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娇看着面前三个人头,思绪快速转动。
这些人是怎么潜入越国的?山顶还有多少同伙?难道是发现飞雪偷偷潜下山,他们才追过来的?如果是后者,人数应该不多,或许可以一战。
李熙让想的却不一样。
北唐何时与谁开战了?又被谁打成这样?北唐动荡,越国这边又该重新布局了。
其中一个满脸胡茬的男子笑得猥琐:“小娘子,那么多郎君都不要?你了,就剩这个病歪歪的。你不如乖乖过?来,保你不受皮肉之苦。”
陆云娇冷笑不语。
对方显然没想多开玩笑,见?他们不听话,一言不合就放箭。箭雨嗖嗖来袭,被刀光剑影扫飞一片。
弩/箭有装填的空隙,陆云娇无心恋战,挡过一轮后,拽着飞雪就飞身上马。
两骑一前?一后纵越而出,沿着山路往下狂奔。
天色已经暗了,陆云娇只能看清楚大概的轮廓。李熙让很快赶上?了她,与她齐行。
“这边!”
陆云娇正想夸他认路,马蹄声在身后越追越近。她突然感觉身后冷飕飕的,连忙抽刀一砍,挡掉几支冷箭。
对方还带了手/弩!
陆云娇暗惊不已,正要警告李熙让,就听他怒喝:“小心!”
模糊昏黄的视线陡然一转,瞬间天翻地覆。
她的马中了箭,陆云娇被甩了出去,仓皇间扑向了李熙让的方向,被他眼疾手快地连人带狗一把捞住,按在了马背上?。
“……!”
一瞬间,她额头挂起了豆大的汗珠。
好疼!
她的手臂好像脱臼了!
山道上?马蹄声一前?一后,紧追不舍。周围树影变换如鬼影,不知何时已经天黑了下来。飞雪被她团成一团,单手按在怀里,竟然也不闹腾,似是知道情况紧急。
如此狂奔,很快就到了山脚下的岔路口。这里有两条道,一条往东去别院和真仙观,另一条往西北,趟过?一条齐腰深的小河,去往另一座山头。两条小道的来处,就是通往吴兴的大道。
他没空多解释,驭着马匹便拐向了西北,身后人马呼喊,穷追不舍。
陆云娇虽然很想骂一句有完没完,但见?到对方追过?来,反而松了一口气。
追过来就好,千万不能让他们追上?去吴兴的四人。
这边的山路人迹罕至,更加崎岖不平。陆云娇坐在他身前,毫不讲究地攥着他的衣襟,防止自己掉下马去,忍痛忍得咬牙切齿,生怕发出声音分散他的注意力。
恰巧李熙让换手牵缰绳,不慎碰到了她的胳膊,顿时招来一声痛呼:“你轻点!”
这一声带着些许哭音,他皱眉,“你受伤了?”
陆云娇疼得骂骂咧咧,李熙让腾出一只手,想看她伤在哪里。陆云娇先?是一愣,随即涨红了脸,连忙推开他:“你往哪摸!”
她恶狠狠揪着他的衣襟,冷不防他突然勒马,她猝不及防,整个人朝他倒去,直接撞在他胸口,鼻子都快撞扁了。
一抹过去,好像流鼻血了……
陆云娇简直气厥。
前?方就是断崖,不能再上?前?。然而不远处的人马声越来越近。李熙让将她拎下来,往马屁股扎了一刀。马吃了痛,长嘶一声跑远了。
陆云娇骂他:“你居然用我的刀扎马屁股!”
便放下飞雪,跟他一头撞进了山林里。
过?了一会儿,十?几个乱兵停在山路尽头,徘徊了一阵子,没看见?人影,只得怏怏返回山脚下。
站在山顶上,能看见?月亮明晃晃地挂在云端,风吹得人脸颊生疼。从山顶往下看,乱兵在山脚下的路口点起了篝火,似乎要?守株待兔。
李熙让确定对方没有搜山才回了山洞。陆云娇疲惫地坐在山洞一角,脸色惨白地捂着胳膊,一声不吭,像一只倔强又狼狈的小兽。
他走过去,陆云娇抬头看他,无力地笑了笑:“要?是没出事,今晚还可以赏月,对吧神仙?”
神仙挑眉,“你想怎么赏?”
陆云娇刚想说一起上屋顶,他冷不防抓起她的胳膊,给她掰回位。
没想到她只是哼了一声,都不叫疼。
胳膊正回来,就舒服多了。她陡然放松,感觉自己有些头晕,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不知是不是鼻血流多了。
她恹恹欲睡,正准备靠着山壁打个盹,却发觉他在扯自己衣裳,顿时惊醒了。
她一把搂起飞雪,一骨碌滚到一边,用狗头对准他,有气无力地骂他:“有你这么饥不择食的吗!”
想想觉得不能骂自己,“假正经!”
山洞里黑漆漆的,回荡着陆云娇慷慨激昂的指责声。李熙让静静等她骂完,借着洞口的月光让她看手上?的血。
陆云娇一怔,“你受伤了?”
刚才?那么乱,能逃出生天就不错了,她根本没注意。
李熙让轻叹:“是你的血。你不止是脱臼了,还中了箭,自己都没发觉?”
陆云娇真没发觉,顿时不敢闹了,连忙站在洞口的月光下,“快帮我看看。”
月光将周遭一切照得分?毫毕现,她纤弱的左肩上扎着半支箭,洇出一大片血痕,正随着她放轻的呼吸缓缓起伏。
李熙让心口一紧,稍稍按压伤口周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怕吓到她:“疼不疼?”
她摇头。
她哪有空喊疼。这一路逃亡,也?根本感觉不到疼。
李熙让用剑慢慢划开她的衣裳,露出巴掌长的伤口。陆云娇还在嘀咕:“这事很不对劲,他们居然带了手/弩和马下山,就为了追飞雪?他们应该是知道还有人要回别院……难道有人告密?”
李熙让试了试,幸好这箭没带倒刺,便让她咬着外衣,以免伤到自己。
取箭的那一瞬间,陆云娇差点痛晕过?去。
她脑中迷迷糊糊地划过?一个念头:李侯取箭的技艺真熟练,只一瞬间就不痛了。
李熙让把箭头扔在一边,伤口敞在空气中,夜风一吹,才?疼了起来,可很快就冰冰凉凉的。陆云娇扭头,看见?他的剑柄居然藏了个拇指大的暗格,顿时笑了:“亏你想得出来,我回去也要?做个一样的……嘶!你干什么!”
居然敲她脑门!
陆云娇凶巴巴地回头,就见李熙让被月光照亮了半边脸,薄唇挺鼻,神色冷肃,的确很像高不可攀的神仙。
神仙凉凉地说:“少说两句,省点力气,我不会吃了你。”
陆云娇顿时不说话了,乖乖坐在他对面,还朝旁边看戏的飞雪勾勾手指,示意它过?来。
她头一次和男子历险,晚上?还要?独处,还受了伤,她能不紧张么?
不就是多说两句话?非得戳穿她。
真不体贴。
山洞里终于安静下来。李熙让凝视着她,终于忍不住移开视线,唇角一弯。
陆云娇捋着飞雪的脑袋,底气不足地瞪他:“看什么看!”
她当然知道现在脸上不好看!
刚才?撞了一脸鼻血,跌跌撞撞逃上?山的时候,细密的枝叶抽在脸上,针扎似的疼。她还出了很多汗,脸上糊成一片,不用想也知道很丑。
她从未如此狼狈过?,却偏偏给李熙让看见?了……
真恨不得冲下山去,把那群乱兵大卸八块!
然而他俩躲在山上?,连生火都不敢,怕暴露位置。只能硬生生熬到明天日出,再?想办法下山去吴兴。
不知道那四个人怎样了……
陆云娇又困又累,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没一会儿就靠在山壁上?睡着了。
李熙让不能睡,也?毫无睡意。
陆云娇应该是想着下山溜达一天,所以没带武婢;而他临时起意,要?和她一起去,也?没带人,没想到碰上?乱兵。
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别院在山里,乱兵瞎逛到这里的可能性很低。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小贼指了路,如今应该凶多吉少,也?不知别院中的人如何了。
粗粗估计,乱兵至少有好几十?人,但他只带了十?几个人来湖州,若要硬拼,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
这里离大周很近了,或许可以设法联系旧部?
李熙让正在思索脱身之策,却见对面陆云娇睡得软绵绵的,眼看就要滑倒在地上,飞雪使劲拱她都拱不醒。
他悄然起身,坐到她身边,让她稳稳地靠在怀中。
陆云娇睡得正迷糊,身后身下都是冷硬的山岩,唯有身侧这个不光发热,还软软的,便一个劲地往里拱。
李熙让一怔。
当初她警惕得差点把丁亥砍成两半,竟然没对他设防?
他走神时,陆云娇来回乱拱,还上?手乱抓,他死死扯住自己的衣襟,才?没让她扒下来。等她折腾半天,好不容易拱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消停了。
李熙让无言。
醒着睡着都想脱他衣服,真能闹腾。
低眼一看,陆云娇坐在他腿上,圈着他脖子,枕着他肩膀睡得正香。反倒是他,被枕着的肩膀完全僵住了,根本不敢动。
外面寂静得只有风声。他拍拍飞雪的头,示意它多盯着点,打算小睡一会儿,没想到一低头,下巴就挨着她头顶,少女清甜的香气就往他鼻子里钻。
刚刚上?完药,她的衣裳没系紧,他只要一低头……
李熙让拧眉,在腿上重重地掐了一下。
可是把她放下,又怕她睡相不好,着了凉。
李熙让心绪纷乱,凝视着她纤巧的后颈,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
山中寒凉,两人相互取暖,竟能一时好眠。
飞雪趴在他脚边,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李熙让半梦半醒中听见飞雪呜噜,一开始不当回事,可是呜噜声忽然重了,飞雪还使劲咬着他的衣摆,就差给他腿上撕下一块皮。
平白被扰了清梦,他自然不高兴,更何况香玉在怀,好梦不愿醒。
然而借着月色一看,飞雪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李熙让一怔,顺着它的视线往洞口看去,只见洞口飘起四盏绿油油的小灯笼。
恰是此时,云散了,月光明亮起来。四盏绿灯笼幽幽地灭了。两头庞然大物蹲坐在洞口,一动不动地看着洞里的人。
他瞬间放缓了呼吸。
是狼。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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