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陆云娇这一气就好几天没出门,侯府也没人来催,仿佛之前的一年之约根本不存在。

她难得闲在家,孙氏便逮着她一起算账。

陆正封了宁国公后有不少产业,孙家的陪嫁更是丰厚,孙氏每年算账就要耗费不少精力。

陆云娇去年就学过了,今年算起来也不差,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孙氏便趁热打铁,把内宅手段教了个七七八八。

陆瑾也奇怪她居然转了性子,晚膳时旁敲侧击:“你不去学剑,师父都不催你?”

陆云娇咬着一口羊肉不动了,好半天才嚼几下,囫囵吞了:“我快出师了!”

她气呼呼的,像和谁闹了别扭。

陆瑾一怔,与陆瑜对视一眼,似乎都觉察了什么,只是没戳破。

晚上沐浴时,陆云娇在桶沿趴了好久,忽然拍着水花说:“他不给面子,我就不能找其他人吗!”

当她临安小霸王是白说的!

次日刚用完午膳,陆云娇换了袍衫就要出门。

孙氏叮嘱道:“早回早歇,明早阿娘教你养花。”

陆云娇嘿嘿一笑:“阿娘,这个我学不来,荣桂堂的桂树是被我拽秃的……”

她说完就跑,孙氏握着茶盏怔愣半晌,想到那棵秃了半边的桂树就气。

“这皮猴子!”

昭阳郡主一声令下,三个狗腿子奉旨齐聚茶楼。

陆云娇要了个雅间,神秘兮兮地敲桌子,“想不想玩?”

吴清和在家待得快长毛了,顿时兴奋起来:“怎么玩?玩什么?”

陆云娇从头到尾细细说来,三个少年听得心惊肉跳。

孙盛唏嘘道:“汤十六不得了,居然想用这种手段对付你?你跟其他贵女又不一样……”

不说能不能成,就算真的成了,陆家必然大怒,这事绝不可能善了。

她昭阳郡主就是陆国公的老虎须,看着轻飘飘的,无关紧要,但只要敢碰一下,陆国公非得把人打残了不可。

更何况后头还有陆瑾陆瑜。

陆家这三个都不是好惹的。还有王上和娘娘还在后头呢。

动谁不好,歪脑筋动到陆云娇身上。欺负她,还不如去捅马蜂窝。

陆云娇眼冒绿光:“我娘教了我一些方法……”

她思维灵活,打算学以致用,先在汤邺身上试一试。

在座少年们知道有些内宅手段,但都没亲眼见识过。她把初步设想说了一遍,听得三人一愣一愣的。

孙盛很赞同:“我爹常常教我,不要被动挨打,要主动出击。”

郡主真不愧是他表妹。挨打怎么会是她的作风?

她推开窗,示意底下鬼鬼祟祟的人影,挑了挑眉。

她最近只要出门,就有尾巴跟着。然而她近来没怎么乱跑,对方找不到机会下手,估计正着急呢。

几人凑在一起窸窣一阵,陆云娇拈起最后一块糯米糕放进嘴里,拍掉手上的碎屑。

“就这么定了!”

三个少年露出心照不宣的狞笑。

日光曝晒下,路上行人不多,个个没精打采。两个妇人站在茶楼附近的垂杨下,时不时看茶楼一眼。

昭阳郡主好不容易今天出来一趟,她们赶紧跟上。结果他们四个喝茶聊天,她们却要在外头干等,连水都喝不上。眼看空荡荡一条街上只有她俩傻站着。

上次没能成,汤夫人反而更想让汤邺把郡主弄回家里,好让她也使使长辈的威风。所以汤邺来借人盯梢时,她颇为爽快,这两个仆妇就是她的人手。

先盯着郡主的行踪,再找机会把她弄到偏僻的地方,这事就好办了。

一个仆妇去找水喝了,另一个站在垂杨边昏昏欲睡,忽然听见头顶几个少年人的争吵声传出来:“我当你是兄弟,你居然想让我娶你!你疯了不成?”

她顿时惊醒,连忙抬头,只见窗子打开,哗的一声,一碗热茶泼了出来,正好浇在她头上。

仆妇尖叫一声,捂头狂奔而去。另一个闻声赶来,慌慌张张的安慰不及,赶紧先替上盯梢。

她有些兴奋。

这是吵起来了吗?

少年人嘛,遇到点事就容易吵架。

她抬头望着那扇窗,只见一个白衣少年靠在窗户上,似乎想打人,却被另外两个压得紧紧的。

少年破口大骂:“你休想,你做梦!我这辈子不娶都不会答应!”

一阵冲下楼的脚步声,少年捂着脸,飞快跑走了。

这少年披头散发,疯了似的,别人都看不清他的脸。

他们在吵什么,什么娶不娶的?

没多久,另外三人也下楼来。他们一走出茶楼,仆妇赶紧靠着垂杨,假装无事发生。

等他们路过身边时,仆妇听见孙盛对陆云娇说:“你别放在心上,这事总有转机……”

陆云娇眼圈有些红:“可是我真的找不到人娶我了,就怕宫里随便给我指一个……表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太骄纵了……”

孙盛叹气,和林绍一起送陆云娇回府。

仆人一直跟着他们,说话声断断续续飘入耳中:

“云娘太急了……不能……吴家……”

“我家也不行啊……我一直……亲妹妹……”

“而且你敢么……”

送了她,两人分头回了府。仆妇看着国公府门口摇晃的灯笼,转头就奔回汤家,却没看到国公府门开了一条缝,有人盯着他们跑远,又嘿嘿笑着关上了门。

茶楼这点小风波在临安不算什么,天天都有纨绔打架吵闹。但是传到建安侯府时,可就不一样了。

墨竹眨眨眼,感觉李熙让身上的怒火都冲上了房梁,“郎君息怒,郡主大概没想到好法子……”

他心里嘀咕,郡主真不是玩心眼的人,就这计谋,汤邺能上钩?

李熙让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刮过来,文竹更是瞪大了眼睛,让他别吱声了。

——没看见郎君都快气死了吗!

墨竹以为李熙让是气她太幼稚了,没想到他冷冰冰地问:“她跟谁演的这出戏?”

墨竹一愣,想了想,“好像是吴六郎吴清和。”

所以,郡主是假装对吴清和示好?郡主为了让汤家仆妇上钩,还特意演了一出小娘子被同伴无情拒绝、哭哭啼啼回家的戏。

说到这里他才回过味来,郎君应该是吃醋了?

郡主宁可找吴清和,也不选他们郎君?

他轻轻地抽了一口凉气。

可算知道李熙让在气什么了。

然而墨竹没忍住,小声嘀咕:“但是郡主来找过郎君,郎君没答应啊……”

还把人给气跑了,这几天都没来。

这下子文竹快被他气死了,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

——废话!不然你以为郎君在气什么!

气他身不由己,陆云娇只能找吴清和一起。

李熙让好久才平复呼吸,一开口却咳个不停,文竹连忙端茶给他。

他勉强饮了两口,扯出暗屉,把剑给墨竹,“找个机会给她,让她没事的时候接着来别院练剑。”

次日下午,李熙让在别院静候,屋里茶水点心备了满满一桌子,墨竹却揣着剑,灰溜溜地回来了。

李熙让皱眉,“她不在茶楼?”

他知道陆云娇要给汤家机会,展现“众叛亲离很好对付”的模样,这几天都在茶楼坐着。

墨竹眼珠子四下乱飞,“郡主说……”

他化装后偷偷找到茶楼雅间,差点被柳风当作贼子打一顿。

等他亮了身份,好不容易见到陆云娇,却被搪塞回来——

少女咬着一块糯米糕,淡定地咽了一口茶水,假笑道:“不至于不至于,杀鸡焉用牛刀。这剑我用不起,你拿回去吧。”

文竹无奈了。

郎君一诺千金,派人去寻龙泉匠人铸剑,诚意满满。那天拒绝郡主,实在是不得已。没想到郡主就记上了仇……

可是郡主一步三回头,已经给足了机会,真不怪她。

文竹悄悄看了李熙让一眼,没敢吱声。

墨竹感觉怀里的剑很烫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

李熙让冷冰冰地道:“有话直说。”

墨竹心一横,捏起鼻子,学起陆云娇懒懒的声调——

无论他怎么说好话求情,她只当没听见,指尖拈起一块枣糕,“李侯不是很讨厌我惹事么?我想也对,我就是个陪练剑的小纨绔,和李侯就不是一路人。”

他再求情,再把剑给她看,陆云娇都当没看见,实在被他缠得烦了,忽然一筷子插在桌上,扎出个窟窿,还把筷子弹得跟琴弦似的嗡嗡响,当场吓得他闭了嘴。

“他没长腿还是没长嘴?不会亲自来找我?”她眼神很凶,又生气又委屈,像被踩疼了尾巴的小猫儿,“不来就算了!什么一年之约,开心就教我,不开心就训我,逗我玩吗?”

“我好歹算个郡主,矮他什么了?我又不欠他!

“你去告诉他,他要觉得我没还清人情,趁早知会我一声。

“早点说清楚,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墨竹一口气说完,便脖子一梗,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

这下子文竹也没话讲了。

郎君要处理汤家的事,总不可能现在就向她示好,她的处境会很危险。

墨竹小心翼翼地把剑放到桌上,低头退后,不敢看他。

李熙让对剑沉默良久,重新把剑放回去,轻轻关上了暗屉。

“……让人看着,她爱怎么玩就随她,别让汤邺伤到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