悄悄地想抽出手,李熙让却捉得很紧,捏着她指节细细地揉。
她眨眨眼,还想抽手,李熙让便拈着颗梅子?放到她嘴边。陆云娇怎么都压不住笑意,便轻轻咬住了梅子?。
别人?看见昭阳郡主牵着个俊俏郎君,用脚想都知道是建安侯。再看他抱了满手的吃食,还喂她吃东西,不禁摇头?。
建安侯这是栽得彻底啊。
李熙让送她到府门前时?,天上已经飘起了细密的雨花。没?想到陆云娇忽然揪住他的衣袖,还朝他踮脚,眼神比小狗还要纯真:“再喂我一颗!”
他仿佛在她背后看到了一条疯狂摇动的小尾巴。
李熙让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府门就开了。
陆瑾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他们。
陆云娇顿时?头?皮发麻,不敢乱动了,小声说:“大哥何时?回来的……”
最?近禁军很忙,陆瑾接连好几天深夜才回,她完全?没?想到大哥这时?候居然在家?。
陆瑾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目光落在李熙让身上。
“李侯今日颇有闲情逸致?”
李熙让笑了笑,仿佛没?看见他眼里的寒意,轻拍她一下,“快去吧。”
兰露从陆瑾身后钻出来,颇有眼色地接过他怀里的吃食就往回溜。陆云娇边走边回头?,看见李熙让的脸被门遮住,还忍不住踮脚往门缝里瞧。
陆瑜上来一扇子?敲她头?上,“回魂了!”
兄妹俩打打闹闹回了蕙风院,争抢一盘炙羊肉,飞雪冲着房里嘤嘤叫,也想分一块肉吃。
陆瑾紧随其后,把?盘里最?后一块肉给了飞雪。又当?着陆云娇的面,把?胡饼和梅子?都赏给了侍女?们。
两人?敢怒不敢言,尤其是陆云娇,只得乖乖坐下吃饭。
菜刚刚上齐,昏黄的天际完全?被阴云染黑,窗外忽然电闪雷鸣,细雨顷刻间变作了暴雨。
越国?大旱日久,这场雨显得格外凶猛。
雨线密如麻,孙氏连忙安排侍女?救花。陆云娇擦干净狗爪狗尾,把?飞雪抱进屋里,捏着根羽毛逗它玩,却不知不觉想起了李熙让。
这么大的雨,他应该已经回到侯府了吧?千万别淋雨着凉了。
她的视线不知不觉中飘到了云中,连手指戳进飞雪嘴巴里都没?发觉。飞雪张着嘴眨着眼,不知该不该咬下去。
陆瑾陆瑜在一旁下棋,陆瑜发觉今天运气不错,以他的棋力,居然能和大哥杀个五五开。
他觉得很稀奇:“大哥,你有心事?”
陆瑾收回视线,提走他一颗子?。
“这么大的雨,墙头?没?法站人?。护卫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他意有所指,陆瑜愣了一下,转头?看陆云娇,才发现陆云娇端着飞雪,小脸藏在狗身后,不敢让他们看见表情。
但两个哥哥的视线太灼人?了,陆云娇实在受不住,气呼呼地瞪过来:“看什么看什么!”
飞雪也很配合地汪了一声。
陆瑜摇着扇子?,满脸写着沧桑:“女?大不由兄……”
话没?说完,一只狗朝他飞过来。陆瑜闪身躲过,棋盘却被砸乱了。
棋子?被飞雪刨得满天飞,陆瑜差点?气绝。
他好不容易和大哥打平手!
“陆!云!娇!”
同?一片黑漆漆的雨幕中,李熙让刚栉沐出来,披散着长发坐在窗边,捏着一片叶子?,吹着幽远的曲调。
灯火高矮不定,拼命挣扎。一阵狂风刮过,终于吹灭了它。
室内顿时?暗淡无光,文竹捂着一盏灯走进来,他却淡淡地说:“不用了。”
墨竹匆匆进来,声音很兴奋:“郎君,他们明晚就要到了!”
李熙让摇头?,“下雨了。”
按照行军速度来看,得到后天早上。不知萧蛮萧绥会不会急行军。
墨竹搓搓手。
明晚和后早没?太大区别,重要的是,这层窗户纸终于到了揭破的那天。
李熙让默然起身往外走,墨竹赶紧打伞,文竹提灯跟上。
空荡荡的侯府只有木屐的轻响,雨水飞溅到他发丝上,沾出一层细密如雾的白。
侯府很大,越王曾为了表示荣宠,将隔壁一间宅子?也赐给了他。如今两宅连通,李熙让漫无目的地走着,竟一时?也不知走到了哪里。
“郎君……”
文竹似是担心他,李熙让骤然回神,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了霜台院。
院子?整修过了,看上去焕然一新。李熙让推门进去,看着华贵的陈设出神。
文竹花了不少心思,侯府库房被他翻了个遍,什么好东西都往里塞,还特意给他看过清单。
倘若……这里以后会是他和陆云娇的家?。
他们会在此处生儿育女?,白首不离。
只可惜用不上了。
他扶着崭新的妆台,轻声说:“让人?注意点?,别伤到了她。”
墨竹应下了,文竹的脸色却很复杂。
他们不伤郡主很简单,但郎君做的事,那是往郡主心头?上割啊!
只可惜情势所逼……
文竹叹了口气。
***
汤世?敬和刘察的人?头?在城头?摇晃了好多天,被雨淋过后,要开始腐烂了。在城头?巡逻的人?,都会有意避开那一块。
陆瑾从早值守到傍晚,和副尉换了岗就要回府。
副尉和他开玩笑:“世?子?何必这么紧张,郡主是个有分寸的。”
陆瑾摇头?,叹了口气。
陆云娇最?近被李熙让迷得七荤八素,他得好好盯着,以免她一时?冲动,做出些逾矩的事。
别的贵女?肯定不敢,云娘真不一定。
陆瑾走后,副尉和同?袍说笑了两句,叮嘱他们记得按时?关?城门,便去休息了。
越王雷霆手腕下,乱党被清扫一空,只剩几个谋士逃脱在外。禁军都放下了防备,不如之前那么警惕,街市也热闹了不少。
大雨过后,夜空如洗,新月如钩。子?时?前后,满街喧嚣的灯笼渐渐沉寂下来,城头?的禁军哈欠连片,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要去关?城门。
汉子?们吆喝着推动机簧,却听见城头?的同?袍惊声呼喊:“快关?城门,快啊——”
嘶喊在夜空中传得很远,底下人?不敢懈怠,连忙关?了城门,纷纷涌上城楼查看情况。
远处的夜幕下涌出一批杀气腾腾的人?马。这些人?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临安,带着凶狠的眼神和满身杀气,盯着临安城。
借着浅淡的月光,能看到其中一些人?穿着越国?军士的装束,然而那股气势,却是越国?任何一军都没?有的。
对方停在了不远处,显然是不怕守军发觉,竟然点?起了火把?。黑压压的火光蔓延到天边,仿佛能点?亮这浓黑的夜。
于是旗帜上烈烈飞舞的字再也遮挡不住,城头?守军霎时?间如同?置身冰窖。
“敌……”
不,不是敌袭……
是大周打过来了!
钱炆骑在马上,看见了临安城头?的景象。
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感受,亦是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这样回到临安的一天。
不久以前,他带着进贡的队伍回到临安时?,越王很是高兴,大大嘉奖了一番。
那时?他出尽了风头?,也曾以为,人?生最?得意也不过如此。
他按下心头?情绪,正要下令攻城,却被旁边一只粗壮的手按住了胳膊。
钱炆一愣,看着萧蛮,只见这一路上十分和气的胖子?对自己嘿嘿一笑:“二?王子?,你这些天受累了,接下来你得好好休息。”
钱炆惊骇至极,以为舒王叮嘱了萧蛮要灭他的口,却见他一个手刀劈来,几个字飘入耳中:
“传令下去,原地休整。”
什……什么?休整?
都到此处了,眼看临安毫不设防,只剩下最?后一步!
怎会如此?萧蛮到底是谁的人?!
没?来得及想清楚,钱炆便坠落马下,昏死过去。
***
秋风瑟瑟,卷起了街边的灯笼,也吹开了宁国?公府的窗子?。
桌上的灯火被吹矮了,满屋光影忽闪。陆云娇看着嫁妆单子?,有些忐忑,“会不会太多了?”
孙氏笑道:“不多,阿娘还觉得少了。”
看李熙让的态度,聘礼只会多不会少,嫁妆更要多给。
她偎着孙氏,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戳在单子?上,不知在想什么。孙氏揉着她的脑袋,“阿娘教你的,你都没?忘吧?”
陆云娇唇角一扬,“那当?然。”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抱着孙氏,十分不舍,“阿娘不能再留我一年嘛?”
离出阁只有几个月了,她欢喜又忐忑,看府里的一切都恋恋不舍。
孙氏叹道:“阿娘也想。”
可是宫里不许。
越王和王后身体不好,更想早点?看到她成亲。
陆云娇在她肩头?蹭蹭,“侯府不远,以后我没?事就多回来走走。”
孙氏嗔道:“说什么傻话!”
她成亲以后,肯定不能常回国?公府。而且王后打算等她成亲就告诉她身世?,她的娘家?也变成了宫里,不是府里了。
孙氏更加不舍,揽着她不松手。
从小养到大,和亲生的有什么区别,哪是说放手就能放的。
“夫人?!不好了夫人?!”
孙氏从没?见过金雁这样惊慌失措,脸色一沉,“什么事?”
金雁差点?摔到她脚边,哆哆嗦嗦地道:“大周!大周打过来了!”
一语如惊雷!
两人?腾地站了起来,桌上嫁妆单子?被秋风吹得哗啦啦地响。
这一整夜注定无人?安睡,天渥堂中更是灯火通明。
“神兵天降。”
禁军慌慌张张地进宫禀报,越王听罢,只说了这四个字。
无人?应声,老臣们应诏入宫,却连叹息都无声。
蒋国?相想说什么,却听越王说:“都退下吧。”
他们面面相觑,还是依言退个干净。
星河漫,更声呜咽漏声断。
秋风吹过殿中,吹落了刚刚摞好的奏折。越王翻开最?上面一本?,面如死灰。
湖州刺史已经尽了他所能,偏偏他遇刺重伤,根本?无暇顾及政事,也根本?想不到原本?忙着打吴国?的大周,会突然抽出兵马,打到临安。
莫不是打不下吴国?,就拿他越国?下刀?
李熙让跟阿寿走进天渥堂时?,看见越王正在整理奏折。
阿寿小声说:“李侯快想想法子?吧,王上还受着伤,不宜劳神。这都火烧眉毛了,唉……”
李熙让颔首:“我便是为此事来的。”
阿寿很高兴,出去时?还特意带上了门。李熙让还没?往前走两步,就听见越王说:“罢了罢了,大势已去,你别给孤想法子?了,大军围城,还不知道会怎样,你找个机会,赶紧带着云娘逃吧。”
李熙让浅笑:“王上爱女?之心,天地可鉴。”
越王叹气,可随后便发觉了什么,顿时?僵住了。
他在说什么?
李熙让怎么知道的?!
越王僵着脸抬起头?,就看见李熙让施施然落座,表情幽深莫测。
“王上英明,我今日便是为此事来的。”
越王浑身颤抖,似乎不敢相信他竟是这样的人?,胸中气血翻涌。
他好不容易才平定气息,颤颤地指着李熙让说:“你、你以为自己是谁!能和孤这样说话……”
以为看破了云娘的王女?身份,就能和他谈条件?笑话!
“如果我是建安侯,自然不能。”李熙让不动如山,自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放在桌上,让越王看得清清楚楚,“但我用这个身份,是否能和王上秉烛夜谈?”
一旁的烛火应声飘忽,映得年轻郎君神色幽冷。
越王看清楚玉佩后,顿如五雷轰顶,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怎么会……怎么会!
这不可能!
当?初老建安侯将他带到宫里,言之凿凿他就是远房侄儿,他怎么会是这个身份!
莫非老建安侯也是个钉子??
直至此时?,越王才明白过来,为何他今日才看见湖州刺史的折子?。
是他吩咐李熙让念折子?给他听,李熙让故意压着这份折子?,没?让他看见!
都是他的手笔!
“你、你简直……荒唐……简直荒唐!”
越王终于察觉这是个怎样的惊天大局,气得浑身哆嗦,耳边嗡嗡地响,仿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你不怕孤现在就杀了你!”
大周大军还在城外,禁军说他们暂时?没?有攻城的架势。而城中只有李熙让一人?,他竟敢孤身入宫!
好一个胆大妄为的建安侯!
可是一想到他的身份,越王竟不意外了。
大周只有这位殿下,能干出这样大胆的事来。
李熙让耳朵微动,似是听见了暗处刀刃出鞘的声音,脸上却毫无惧意。
“王上杀了我,只能一战。”他手指拨弄着玉佩的穗子?,仿佛与老友闲谈,“如果不杀,可以一战,也可以不战。
“杀了我,全?力一战,成就一时?威名。不杀我,倾国?以降,保全?百姓,成就千古美名。
“敢问王上,要怎么选?”
越王脸色陡然惨白。
***
“什么,他进宫去了?”陆云娇讶然。
孙氏正指挥侍女?们收拾细软,蕙风院中忙而不乱。
她下意识要出去,陆国?公大喝一声,长棍横在她面前,“给我回去收拾东西!”
亲爹发怒,陆云娇不敢违抗,只得回屋收整。只是她一直担心李熙让,收拾妆台时?走神了,被金簪扎破了手。
天将破晓时?来了个小内侍,找陆国?公说了些什么,便匆匆走了。
孙氏听了,有些意外:“王上当?真要降?”
陆国?公叹气,多年行伍让他很讨厌这个字,“降了就能保住临安和越国?,王上迫于无奈罢了。不过大周答应厚待宗室,只要王上交出粮草和……”
他摇摇头?不愿再说,转头?吩咐三个孩子?:“王上说大概辰时?会开城门,到时?候大军入城,城中难免会乱一阵子?。凤凰山上有条密道,王上让人?在那里接应,肃之你带他们先走。”
陆瑾眼神一动,点?了点?头?。陆瑜问:“那爹娘呢?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他觉得很奇怪,既然答应了投降,那百姓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陆国?公笑了笑,看了陆云娇一眼,“我们随后就来。王上特意让人?来知会一声,自然有他的用意。”
事不宜迟。
天边乍露出一丝鱼肚白,陆国?公夫妇送兄妹三人?悄悄离开。
陆云娇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看见父母站在檐下含笑送别,感觉和平常出门打猎没?什么区别,只是这次出去得更久罢了。
他们离开后,孙氏才抓着陆国?公的手,声音有些发颤:“你没?骗我?他怎么会……”
陆国?公叹道:“是真的。不过,王上虽然答应了他的条件,却不愿遂他的意,否则也不会让人?过来。”
孙氏捂着胸口,险些倒下去,被陆国?公搀住了。
陆国?公安慰道:“你别怕,只要云娘出了城,肃之自然有法子?带她逃开,断不会教他得逞。”
孙氏眼眶含泪:“真是孽障,怎会有这样的事……”
千算万算,千挑万选,怎么会选出这样一桩孽缘!
陆国?公要扶她进去休息,盯着城门的仆从慌张地回府来报,说是城门已经开了。
陆国?公震惊,下意识望了一眼天光:“不是说好辰时??怎会现在就开!”
仆从也一头?雾水:“小的也不明白,但许多百姓都躲出城去了,外面人?山人?海的……”
糟了!那内侍恐怕不是王上的人?,或是被人?盯了梢。
中计了!
陆国?公立刻反应过来。
“快去追……”
话音未落,另一个仆从跌跌撞撞奔进来,“国?公不好了,济泰坊被围起来了!”
孙氏扶着金雁银屏,喝住院中慌张的侍从们。陆国?公眉头?一竖,“话说清楚,只有济泰坊被围了?其他坊市呢?是谁的兵马?”
济泰坊离城门很远,怎么都轮不到这里被围。
仆从哆嗦着说:“不、不知道……好像是大周的人?马……”
前院传来侍婢的惊叫声,陆国?公让人?带孙氏躲好,提了大刀过去,恰与一群大周兵卒撞个正着。
为首的胖子?将领打扮,见到陆国?公,不仅没?有动手,反而客气一礼:“国?公安好。在下来接郡主入宫。”
陆国?公冷笑一声,长刀一振,“想见我女?儿,先过我这关?!”
胖子?挠挠头?,示意其他兵士后退,“那只好对不住了。”
……
兄妹三人?刚刚离开济泰坊,就发现一行行飞骑纵驰而过。陆瑾刚刚探出半边视线,就看见两个壮实的男子?骑在马上吩咐什么,像是大周的将领。
陆瑜看见他们往国?公府去,顿时?紧张起来,“他们要干什么?”
他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慢慢往外探,陆瑾眼疾手快,猛地将他拽回来,就见两支箭唰唰落在脚边。
他们被发现了!
“走!”
陆瑾怒喝一声,拉着他们转身就跑。
杂乱的脚步声顷刻间蜂拥而至,然而前方的巷道还很长,出口在他们眼中仅如指甲盖大小,仿佛比云端还不可及。
眼看出口就在前方,出口的亮光却被堵住了。前有狼后有虎,陆瑾陆云娇对视一眼,一人?一手,抓着陆瑜便攀上了墙,翻进了不知谁家?院落。
济泰坊内住的都是达官贵人?,翻/墙这么大的动静,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大概都逃命去了。
三人?没?空欣赏庭院美景,一路狂奔。陆瑾神色凝重,“那些人?好像是冲着我们府上去的。”
乱兵要搜刮财物,肯定会冲着这些宅子?来,他们只有三个人?,怎么都不像是能搜刮的肥羊。
陆瑜气喘吁吁地问:“难道是阿爹和谁结了仇?”
陆瑾嘴唇一动,没?说话。
他想到了一个人?。
然而只是直觉,怎么都说不通。
那可是大周的兵马,怎么会和他有关??
陆瑜常年在临安乱窜,对临安了若指掌,连续翻/墙过院,还能辨别哪条是去凤凰山的近路。
三人?不知不觉奔逃了很久,眼看就要到了,陆瑜自告奋勇先翻过一面墙头?,陆云娇刚刚对陆瑜伸手,忽然失声惊叫:“二?哥!”
陆瑜一愣,抬头?却见一张大网兜头?罩来,将他拖下墙去。
这张网来得突然,就连陆瑾都没?反应过来,像是等候多时?了。
陆云娇下意识就要翻上去,被陆瑾拦住了,“快走!”
“想走?”
陆云娇哪里愿走,然而身后亦响起个声音,两人?悚然,只见背后不知何时?围来了一群大周兵士。
陆瑾立刻将陆云娇挡在身后,拔剑应敌。
见到他这样动作,这人?没?急着让兵士抓他们,面无表情地道:“陆世?子?何必如此?大势已去,你带她逃,又能逃到何时??”
陆瑾冷冷地道:“与你何干?谁让你来的?”
这人?冷声道:“陆世?子?是聪明人?,你知道她是谁,自然知道她绝无可能逃脱。更何况,你能对陆家?上下的性命坐视不理?”
陆瑾额头?青筋一跳。
他自小被孙氏严格教养,此话正好痛击他的软肋。
他们都已经追到这里来了,是不是说明,阿娘已经落到他们手里了……
陆瑾内心挣扎不已。
陆云娇却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他们在说自己,被他一激,顿时?怒了:“你放了我二?哥!不然我跟你没?完!”
这人?在她面前倒是颇为客气,拱手一礼:“不敢唐突郡主。”
陆云娇和他说话时?,陆瑾忽然拔剑暴起,径直将他逼退。
兄妹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且战且退。陆云娇时?时?盯着对方的动作,生怕他们放了冷箭。
这人?身后几个小兵都握着刀柄,随时?准备补刀。陆云娇紧紧盯着,却不料他们反而出了另一只手,洒出一大片粉末。
是迷/药!
陆云娇吃了一惊,完全?没?防备,没?想到自己居然阴沟里翻了船,眼睛顿时?迷蒙起来,软软地往地上倒去。
恍惚间最?后一眼,便是陆瑾反手想来拉她,背后是几个小兵劈过来的长刀,险些就要落到陆瑾头?上。
大哥,要当?心啊……
陆云娇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稳住,不要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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