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陆云娇平安回家,三个同伴都送上了贺礼,约她次日中午出门一叙。
死里逃生后,陆家更是变着法子宠她,陆云娇现在手头银钱不计其数,为了和同伴们好生庆祝一番,陆云娇请他们去了停云楼。
席上吴清和孙盛都很高兴,只有林绍显得落寞。
“二郎有心事?”
陆云娇吃吃喝喝好不开心,却听林绍低声说:“我要去宣德军了。”
“不是彰武军……呃?”陆云娇手?里的鸡腿都掉了,“什、什么?什么时候走?”
林绍的父亲骁勇将军出身福州彰武军,原先也说给他谋一份彰武军的差事,军中有旧人,好提携他。怎么会换到宣德军去?
孙盛摸摸下巴,“我听说王上准备出兵了,镇海、奉国、宣德三军都要调兵,你爹是想趁着?这次机会,让你先去立功?”
林绍点头,“我爹是这么说的。大概过几?天就要随军出征了。”
吴清和惊讶了,“昨天还约你出来走走,怎么没听你说过?”
林绍低着头,“我爹和大哥不让说。”
吴清和孙盛面面相觑,隐约猜到了什么。
恐怕不止是这个原因。
林绍倾慕陆云娇的事应该瞒不过林家长辈,现在陆云娇平安回来了,林家肯定要想办法斩断他的念头。
虽然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可是太突然了。
陆云娇惆怅了一会儿,索性让人上了两坛酒,“给?二郎践行,我们不醉不归!”
孙盛一脸不屑:“那你怕是喝两碗就要回府了。”
果不其然,陆云娇一碗下去就打酒嗝:“二郎,嗝……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打完了北唐嗝……你就回来了?”
林绍含糊地应了一声。
父亲的意思是让他打完仗就留在宣德军,或者去彰武军,总之暂时不回临安。
他哪敢违抗父亲的意思,只得答应。
要说临安有什么舍不下……
林绍目不转睛地看着?陆云娇,心里针扎似的疼。
他抹抹眼角,端起了酒碗,豪爽地道:“云娘,我也敬你!”
吴清和没想到他突然胆子这么大,顿时呛了一口酒,就看见他咕嘟咕嘟地干了一整碗。
孙盛赶紧给?他满上,林绍却眼皮子一翻,栽倒在地。
孙盛看?傻了。
他还以为四人之中只有陆云娇最不能喝,没想到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
兰露和柳风连忙搀起他,林绍却打着?嗝,闭着眼都在憨笑。
店里伙计熟练地送他回府。陆云娇他们趴在窗口,挥着衣袖送他远去。
陆云娇还在打酒嗝:“今朝有酒……今朝醉……”
经历过生死,喝起酒来都比以前更爽快。
陆云娇还想喝,兰露柳风都在劝,孙盛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你带够钱了吗?”
这是停云楼最好的酒,地上已经摆了七八个坛子。陆云娇醉成?这样,要怎么付钱。
吴清和骂骂咧咧地下楼,回来时却脸色古怪。无论孙盛怎么问,他都不说话。
酒一上头,陆云娇想起喝醉有多难受,总算是不喝了。几?人七手?八脚地搀扶她下楼,却在一楼看见一个人。
李熙让。
他靠墙坐着?,面前摆着?两样清淡小菜。见他们下楼,才轻轻搁下筷子。
整个一楼空空荡荡的,只有李熙让一人,显然是在等他们。
孙盛眼神呆滞:“李侯付了账?”
吴清和沉重地点了头。
李熙让朝这边走来,两人默契地退了一步,眼睁睁看?他走到陆云娇跟前,熟练地背起了她。
陆云娇咕哝两声,圈着?他的脖子,忍不住贴着他的头顶蹭了蹭。
吴清和孙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们看过云娘喝酒打人,还没见过她撒娇!
只见她趴在李熙让背上,双脚不安分地晃荡着,时不时踢踢腿,差点连鞋履都踢出去。
直至李熙让将她背上了门外的马车,孙盛如梦初醒,掐了吴清和一把,“我是在做梦吗?”
吴清和意味深长:“你可能还没醒。”
***
陆云娇被背上车后,兰露柳风也要跟上去,却被墨竹拦住了。
墨竹关切地看着?她们:“郡主醉酒不舒服,我们郎君上去陪她就行,两位就不用上去了。”
兰露呸了一声,眼见李熙让放下车帘,虽然不敢和他硬来,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随时关注车里的动静。
她与柳风对视一眼。
真当她们不知道李侯的心思??只要李侯敢乱来,她们一定打进车去,把郡主救出来!
马车在骄阳之下悠悠前行,墨竹一脸正气?地坐在前面驾车。两人跟在车外,都竖起了耳朵。
马车里,陆云娇醉眼朦胧,瞅着?李熙让一个劲地坏笑,绣鞋就在她脚尖荡秋千。
李熙让弯下腰,刚要帮她穿鞋,就被她牢牢地抱住,脚尖一晃,绣鞋就甩出去,落在车帘边,罗袜也半褪下来,露出了雪白纤细的脚踝。
他尽量克制着,不让自己看?那一截皓雪,试图推开她,陆云娇却冷不防攀上来,宛如一棵妖娆的藤蔓,缠着?他的肩背,一口咬上去。
车里砰的一声,兰露吓了一跳,紧张起来:“郡主没事吧?”
她说着?就要上去看,被墨竹拦住了,“我们郎君是正人君子,不会对郡主乱来,你就放心吧。”
马车停下了,两人在车外小声吵了起来,而在马车里,李熙让单腿跪地,已被她牢牢地缠住了,贴近她的那边脸颊已然红透。
“云娘,听话……”他哑声说,“快松开……”
细密的贝齿咬住他耳朵,来回碾磨。李熙让浑身绷紧,想推开她,又不敢碰她。
陆云娇似乎听见了这句话,半眯着眼,不情不愿地就要下来。
他总算是松了口气,慢慢挑开她的手?指,挪向车帘,想捡起她的鞋。
没想到她玩了招欲擒故纵,看?似快挪开了,忽然反身扑上来,紧紧地圈住了他,下巴抵着他的肩头,在他耳边似笑非笑:“又抓住你啦……”
“……!”
李熙让毫无防备,刚刚拿到她的鞋,顿时手抖,竟然把鞋甩出了车外。
兰露和墨竹吵得正厉害。她忽然看见一个黑影飞出来,眼疾手快地接住,一看?,居然是郡主的鞋,顿时大怒。
还敢说李侯没坏心思?,他已经坏透了!
墨竹一看?大事不妙,连忙拦在她面前:“别别别,千万别激动!你相信我,郎君绝对不会做坏事!”
“呸!信你个鬼,让我进去!”
双方在车外各执一词,争执不下。车里的两人姿势诡异。李熙让保持跪地伸手?的姿势,整个人僵硬得像块巨石。趴在他背上的少女像缠绕巨石的藤,一只胳膊紧紧勾着他的脖颈,复又低下头,抿住他的耳朵。
小猫儿趴在猛兽背上,肆无忌惮地玩耍着?。
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吹过耳边,密密麻麻地往耳朵里钻。她气息中有熏甜的酒香,让他恍惚起来。
李熙让低着?头,双手?紧紧抓住了身下的连珠纹织锦地毯,理智摇摇欲坠。
“李侯,二郎要走了……”
轻燕在耳边呢喃,说出的话却让他的神智霎时清明起来。
他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轻拍她的手?:“云娘很舍不得?”
“嗯……”她低声应了,舌尖勾着他的耳廓,软绵绵地诉说着,“怎么这么突然呢……”
虽然理智告诉他,云娘对林绍无意,他没必要吃醋。可是听见她亲口说出来,他心中仍是五味翻倒,心绪杂陈。
“我知道,等他们一个个都走了,就剩我了……”少女可怜兮兮地恳求着?,“你会对我好吧?别骗我……”
“不骗你。”他攥着拳头,努力保持神智清明,声音哑得不像话,“下次别在外头喝了,我府里……还有一坛桃花酒,等你同饮……”
陆云娇不知自己说什么,也不知听见什么,迷糊中得了个自己听不清的承诺,便心满意足地打个酒嗝,小脑袋垂在他耳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总算不闹腾了,李熙让仿佛死里逃生,僵了片刻,才小心地推开她,自己则仰躺在地,蒙着?双眼,显得狼狈不堪。
兰露和墨竹争了一会儿,趁着?柳风拖住他,赶紧掀开车帘,把绣鞋塞进去。
她看见陆云娇完好无恙地倚在角落里睡着了,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
吴清和孙盛离开后,二楼的雅间里,钱炆关上了窗子,坐回桌边,斟了一杯酒。
旁边有人笑道:“二王子,眼见为实啊。”
钱炆饮了一口,表情冷淡。
汤世敬笑得和蔼,祝长生接话:“二王子,你也看?见了,昭阳郡主命真好,有这样一桩好姻缘,莫说是你,连我都羡慕她。”
钱炆内心虽然动摇,嘴上仍然坚持:“她是她,与我无干。”
祝长生笑道:“的确,天底下能一碗水端平的父母实在不多。只是王上和娘娘未免太偏心了些?。”
钱炆低斥:“放肆!”
汤世敬捋着?胡须,笑而不语。
今日汤家请他来停云楼一叙,他以为汤世敬只是想找自己当说客,加之自己近来心情苦闷,想出门走走,就答应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说起了陆云娇。
一边是千娇万宠的陆云娇,一边是被乱兵掳走的亲妹妹。
每每想到此事,他便心痛得无以复加。
倘若他那时候没受伤,拼死相护,说不定玉娘就不会被掳走了?
他能恨谁呢?
为何陆云娇这么命好,九死一生,有李侯舍命相救,竟然能完好无恙地回到临安。而他的妹妹被掳走了,却除了他和蔡妃,无人在意。就连越王都因为陆云娇回来而乐呵呵的,仿佛一个孩子都没丢。
蔡妃每天以泪洗面,这么多天,越王只去看?望过一次。
凭什么?玉娘才是王女,陆云娇只是命好才封了郡主。
钱炆的眼睛有些?红。
祝长生知道他心里动摇,又给?他加了把火:
“二王子若是狠不下心,此去北唐,大胜而归又如何?也不过是给世子做嫁衣裳,王上心中何曾有过二王子?就如同永泰郡主……”
钱炆目光一紧。
汤世敬嗤笑一声:“别胡说,二王子至纯至孝,越国也和中原不同,不会做出以下犯上的事。”
祝长生笑了笑:“老将军,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钱炆嘴唇动了动。
前朝覆亡后,中原的朝廷纷乱不堪,将弑主、子弑父的事屡屡发生,也就现在的大周安稳一些?。相比之下,越国简直平静得不像话。
汤世敬的意思,钱炆明白。
越王对汤世敬多有打压,他喘不过气?来,恶向胆边生,想换个宽容的国主,所以找上了他。
——这种事,在越国不是没有过。
先王就是被异姓武将所废,才有了现在的越王。
而越王即位以后,吸取教训,对异姓武将多有打压。十几?年的时间里,收了许多异姓兵权。汤世敬就是下一个目标。
汤世敬为了自保,想和他合作。
要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玉娘出事以后。蔡妃已经没了女儿,要是他再被世子踩下去,蔡妃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钱炆不想乖乖给?世子做垫脚石,尤其世子没什么真本事,全靠李熙让在旁扶持。
汤世敬和祝长生看?出他动了心,都很满意。
他与祝长生对视一眼,祝长生笑道:“说起来,我们老将军有一位旧友,想认识认识二王子。”
祝长生打开隔间门,钱炆看?到来人,瞳孔一缩,手?里的酒杯也跌落了,摔得粉碎。
“……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还是18点,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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