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其乐融融,另一边的永泰郡主悄悄抬眼,看了看陆云娇,又与永嘉郡主对视一眼,似乎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些认同。
永嘉郡主似乎不明白她在不高兴什么,只是一笑?,便转过头去。
她咬咬唇,继续看陆云娇,只是眼神中有些茫然和不甘。
明明她和永嘉郡主才是王女,真正的郡主。而陆云娇不过是王后的外甥女,却也得了郡主封号。而且越王和王后对陆云娇明显要更亲昵,显得她俩反而矮了一头。
越王也问了一些话,打趣她看上了哪家少年郎,要不要趁着端阳节热闹,直接赐个婚。世子钱炼坐在一边,还一脸促狭地附和了两句。
陆云娇哪里招架得住,支吾几句,赶紧捂着脸溜了。
“哎,云娘……”孙氏拉她都来不及,眼看着她溜下?了高台,很是无奈,“这皮猴儿……”
陆国公叹道:“她还是个孩子,赐婚的事,王上不妨再晚两年。”
越王开怀大笑,“无?妨无妨,成亲以后自然就开窍了。这可是终身大事,决不能拖。”
陆国公似乎有些无?奈,也只能应和两句。
永泰郡主看得有些难受。
她能得到越王一句夸赞,就能高兴好多天,更别说赐婚了。越王至今还没提过她的婚事,就连蔡妃都只敢旁敲侧击地问。
越王主动提起,陆云娇居然还不想要!
永泰郡主叹了口气,感慨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又悄悄看了陆瑾一眼,赶紧低下眼去。
陆云娇刚刚溜回自家位置,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旁边。
建安侯。
由于是临时用作端午观渡,看台都是用木架木板简易搭建的。两家府邸中间挨得很紧,建安侯府就与陆家的看台一步之遥。
看见?他的刹那,陆云娇怔了怔,一瞬间心绪变化万千。
像咬破了一颗糖,糖里还有一丝丝的酸涩。
她轻轻地眨眼,生怕把他眨不见?了。
陆云娇想跑过去,可是周围这么多人,怕别人发觉了端倪。再想到五彩绳也被王后收走了,身无可赠,和他说话,可能有些尴尬?
她摸着香囊,似乎在想送他什么好。然而一想到上次的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真当她这么好哄吗!她可是很记仇的!
耳边飘过别家贵女的笑?闹,陆云娇陡然回神?,恰巧与他对视。
周围这么多人,李熙让偏偏在看她。
陆云娇唇角一动,没有多想,便一手拎着裙摆,小碎步跑过去,坐在自家位置上,只与他隔着短短的一步距离。
即便如此,她仍然只敢看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湖面,不敢侧头看他。挨着他的右半边身子像是被火燎过,微微发烫。
她不停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先不提旧怨,正事要紧,是父亲让她问问李熙让想要什么回礼,真不是她不记仇……
“郡主。”
李熙让先开了口,声音清冽如泉。
只是简简单单一声唤,陆云娇觉得自己右耳都烫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犹豫再三却说:“你就没有别的想说?”
李熙让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汤夫人。
“暂时……没有。”
陆云娇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泼来,让她稍稍冷静了些。
李熙让似乎听见她轻哼一声,却没侧头看她。
金钗绯裙,雪肤花貌。
他不是没见?过这样打扮的贵女。但他能把其他贵女当石头人,唯独不敢看她。
只是一眼,便灼得他视线发烫。
两人并身而坐,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陆云娇深呼吸,稍稍凑过去一点,歪歪脑袋:“……阿爹说多谢你帮忙。本来想在府中为你备宴,但是王上赐了你一个月的停云楼午膳……而且我?记得你颇多忌口?怕又让你吃坏了肚子……”
她有些羡慕。
整整一个月!
李熙让本想说,他很乐意去国公府赴宴,然而一看到她的表情,便放缓了语气,似乎带着诱哄的意味:“郡主想来府里用午膳的话,欢迎之至。”
陆云娇眼神一亮,差点下意识答应了他,可是隐约瞧见他唇角那丝笑?意,顿时不高兴了。
她才不去呢!
不就是停云楼么,她自己也能去吃!
她气呼呼地扭头,生硬地把话题往正事上拽,“……所以你想要怎么感谢?我?爹拿不定主意,我?也是,所以来问问你。”
墨竹在他身后憋紧了笑?容。
想感谢还不简单?只怕陆家不会答应。而且郎君现在还不会说。
她笑吟吟地看着李熙让,李熙让却失神?了。
她身上是艾草和菖蒲的清香,灿烂的笑?容比烈日还灼人,十分晃眼。
“李侯?”
陆云娇又问了一声,见?他不说话,只好自己猜:“你箭法那么好,喜欢打猎吗?不喜欢的话,那六月一起去湖州避暑……算了算了,都是我猜的,你喜欢什么?”
李熙让还是不说话。
陆云娇撑着脑袋,头顶步摇哗啦地响,清脆悦耳。
“你不说,我?没法给爹交差呀……对了,你来说!”
她一击掌,示意文竹上前。
文竹愕然,指着自己,“小的?小的不敢……”
墨竹幸灾乐祸,悄悄踢他一脚,让他上前。
文竹憋了半晌,脸都红了:“我?们郎君早上读书练字,下?午练剑……”
“这还用你说……”陆云娇无?语,忽然有些丧气,“没想法就算了,想好了再告诉我?。”
她要起身,李熙让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抓了几?息时间,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倏地松开。
陆云娇似乎没反应过来,“你想到了?”
他的手看上去苍白瘦弱,抓着她时却很有力,怪疼的。
墨竹站在他身后,看见?他耳尖和颈后微微发红。
李熙让移开视线:“只要郡主继续陪我练剑就行。”
陆云娇狐疑:“就这样?怎么觉得不像你……”
以他的作风,难道不是趁机提出很多她不得不答应的条件?
李熙让扬眸轻笑?:“看来,郡主很想报答我??”
他总是不笑?,陡然露出浅淡的笑?容,陆云娇顿时看呆了。
笑?这么好看,不会想要她以身相许吧?”
飘散的神?智终于归位,陆云娇手一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刚才……刚才……是不是抓了她的手?!
唰地一下?,她脸红了个彻底,被他抓过的指尖都在颤。
左边冷不防传来个声音:“报答什么?”
陆云娇诧异回头,还没忘抹抹脸,试着把那点滚烫抹掉。
李熙让抬头看去,陆家人刚从高台下来,陆瑜对这边挤眉弄眼。而陆瑾正抱着手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
“大哥……”
陆云娇莫名有些心虚。
可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
她做什么亏心事了?凭什么要心虚?
陆瑾看着妹妹一下?子低头,一下?子昂着脑袋,像极了张开翅膀、蓄势待发的大鹅。
他走到大鹅身边,“我?刚才看过了,你坐的这儿有根木刺。”
陆云娇一愣,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坐到另一边,生怕被挂破裙子。
然而回头一看,刚才的坐处干干净净,平滑光亮。
宫人做事向来仔细,还铺了垫布,怎么会有木刺?
她刚刚起开,陆瑾就坐下?了。
陆云娇:?
陆瑾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刚才你走得早,王上说今年奉国军也派了军士前来竞渡。你不想去看看?”
每年端午竞渡,越王都要在岸边筑台观赏,给获胜者丰厚的赏赐。
所以除了各州的龙船,每年各军都会来凑热闹。就算拿不到名次,在越王面前脸熟也是好的。
陆云娇顿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奉国军还敢出面?!”真不嫌丢人。
权贵们的看台虽然清净,但没有越王的高台位置好。陆云娇四下?看看,转头就溜上了高台。
陆瑾目送她离开,拿着从陆瑜那儿顺来的扇子,轻轻扇了两下,显得清隽淡雅,很有气质。
“李侯见?笑?了。不知云娘跟你承诺了什么?童言无?忌,李侯切勿往心里去。”
文竹墨竹在心里大骂陆瑾奸猾。
郡主已经及笄了,童言无?忌都说得出口!
李熙让静静看他半晌,忽然开口:“陆世子未免管得太宽了。”
陆瑾摇扇的手一停:“那也和李侯没有关系。”
一个来历不明、心思深重的病秧子,也敢肖想他妹妹!
他李熙让给云娘提鞋都不配!
李熙让看向湖中的龙船,“现在如此,将来未必。我?和郡主来日方长。倒是陆世子,你能管她一时,能管得了一世?若我没记错,郡主已经及笄了。”
陆瑾声音冷了下?来:“就算我?不能管,自然有人能管,怎么都轮不到李侯。话说回来,她及笄与否,与你无?干。”
李熙让神色淡淡地:“陆世子是明白人。是否与我?相干,都这么些日子了,陆世子还看不明白?”
陆瑾神色一沉,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不行,不能再让云娘和他接触了!
他冷笑道:“书房之事,多谢李侯出手相助,我?明日就将谢礼送上。今后你与我陆家各走一边,还请李侯不要再纠缠她!”
两人并排坐着,中间却像划了一道楚河汉界。
附近的贵女都忍不住往他俩这儿看。
陆世子温和朗润,李侯清俊疏淡,两人长相都不错,坐在一起那叫一个养眼。
然而李侯似乎有些不高兴?
他们在说什么?李侯向来无波无澜,怎么会不高兴?
是看花了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