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水都要掉出来了。
他一心一意地盯着小美人,下意识往那边爬,居然卡在了轿窗里。
陆云娇冷冰冰的眼神一转,“朱七郎,你好大胆子。”
朱七郎表情恍惚,嘿嘿地笑。
人比人,比死人,这时候再看那许娘子,只觉索然无味。
感受到他的目光,许娘子不自在地拉着帷帽。陆云娇抓紧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看他色眯眯的表情,刚才抱不平的人都沉默了。
陆云娇没搭理他,朝周围人朗声道:“诸位父老,我不忍有人祸害良家女子,才出手相救。试问诸位,此人该不该打?”
众人附和点头。
郡主这么美,郡主说的都对,郡主干得漂亮。
朱七郎也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顿时气急:“你放屁!”
有人看不惯了:“怎么跟郡主说话呢?”
“就是!”
眼见所有人开始讨伐他,朱七郎急了,“你你……那也轮不到郡主你!又不是当官的,凭什么管我?”
周围倏地一静。
不得不说,朱七郎这话没错。
他犯了事,报去州衙,自有人处置。若是郡主报过来的,州衙更不敢怠慢。
陆云娇眉头一挑,朱七郎心肝一颤。
他娘的,为什么母老虎这么漂亮?明知道她骂自己,他都气不起来。
但陆云娇等的就是这句。
她轻摇纨扇,露出个狡黠的笑,“都听到了吗?”
家仆们齐声震地:“听到了!”
“还不送去州衙?”
先王整顿吏治时,把临安县衙和州衙并在一起,省得她再把朱七郎拎去县衙转悠一圈。
朱七郎傻了。
他已经挨了打,还要送去衙门再挨一遍?太亏了吧!
家仆们拥上去,抬起轿子就跑,一溜烟就没影了,街上只残存着朱七郎的嚎叫声。
兰露机灵地上前,给一旁呆若木鸡的轿夫们塞了佣钱:“亲戚关系越理越乱,我们府上飞来横祸,诸位多多担待。”
三两句把朱家和国公府撇得一干二净。
轿夫们受宠若惊,纷纷笑称不敢,拿钱就散了。
柳风低声问:“郡主,要是朱家再来人怎么办?”
陆云娇摸摸飞雪的狗头,以扇掩面,眉眼弯弯:“放心,还有阿娘呢。”
***
当晚,等到陆瑾和陆瑜放衙,陆云娇领着全家去了停云楼。
停云楼在钱塘湖边,最近出了一道玲珑牡丹鲊。吴清和一说,她就馋了,一来就点这个菜,又点了光明虾炙、冷蟾儿羹、葱醋鸡、缠花云梦肉、鲫鱼羹各一份,陆国公还要了一坛花雕酒。
等上菜时,陆云娇便将今日之事细细讲了一遍,讲得眉飞色舞。
陆国公拈须感叹。
今早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亏得云娘机灵。
陆云娇得意洋洋。
而且陆瑜还在州衙做事,肯定会好好“招待”他。
孙氏问:“许娘子没事吧?”
陆云娇:“没事,就是今日家人团聚,哭得厉害。”
今日刚送人到村口,就看见许家人在等,见到许娘子平安归来,许家二老激动万分,直跪着喊活菩萨。
孙氏点头,忽然道:“其实阿娘不是问这个。”
陆云娇一怔。
虽说人平安无事,但她到底进了朱家别院,影响了名声。婚事会否有变数,尚未可知。
如果有变,许娘子能否迈过这道坎,也未可知。
陆云娇叹气,瞅瞅两个兄长,“要是生作男子就好了……”
陆瑾笑了笑,陆瑜用扇子戳她,“你是女儿就够让我们头疼了,要是个儿子,我们每天都得收拾你的烂摊子。”
这话说到了陆国公的心坎上。
他也叹气,“你都十五了……”
虽说临安的小娘子们十六七岁才成亲,但别人家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十五岁都定了亲,只有他家这个无人敢求,就怕挨打。
她今早还穿着裙裳,老父亲十分满意,恨不得当场领她出去遛两圈。没想到刚灭了朱七郎,她就换回圆领袍,出门去了……
陆国公捶胸顿足。
陆云娇就怕他提自己的亲事,抱着孙氏的胳膊撒娇,“阿娘——”
“好好,是阿娘想留你两年。”
孙氏笑着捏她的脸,显然是习惯了她这般做派。
别人家女儿都娴静淑雅,唯独她家这个,在外瞎折腾,在家也没个正形。
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舍得她嫁人。
聊着聊着菜就上了。玲珑牡丹鲊香味浓郁,陆瑜又命人切了些姜丝佐着吃,口感更鲜嫩,索性多点了一盘。
陆国公有点醉了,孙氏与他先坐车回去。兄妹三人从湖边慢慢往回走。
临安城不设宵禁,处处可闻街市叫卖声。陆云娇牢牢盯住一家卖冰酪的小店。
“三碗樱桃羊奶冰酪,一碗加桃圈,一碗加枣圈,一碗加蜜。”
陆瑾温和地笑着:“把我们口味记得这么清楚?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陆云娇感觉大哥就像另一个父亲,被他扫一眼就犯怵,不禁讪笑:“大哥,就是,今天停云楼,我……那个……”
今天停云楼一顿饭花费不菲。
陆瑾无奈,“我知道了,三碗冰酪还是请得起。”
“还有炙羊肉!”陆云娇赶紧补充。
陆瑜斜眼看她:“你吃得下?”
陆云娇信誓旦旦:“今天飞雪有功,我要赏它!”
陆瑜才不信。
不出所料,炙羊肉刚刚到手,陆云娇就吃掉一半。
陆瑾笑着不说话,陆瑜啧啧摇头:“你跟飞雪抢肉,良心不痛?”
肉都进肚了,陆云娇懒得理他,打个饱嗝。
走到一家药铺,伙计正准备打烊,陆云娇连忙说:“你且等等,我就买些金创药。”
她常常打架,金创药是必备品。
伙计见她爽快,便把门板搁一边,拱拱手,“娘子稍等,小的洗个手就来。”
冯家药铺是临安的大药铺。他们做事仔细,给客人抓药之前必须净手剔甲。
陆瑾看了看店外挂着的幡子,“你们药铺不是亥时才歇么,今日这么早?”
帘布后传来伙计的声音:“东家来了,有些事要交代,三位客官别见怪。”
陆云娇捂着肚皮:“你这儿有山楂么?”
“山楂没了,消食丸还有。”
她看了看,算盘边恰好放着两罐,写着“消食丸”三个字,便拿了上来。
伙计挑帘子进来,仔细给她包好了药,目送她走远,才架上门板落了闩。
他拨亮了灯芯,把灯盏端到后院。
后院房间里,十几个黑衣男子错落有序,沉默地站着。这人放下灯盏,躬身叫了句“郎君”。
他们前方交椅上坐着个年轻男子,目如星辰,挺鼻薄唇,是十分俊秀的长相,只是脸色十分苍白,眉宇间有些阴郁。
他咳嗽几声,端起茶盏轻抿两口,房里只听得到他咽茶的声音。
“继续。”
十几人依次汇报消息,等这人说到宫中之事时,他摇头:“直接拿给郑太医。还有别的事么?”
更深露重,江南的夜风刺骨,他不耐寒,不想听废话。
众人沉默。他便让人散了。
然而他还没走,就见这人慌慌张张冲进来,扑通跪在跟前,脸色惨白,浑身哆嗦。
他捧着手炉,神色依然浅淡,只是眼神陡然锐利。
其他黑衣人都看了过来。
他闭了闭眼,“说话。”
这人额头上已经磕出了血痕,“不、不见了……刚才就放……在柜上……”
他沉默片刻,“那个丢了?”
这人哆嗦着点头。
他略一思忖,想到了刚才那个清甜的声音。
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一定在他们身上,”他目光一沉,“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