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没有刻意遮掩消息,不消几日,临安上下都知道了建安侯和昭阳郡主明年正月十六成婚。
陆云娇前一天还在算账算到手抽筋,一觉醒来,就被这个消息震傻了。
居然这么快?说好要留她两年呢?
然而震惊很快就消退了,明年成婚几个字在齿尖细细地念……
她的心突然开始狂跳。
兰露柳风对视一眼,笑着给她穿衣打扮。陆云娇傻乎乎地任她们摆弄,不经意间看到铜镜里的自己,顿时傻了。
这是谁?怎么面红耳赤的!
孙氏前脚得了消息,后脚就拿出一沓地契,“你?看看,还要添点什么?”
“是不是还少了点?”陆国公粗粗翻了一遍,摸着胡须,“那个兵器铺子没忘了吧?”
孙氏点头。
能开兵器铺子的非富即贵,孙家给她陪嫁了两个,她打算拿一个给陆云娇,以后她想打什?么兵器都方便。
陆国公点头,揣着袖子,“那就好那就好……”
可是脸上的失落怎么都掩盖不住。
说好了多留两年,怎么选在明年正月十六?
掐指一算,陆云娇还有半年就要出阁了,陆国公又开始对李熙让有意见。
越王说归说,他就不知道推一推吗?
这小子真不安好心!
陆国公老拳捶在桌上,茶盏都吓了一跳。
离婚期还有五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孙氏今日便没让她算账,带她去认铺子。侯府没有长辈,不用侍奉公婆,府里仆从也不多,但管账管人这些事,该学还得学。
孙氏先给她一个笔墨铺子和一个裁缝铺子练手,认了管事后,孙氏留他们问话,让陆云娇在旁听着。
八月十八日射潮礼,当天观礼的人特别多,有些学子想求名声,会当众作诗文。人挤人的时候,手帕这类小物件容易丢,家底尚可的小娘子们不愿绣,就上铺子里买。薄利多销,也是一笔不错的生意。
陆云娇认真听了半个时辰。孙氏问完了话,让两人下去,有些惊奇地看她:“怎么今日变严肃了?”
从出门到现在,没看她笑过一下。
然而陆云娇嘴角一挑,孙氏便抚额:“好了好了,傻猴儿,别笑了。”
一笑就露馅了,可别再笑了。
陆云娇回府以后还惦记着这事,很不服气地问兰露:“我笑得有那么明显吗?”
两人对视一眼,柳风忽然说:“李侯来了!”
陆云娇猛地扭头,却对上了兰露手中的镜子。
镜中的少女双颊绯红,明眸流转,巧笑倩兮,让人瞧了一眼就舍不得移开视线。
陆云娇气得跺脚捂脸,一整天都没敢再笑。晚膳时,陆瑜还以为她又恼了李熙让,还幸灾乐祸了好一会儿。
陆云娇不想让人瞧见自己傻笑的模样,在蕙风院没待多久就回了山月院。
陆瑾目送她溜走,吩咐陆瑜:“你?等会儿记得把飞雪牵到云娘院子里去。”
陆瑜一口应下,却觉得有些奇怪:“云娘什?么时候这么喜欢飞雪了?”
陆瑾咽下一口茶水,淡淡地道:“她向来喜欢狗,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二郎一头雾水,琢磨着要不要再给妹妹买一只小狗。
夜深人静,山月院里静悄悄。
飞雪趴在陆云娇房门口睡得正香,却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它抬起脑袋,看见李熙让,正犹豫着叫不叫,就看见他拿出了一块香喷喷的肉。
两只狗耳朵唰地竖直了,对肉的渴望战胜了一切。
飞雪干脆利落地闭上狗嘴,埋头狂吃。
李熙让拍拍飞雪的脑袋,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里昏黑一片,月光映出妆台上的步摇钗饰,一片金光闪烁。
李熙让往里走了两步,只见一点寒芒指着他面门,直刺过来。
他一动不动,任由那点寒芒现出了长刀的原形,停在他鼻尖前。
李熙让挑眉:“醒了?”
少女披着长发,眼中还有尚未褪去的睡意,惊讶又尴尬:“是你啊……”
陆云娇连忙收刀。她还以为飞雪被贼子收买了,正打算出来教训它。
“你?希望是谁?”
她小声嘀咕:“大半夜的,还不许我闻到肉味么……”
做梦做得好好的,梦里的人突然变成一块肉,把她吓醒了。
李熙让无言,顺手接过她的刀,取来外衣披在她肩上。
“睡这么沉,我来了都没听见?”
陆云娇打个哈欠:“快累死我了,是你把婚期定这么紧的?都怪你!成个亲这么多事,要学这么多东西……”
她回府后还看了半天账册,晚膳前才有空练刀,忙得团团转。
“嗯,都怪我。”李熙让轻笑一声,她的长发缎子似的滑过他指间,“不如给你?派个帮手?文竹手底下还有几个能人。”
她摇头,“不要。”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有些事情,自己学会了才能安心。
当初她还小,陆国公带了兰露柳风回府,本打算给她做护卫,她却闹着一定要自己学武。
兰露柳风再厉害,都不是她自己的本事。
李熙让揉揉她脑袋,眼里有了笑意。
这才是他喜欢的陆云娇。
“最近我也忙,这么久没来看你?。”
算起来,两人有小半个月没见面了。李熙让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才来了一趟。
原本平静的心绪在看到她的刹那,翻滚起汹涌的浪潮,澎湃不息。
陆云娇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唇上,连忙引开话题,“你?在忙什?么……”
她本来想后退,然而李熙让握着她的肩膀……她动不了。
一想到上次那别样的触感,她的脸就开始发烫。
李熙让默然。
朝中看似平静,却暗潮汹涌。
越王看起来忙着射潮礼,无暇顾及汤世?敬,实则先?一步调走部分奉国军,后脚就准备射潮礼后收拾汤家。而他悄悄查过,汤世敬也正在纠集势力,预备反扑。北边的出征大军也不太平。
鹬蚌相争后,他这个渔人就该收网了。
被陆云娇这么瞧着,他心中复杂,不知从何说起,索性不说。
就让他暂且沉浸在这片刻的欢愉中,什?么都不要想。
李熙让淡笑,“很想知道?”
她踮起脚,表示洗耳恭听。
李熙让低下头,看似要耳语,却忽然偏头,薄唇慢慢擦过她颊边。
陆云娇轰地红了脸,推开他连退了几步,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
他背对月色,眸中笑意比月光还柔和。
“多谢郡主,慰我相思苦。”
仿佛朗月入怀,陆云娇呆呆地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想笑,怕他笑话;想怒,又舍不得。
两人目不转睛地对视,没有言语和动作,仿佛能看到天荒地老。
“飞雪?你?在做什?么?是不是偷肉了?”
门外传来兰露的声音,两人这才回神,看到飞雪蹲在门外,一脸委屈。
——它从来不偷肉!
兰露起夜,顺路来看看这里。她将信将疑地围着飞雪转了一圈,却只闻到了肉味,但地上没有肉渣。
她指着房门:“是你打开的?”
飞雪打个喷鼻,摇摇尾巴,脑袋扭向另一边。
——它才不背黑锅。
兰露摇摇头,把飞雪牵到一边,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幸好她起夜了,要不然郡主吹一夜风,又得着凉。
门背后的影子里,两人紧紧相拥,呼吸声纠缠在一起。
他腰背绷得很紧,陆云娇的手指刚刚挨着他,就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你?快放开我……”
李熙让不但没放,反而扣得更紧了。
她惴惴不安,心跳如擂鼓,听见他哑声说:“不如我明日就来下定?”
陆云娇唬了一跳,拧他一把:“瞎说什?么!”
两人的婚事是越王御赐,王后还亲口承诺过,一切流程由宫中操持,两人只要把嫁妆聘礼备齐了,等着宫里人做事就行。
他要是急急忙忙绕过宫里下定,像什么话。
李熙让却反捉住她拧人的手,沉沉地笑了。陆云娇从没听过他这样笑。
他慢慢揉捏着陆云娇的手,时而与她十指交缠,总是玩不够。
“不下定也行,不如明日继续来我府上练剑?”
陆云娇脸红地拍开他的手,“我才不来练剑,真当我糊涂?”
她现在是看明白了,之前他邀自己去练剑就是故意的!
这个坏家伙!
他把手捉了回来,语气悠闲:“郡主答应过我,要陪我练一年。才过去几个月,郡主就想食言?”
一说这个,陆云娇就恼了,“你?还敢提?早知如此,我……我才不答应!”
他当初用婚事要挟她,结果兜来转去,两人还是定了亲。
早知今日,她怕什?么要挟,非揍他一顿不可!
大手蓦然一紧,攥着她不放。
“木已成舟,你?敢不应?”
陆云娇才不怕他,“那又怎样?你?敢对我不好,我就敢和离!”
李熙让陡然抱紧了她,过了很久,才轻声说:“你?想都不要想。”
陆云娇轻哼一声,“你?对我好,我就不想。”
否则,哼。
李熙让定定看她,忽然反扣住她的手,欺身而下。
“李唔……”
陆云娇紧紧咬牙,才没让他撬开最后一道防线。
她踢着踹着,李熙让的力气却比她预想的大得多,硬是没让她挣扎开。
她一开始还奋力挣扎,可他极有耐心,托着她后脑,手指慢慢地顺毛捋着,花了好久,才把她捋得安静下来。
真是只野性十足的小猫儿。
然而他只是走神片刻,便被猛地推开,一阵乱捶。
陆云娇捂着嘴唇,恼羞成怒:“你?居然敢……我……下次我放飞雪咬你!”
飞雪听到她叫自己,探进半只狗头,看了看就缩回去。
她还想说什?么,可是看见他的神色,终究还是心软了。
两人相对沉默,陆云娇瞥他两眼,闷闷地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她捂着唇,依稀听见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虽然她好像有点喜欢……可是她不许就是不许!
李熙让轻声说了句好,果真没再动她。
过了一会儿,就连飞雪都打了个哈欠趴下了,李熙让才抬起手,想再碰碰她的脸。
没想到陆云娇下意识后退一步,居然撞上了妆台。
刺耳的哗啦声在夜晚格外响亮,李熙让深深看她一眼,转头就走。陆云娇一惊,赶紧追过去,只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墙头。
陆云娇有些纠结。
她只是不喜欢他这样做,并不是不喜欢他。
他会不会误会了?
兰露柳风的房里亮起了灯,她见状不妙,一把抱起飞雪就进了房。
两人提灯来看,就看见房门大开,陆云娇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飞雪蹲在妆奁边,身上披挂着各种簪钏首饰,满脸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飞雪:狗狗委屈,狗狗不哭
今天又将近8K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