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拴了马,沿着小径往上爬,不多时就看见了刚才那辆马车。
车里没人,马被牵走了。三人便继续往上,翻过几堵坍圮的矮墙,找到废墟附近。
大火过去十多年了,树木重新生长起来,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庙宇废墟荒草萋萋,除了断断续续的呼救声,只有她们涉过草丛的沙沙响动。
柳风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越往前越清晰。没走多远,就听见前方塌了一半的天王殿里传出呼救声。殿门外放着几个包袱,而那箭手和车夫都不在,不知去哪了。
陆云娇要进去,兰露急忙拦住:“郡主,让奴婢先去看看,怕是有诈。”
陆云娇叹气,语重心长地道:“那我们一起去,不能再等了。想那许娘子……”
她目露哀伤,兰露不好再劝,只能打起警惕,严防刚才那两人突然回来,对她们不利。
天王殿内被烧得乌黑一片,早就塌了半边,能看到外面天光。
两个女子被绑在殿柱上,形容狼狈。见她们来了,顿时喜极而泣:“快救救我们!”
陆云娇似乎松了口气,安慰道:“别怕,我这就给你们松绑,待会儿跟我走,要快!”
她上去给两人松绑,兰露柳风扶她们起身。陆云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们状似柔弱地揉着手腕,忽然手掌一翻,洒出一片粉末。
陆云娇大惊,退了两步,委顿在地。两个武婢本想反抗,也跟着眉目一翻,软倒下去。
两人似乎没想到进展这么顺利,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那车夫才探头进来:“成了?”
其中一个点头,眼中有些嫉妒:“郡主真是美艳动人,奴一个女子也要看花了眼呢……”
穿着圆领袍都这样好看,要是好生打扮起来,真不知有多美。
难怪汤邺最近都不让她们陪寝了,连做梦都叫陆云娇的名字。
纤细的手指在她脸上游走,那女子眼中闪着嫉色,似乎不敢相信她的肌肤如此娇嫩。
她又执起陆云娇的手,似乎很惋惜:“郡主怎么会习武呢,这样好看的手,奴想求都求不来呢……”
车夫和那男子都进来了,汤邺紧随其后。
刚看到陆云娇,他就直了眼。
陆云娇今日没有上次的重重杀气。她躺在地上,发丝微乱,更显得楚楚动人。
他兴奋地搓着手,回头问车夫:“都准备好了?!我要和她做夫妻……”
话音未落,头顶忽然闪过几道黑影,哗啦破空而入。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就被打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醒来时,下意识捂着脑袋呻/吟,似乎听见一个女声说:“醒了?”
屋里很暗,只在窗边点着一盏灯。破破烂烂的竹门帘外黑漆漆的,已经晚上了。
这里是一家店铺的后院,陈设很简单。除了墙边抵着两只柜子,就剩他躺着的这张矮榻。而他的两个美婢被绑在墙角,见他醒了,正惊恐地看过来。
旁边有女子的轻笑声,他眼神愣愣的,好久才恢复过来,顿时一个激灵:“你不是……”
她不是被迷晕了吗?!
而且这里是他准备的地方,陆云娇怎么会知道?!
汤邺傻了。
吴清和进来时,他暗叫不好,知道自己阴沟里翻了船,只想趁着陆云娇不注意,偷偷找个机会溜了。
然而等他看见孙盛、林绍、陆瑾和陆瑜都进来,把小小的一间房挤得无处可站时,他终于感到了害怕。
怎么会这样!
他眼前阵阵发黑。
陆云娇似笑非笑:“汤十六,好玩么?”忽然脸一冷,“你真是狗胆包天!”
汤邺已经吓破了胆,哆嗦着上前扯住陆云娇的衣袖:“郡主、我、我糊涂了我该死!郡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郡主饶命!饶命!”
陆云娇扯出衣袖,笑眯眯地道:“做夫妻?”
汤邺摇头摇得舌头都要甩出去:“不不不,是我糊涂!我不敢!小的不敢!”
陆云娇冷笑一声,一巴掌甩得他眼白都翻了出来。
两美婢吓得大哭,陆云娇一脸慈祥地威胁:“不许哭!”
两人立刻咽了声。
陆云娇吓唬汤邺时,陆瑾在另一边问两个美婢。
他温声道:“说吧,这是谁的主意?谁说得清楚,谁就先走。”
陆瑜在旁抽了一口凉气,对孙盛嘀咕:“我怎么从没发现大哥这么黑心肠?以前我打架吃亏的时候,没看过他这么生气啊?”
孙盛十分淡定:“因为你不是云娘。”
陆瑜:……
这话很在理。
陆二郎心里酸酸的。
汤邺醒来之前,两个美婢已经被陆云娇狠狠收拾了一顿,差点吓破了胆。而陆瑾看上去又那么俊美和善,仿佛天降救星。
所以他刚刚抛出一个诱饵,她们便争先恐后地咬上来,就差说出汤邺有什么胎记了。
没想到陆瑾微笑着点头:“有什么胎记,也要告诉我。”
两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他一一记下,就让两个暗卫模样的人吭哧吭哧抬了个人进来,扔在榻上。
陆云娇定睛一看,顿时乐坏了:“他也有份?”
一个暗卫答:“就是此人帮忙买了花楼的药。”
陆云娇眯眼,心里给汤鄂也记了一笔。
不知他被动了什么手脚,汤鄂露出自认为凶狠的表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是在旁人看来,他口眼歪斜,哼哧哼哧地喘气,像一头喝醉的猪,又恶心又滑稽。
汤鄂有些口齿不清:“你会遭报应……你……报应……”
陆云娇嗤笑:“报应?报应是给恶人的!倘若我中了招,那才叫佛祖无眼。你们这些恶人,有一个死一个,世间就清净了!柳风,把刀给我!”
一看她拔刀,汤鄂这才害怕起来,呜呜地往后退。
“不要怕……”
陆云娇哄孩子似的贴过去,忽然脸色一变,猛扎一刀。汤鄂感觉到颊边火辣辣的,居然吓得哭了出来。
他涕泪横流,淌到刀刃上,恶心得陆云娇连忙收刀,用帕子猛擦刀刃。
她现在就想扔了这块帕子!如果不是刀太贵重,她连刀都不想要了!
汤鄂嚎了半天,这才发现脸上没被划破。
刀居然是贴着他的脸扎下来的?!
汤鄂这才意识到她的刀法有多好,眼里多了些胆怯,不敢再嚎那么大声。
他眼睁睁看着陆瑾摸出一个眼熟的药包,顿时慌张起来。
陆云娇忍不住用怜悯的目光扫视两人。
今夜过去,两人怕是要抬不起头了。
“阿弥陀佛。”
昭阳郡主双手合十,拈着佛珠,满脸慈悲地念了声佛号。
陆瑾让她先出去,又让人抬了车夫和箭手过来,还把汤邺扔回榻上,和汤鄂并排放着。陆瑜甚至狞笑着扯掉了他俩的衣裳,让他俩赤诚相见。
两个美婢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眼睁睁看着陆瑾要走,她们花容失色,其中一个泪如雨下,抓着陆瑾的衣摆:“郎君答应过放了奴……”
这副姿态我见犹怜,声音更是娇滴滴的,惹人怜惜。
陆瑾却叹息道:“两位记住,越俊的郎君越会骗人。”便轻飘飘地扯走了衣摆。
两人目瞪口呆。
陆瑾俯身看着汤邺,笑容温柔,眼神冰冷,“这包药太贵重了,我妹妹无福消受,两位自个享用了吧。”
他给他俩一人灌了半包,又叮嘱孙家的暗卫:“事成之前,不许放他们出去。”
这里是湖边的一处空铺子,陆瑾含笑走出房门,站在窗下听了一会儿,这才迈步走了。
夜里湖边十分热闹,几人一块儿走路去停云楼。
孙盛还有些想不通:“云娘,你怎么知道马车有问题?”
他们一直暗中跟着陆云娇,看见马车过来,下意识以为出事了,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她显得有些得意,“喊声中气十足,要真是掳来的,肯定早就喊哑了。”
陆瑜忍不住泼凉水:“说好不以身犯险,你居然拿自个当诱饵?差点吓死我了!”
陆云娇笑眯眯的:“放心吧,我早就吃了解药,只要两位哥哥别告诉爹娘就好了……呃……”
她早就让四两买了解药回来,还拿去给大夫验过了,稳得很。
陆瑾回头扫了一眼。
陆云娇心虚地低下了头,立刻被陆瑜用扇子敲了一记。她捂着头,敢怒不敢言。
她还要靠哥哥们遮掩这事,才不敢得罪他俩。
陆瑾有意放慢脚步,见其他人没注意,才轻声问她:“你和李侯到底怎么回事?”
陆云娇一个激灵,陡然被戳破了蹩脚的谎言,从脚麻到头。
她本来想辩解,然而看见陆瑾的眼神,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怎么……”
陆瑾定定地看她一会儿,轻叹:“没事就好。如果他欺负你,你不能瞒我。”
陆云娇还以为他要训自己,没想到轻飘飘带过了。
她惴惴地问:“大哥,你不生气么?”
陆瑾觉得好笑:“我生什么气?你过得开心就好……快跟上吧,他们都走远了。”
吴清和领着他们上了停云楼,一进雅间就骂骂咧咧:“为什么非得我请客?”
陆瑜:“孙七郎出了人手。”
他比个手势,足足八个暗卫。
吴清和指着林绍:“那他呢?”
陆瑜差点一脚踹过去:“去你的,林绍入伙最晚,你跟他计较什么。”
陆二郎余威犹在。作为入伙最早的冤大头,吴清和只好乖乖听话,给陆云娇点了一桌子菜压惊。
有她在,谁都没提喝酒的事,只点了果饮。
陆云娇率先举杯:“马到成功!”
少年们随声附和,一派欢笑,或清朗或明亮的声音传到街上。
李熙让抬头,仿佛能透过温黄的窗子,看到少女神采飞扬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