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很快过去, 能够安心休息的时间,也迅速到了头,年后顾小文和白康城陀螺一样转了起来, 三月初的旅游区建设正式启动的时候,在接连数十场多家公司联合大会后, 顾小文终于成功搭上了这个项目的顺风车。
顾氏企业和孙家的联合, 成功在这个挤得头破血流的项目当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加上顾小文故意想要宣扬的结果,外界都以为白家和林家都为她保驾护航,即便是有人心存不满,也只是不甘地背后议论, 并不敢搞她。
并且经过顾小文长达几个月的企业内部整顿, 城北建材市场整整两条街的建材店,达到了价低, 质优,最重要的是货源的统一性和几乎涵盖了所有品类商品的多样性,成功将顺宁市建筑业这一块大蛋糕,生生切下来了一半。
顾小文跟白康城和林家包括很多小公司,签订了供货合同,顾氏企业因为城北别墅区的项目摇摇欲坠的大厦,彻底回归正位。
公司内外大换血了两批之后, 现在所有人对顾小文心服口服,包括还坐在总裁的位置上面的顾城,也是干劲十足, 这把年纪了亲自跑货源。
顾小文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晚上回家的时间比白康城还要晚, 已经在着手办厂的事情,准备和旅游区动工一块儿开始。
实在是缺人手,也顾不上白康城生气不生气,直接把孙建波撬墙角撬她这边来了。
孙建波跟了白康城很多年,从家里公司破产,他毕业开始白康城就扶持着他,他跟着白康城也学到了很多的东西,按理说这样的铁磁是真的撬不动的。
但是顾小文最擅长动摇人心,也擅长捏人七寸,孙建波有个致命七寸,就是他不甘心。
不甘心一辈子当个助理,毕竟只要有白康城在,他就不可能越过白康城去,虽然待遇什么的,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白康城甚至给了他股份,但是在白康城身边工作一辈子,白家的产业还是白家的,不是他姓孙的。
顾小文给他的却不一样,待遇什么的跑死几匹马也赶不上白康城,甚至前期没有工资,但是城北新厂那边,全权交给他。
这是一个能让人望山跑死马的希望,但只要他干出了名堂来,他姓孙的东山再起在肉眼能看到的地方。
顾小文把当初顾城倾整个顾氏企业买下的地给他折腾,他连个副总裁的名头在顾氏企业都捞不到,但是他却心甘情愿地退掉了白康城给他的股份,跳槽了。
白康城突然间被砍了“手臂”,整个人都懵了,听了任打任骂的孙建波说了是要去顾氏企业工作,白康城想到顾小文那些阴损的手段,都用到他身上来了!
顿时怒火中烧地驱车回家,打算今天晚上新仇旧恨,加一起一块儿跟顾小文清算清楚。
顾小文早知道事情要遭,今天下午接了孙建波的短信提示白康城已经处于暴走边缘的状态,就提前回家了。
早春四月,天气还冷着呢,她进浴室冲了凉水,又穿着半截袖出来晃,生生把自己折腾发烧了。
不是她对自己下手狠,是这件事不同于别的,白康城肯定气疯了。她现在不能用以前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付白康城,她和江容就要结婚了,白康城以后就是她哥,别的计策都不能再用,只能用苦肉计。
江容不知道顾小文这是干什么,一下午洗了好几个澡,还不让他看。
但是发现她身体热得异常,而且整个人蔫蔫的,就开始着急了,围着床转,“你发烧了啊!”
“发烧了,该去医院。”
“去医院。”
说着要拉顾小文起来,开玩笑顾小文好容易折腾成这样,怎么可能在白康城没有回来之前去医院。
“容容,容容……”
顾小文抱住江容的腰,“你哥要回来了,我干了错事儿,我把他气疯了,他估计现在杀我的心都有了。”
顾小文鼻子喷出来的气息都是热的,弄得她有点眼泪汪汪,“你得帮我啊,一会儿他要是拖我去砍头,你得拦着啊!”
“好容容。”顾小文把头埋在江容的怀里,正蹭呢,就听顾家楼下一阵咆哮。
“顾小文!你给我滚下来――”
顾小文和江容同时一哆嗦,抱得紧紧的,一起竖着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那样子有点像一只耳的兄弟和姐妹,三只耳和四只耳。
“白家大少爷,你上去不合适吧……”
“哎哎哎――”
谢萍实在是拦不住,其实她完全能发挥她身体和她年纪的优势,拦住两个白康城这样的不在话下。但是顾小文专门交代过了,不能对白康城犯浑,谢萍也知道了两家马上要结亲家,她耍无赖不合适。
于是白康城就直接冲上来了,顾小文躲在江容的身后,白康城敲了敲门,两个人没有人敢应声也没有人敢开门,白康城贴着门听着,没有奇怪的声音,就直接开门进来了。
“哐当。”
门开了又被白康城甩上,他像个暴虐霸王龙,眼镜腿儿被气得在路上自己掰歪了。
他一进门看到躲在江容身后小脸红扑扑的顾小文,走到床边哆嗦着手指指着顾小文说,“好啊,好啊你!”
“顾小文你好样的!”白康城说,“你躲什么躲!你给我滚出来,你解释解释,什么叫孙建波准备去顾氏企业工作?!”
顾小文哪敢出去,该怂的时候绝对不能强出头,她这辈子还真没被谁吓成这样过,她曾经一身都是胆子,把自己的一切都抛在利益之后,确实活成了一棵能够撑住自己的大树模样,但她也活成了一棵孤树。
没有能够依靠的人,没有能够为她遮蔽哪怕一丁点风雨的东西,所有人都想要依靠她扒着她,恨不得拨了她树皮,吸干^她的养分。
但是现在她有能给她堵住炮火的江容,也有了在事业上能够和她相互搀扶着走下去的白康城,她嘴上不说,却是格外的珍惜。
但珍惜是一码事,挖孙建波这件事她在去年就惦记了,势在必行……
“哥,你别……”江容看白康城要来拉顾小文,连忙像是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挡在顾小文的面前。
无论白康城什么角度,江容都把顾小文藏在身后。
“好啊!反了反了!”白康城气得扯开领带,朝着地上狠狠一摔,手指着他们,“你们俩真好!好!”
说完之后摔门就走了,顾小文抱着江容的后腰,眼珠子转来转去的,还安抚江容,“别怕别怕,发完火肯定回家了,等会我们再道个歉,他估计就没事了。”
顾小文把床头柜里面的两个项目资料拿出来,这是最近她利用顾城的人脉,拿到的两个比较赚的项目,挖孙建波的事情和哄白康城的事情,她其实都准备好了,没有必要这么狼狈。
但是顾小文是故意的,她……喜欢这种家人因为什么矛盾吵架,或者说是,她喜欢江容护着她,也喜欢白康城跟她生气发火的样子。
这是家人啊。
她从来都没有过的家人。
顾小文对着江容笑了笑,“一会儿我们俩去哄你哥,你得跟我演一场戏,你过来,我教你。”
两个人脑袋挨一块,叽叽咕咕地凑一块商量了半晌。
白康城回到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有些心寒。
顾小文算计他,他不能真的怎么样,养了这么多年弟弟,一门心思偏帮,白康城一时觉得说不出的心酸。
不过他这正酸得咕嘟嘟冒泡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不过不是正门,是阳台门。
敲门的是江容,白康城现在看到江容和看到顾小文一样地糟心,不想搭理。
江容执着地敲着,他是从顾家的小门过来的。
“哥。”江容不紧不慢敲着,轻声叫了一声,白康城绷了一会儿,起身去开门,沉着脸瞪江容,“干什么!”
“我和她……”江容按照剧本演,“吵架了。”
白康城:……
他动了动嘴唇,还没等说什么江容继续说,“她怎么能!这么过分!”
“她跟我说了,”江容像顾小文教的那样,拉住了白康城的手臂,“抢你的,助理,还骗我拦着你。”
“我跟她,”江容居然还冷哼了一声,“分手了。”
白康城:“……你们俩少扯犊子!别跟我这儿演戏!”
白康城转身回了自己书房,把门砰地关上,心力交瘁地啐了一口,虽然知道江容是演戏,肯定又是顾小文这个损种教的,都给带坏了!
但是心里的气儿还真的散了点,他整理下心情开始处理工作。
听着江容没有回顾家,而是回了自己的屋子,白康城撇了撇嘴,嘟囔,“演得还挺像。”
他这一埋头工作就忘了时间,孙建波辞职意味着他的工作成倍增长,虽然白家公司和顾氏企业现在没有什么重合的业务,他不需要担心孙建波泄露什么机密,可是培养了这么多年的人才就这么被撬了,白康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然而他没想到,江容和顾小文似乎真的吵架了,半夜快十二点,顾小文也来敲他的阳台门。
声儿像小猫似的,还带着颤音,“哥,哥你在不在啊,你帮帮我,我知道错了。”
顾小文说,“容容不理我了,我进不去你家大门,他不让人放我进去,哥你开开门吧,哥……”
顾小文像在叫魂,白康城其实最是面冷心软,这会儿早已经没有什么气了,仔细想想孙建波会对顾小文的提议动心,其实很好理解,白家已经是高楼起,再怎么添砖加瓦,也只是锦上添花。
而顾氏企业现在全面转型,正是盖楼阶段,顾小文是真的有商业头脑,白康城现在也不服不行,她胆子大,手段也足够狠足够干脆,她敢把建厂那事情全部交出去,换成是白康城的话,他和孙建波易地而处,他也是会动心的。
同时人往高处走,如果再退一步来说,换成其他人给孙建波开出这样的条件,白康城会主动放人的。
所以白康城现在气已经剩不多了,唯一还别扭着的原因,就是挖孙建波的不是别人,是顾小文。白康城佩服顾小文的手段,可是讨厌顾小文把这样的手段用在他身上。
这么忙的时候给他来一招釜底抽薪,他能不火吗!还说要做一家人,狗屁的一家人相互拆台啊!
他装着没听到敲门声,坐在书房里面低声骂顾小文活该。
但是顾小文和江容一样地锲而不舍,敲好半天,白康城被吵得脑子疼,忍无可忍地起身去开门,顾小文穿得十分单薄,缩着肩膀抱着手臂,可怜兮兮地看着白康城,泪眼汪汪,“哥,我知道错了。”
顾小文抓住白康城手臂,和江容姿势一模一样,“哥,你别生我气了,快帮我哄哄江容吧,他因为我惹你生气,还骗他护着我,要跟我分手。”
白康城额角欢快地跳起小青筋,“你活该!”
顾小文垂着头吧嗒吧嗒掉眼泪,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不是白康城知道顾小文本质就是条阴冷的毒蛇,还真的要被她给骗了。
“你少装,”白康城伸手去推她脑门,结果一碰顿时面色微变,又伸手贴了贴她脑门,说,“你们真吵架了?”
顾小文见白康城摸到自己额头发烫语气就软下来了,眼泪是真的飚出来,白康城真是个好人,好哥哥。
但是现在说不是真吵架,说是骗他的,他肯定要气死。
所以顾小文只能继续装,“嗯。”
白康城先把她放进来,皱眉说,“你发烧了,自己不知道?下去找汪姨,让她给你……”
白康城忘了汪莲华现在不在家,过年的时候和他爸走了还没回来。
他瞪了顾小文一眼,说,“等着!”
然后去敲江容的门,顾小文跟在白康城身后,江容很快开门,没什么表情问,“干什么,哥。”
“你们吵架了?吵什么吵,当初要死要活的在一起,”白康城捏了下眉心,“现在闹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你不懂,也是孙建波自己要去顾氏的,不能全怪她……”
“你走!”江容谨遵顾小文的指使,对着白康城身后的顾小文凶道,“你走!”
“你走!”
“容容,容容我……”
“你走!”
顾小文流着泪后退,装得很像那么回事儿,白康城还是第一次见他们这样,有点懵,见江容把顾小文都撵到下楼的楼梯口了,上前去拉江容。
“你们闹什么,这都半夜了……小文还发着烧呢!”
不管江容是不是现在生气,白康城都知道,顾小文要是真走了,答应分手,江容肯定又寻死觅活。
可是就在白康城来拉江容的时候,顾小文觉得戏差不多了,要给江容打两个人事先约好的手势,在白康城劝说下别别扭扭地和好,然后一起抱住白康城,这件事就齐活了。
结果顾小文眼睛一闭,脑子嗡的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发烧导致的眩晕,她眼前一黑,双膝一软,直接踩空了楼梯,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楼梯不高也不陡,是很宽的那种阶梯,是白康城专门为了手脚不太协调的江容打造的,所以顾小文就只滚了几阶就停下了。
但也已经把江容和白康城都吓傻了。
江容眼看着她滚下去,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然后先是抱着自己的头要蹲下去,蹲到一半的时候,战胜了自己崩溃的本能,连滚带爬地朝着顾小文跑下去。
白康城也赶紧跑下来查看,没见到顾小文身上有明显的伤,但是人软绵绵的滚烫,怎么摆弄怎么试图叫醒都没有意识。
于是半夜三更,顾小文哄人计划的后半截儿,白康城亲自开着车,带着江容和顾小文朝着医院赶去。
顾小文却没有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完全失去意识,但是她也很离奇地根本醒不过来,耳边一会儿是滴滴的仪器响声,一会儿是江容崩溃着急的哭声。
她被什么拉扯着,就快要被拉扯成两半似的,还有江容的声音在耳边对她说,“我找到他们了。”
“我要去撞死他们……”
“你还会……醒过来吗?”
顾小文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黑得什么都看不清,是在一个陌生的病房,她只能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她的床边,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用一种哀伤无比的似乎看一眼,就能发现他连灵魂都在哭泣眼神的看着她。
她想要动,想要说话,但是很快身体很沉很沉,像一直在下坠,不断地下坠,失重感清晰得很,仿佛四肢和灵魂都没有着落。
耳边还是那句,十分低哑的问话,是江容的声音,又不太像,比江容要低沉许多,“我还能……活着看你醒过来吗?”
顾小文觉得自己像是沉入了一条静谧的河水,她感觉到了窒息,有什么即将将她溺毙。
她不能就这么沉下去,不能……江容,江容还在等着她,他肯定吓坏了。
顾小文猛地睁开眼的时候,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种机器的嗡鸣声,但是屋子里的光线很亮很亮。
“没有检查出任何的外伤,你也说了就只是三四阶台阶,她还是跪着翻下去的,”熟悉的温润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应该就是过度疲劳加上感冒,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让人给她预约个全身的磁共振……”
“哦,我看不用了,她醒了。”
顾小文视线先是聚焦在天花板上,然后又侧头看向床头三个说话的人,熟悉的声音是许双,随着许双的话音一落,三个人同时朝着顾小文这边看过来。
许双率先走过来,检查顾小文的眼睛,而后把小手电揣兜里,问她,“感觉下,哪里不舒服?疼吗,或者麻之类的。”
顾小文摇了摇头,“我就是感冒……”
她说话声音有点哑,嗓子也巨疼,冒烟似的。
“那就好,”许双看向白康城和江容,“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出门,江容走到了顾小文身边,“你,你醒了!”
他直接倾身抱住了顾小文,很紧。
顾小文越过江容的肩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白康城,对着他笑了笑,“是哥送我来医院的吧……我没事,就是感冒。”
白康城扶了下眼镜,衬衫西装还是昨天没有来得及换的,皱了,估计也跟着折腾了一晚上。
顾小文抱着江容安抚着,得寸进尺地对白康城说,“哥,我渴……”
白康城冷哼一声去用纸杯倒了水,顾小文坐起来接过水喝了,但是递了纸杯给白康城的时候,突然说,“哥,凑过来一点,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白康城皱眉看了眼顾小文,嘴上说着,“什么非要凑近,你哑巴了我没聋。”
但是他还是凑近了,手里还捏着顾小文喝空的纸杯,然后就被顾小文给抱住了脖子。
白康城整个人一僵,顾小文说,“别乱动我这手上有吊针。”
“哥……真对不起。”顾小文抱着他的脖子说。
江容站在床边,看到了顾小文给他打手势,愣了下绕到了白康城身边,然后张开了双臂,把正要挣扎起身的白康城,还有顾小文一起抱住了。
白康城手臂上勾着两个人手臂,起不来索性不动了,片刻后声音有些不稳道,“下不为例,你们……”
他没有揭穿顾小文和江容显而易见的阴谋,但是也是真的不生气了。
这件事完美翻篇,惨遭强抱的白康城一起身就羞恼的火急火燎谎称要工作走了。
顾小文还有两瓶吊针,几个检查结果没有出来,还要观察半天,索性就和江容并排躺在病床上,也不做什么,就靠着头晒着从病房窗户里照进来的太阳。
“你这段时间,做梦了吗?”顾小文突然开口问江容。
江容侧头亲了她一下,点了点头,“嗯,”
“梦见,我站在,你的床边。”
“黑天。”江容说,“我好想要去做什么……”
“我想让你醒过来。”江容用头磕了下顾小文的头。
顾小文呼吸微微顿了顿,看着窗外的阳光,继续问,“你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吗?”
“梦里知道,”江容说,“醒来就,会忘。”
“好像是去开车,”江容闭上眼睛,努力地回想,头一下一下轻轻磕着顾小文的头。
“要去开车撞死他们。”顾小文接话,“你要……为了我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