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发财与白骨精对峙的瞬间,丁年?贵已带人组了个?小阵,将杨景澄护在了中?间。那白骨精见此情状,老老实实的后退了丈余远,而?后双手抱胸,似个?汉子般立在原地,继续鄙夷的看着张发财。
方才看戏的时候,张发财已见识过白骨精的身?手,自问当?面锣对面鼓的交手,绝不至于落败。然而?刚一时不妨,便叫白骨精钻了空子。最可气的是白骨精之所以选择偷袭他,大抵因?他站的足够近,比较好站便宜。张发财余光瞥了瞥丁年?贵冰冷的脸色,当?即就在心里问候了几百遍白骨精的祖宗十?八代,这女人坑死我!!!
杨景澄轻咳一声,笑道?:“无妨,白姑娘理应只是切磋,你们不必紧张。”
“我不姓白。”那白骨精淡淡的道?,“我姓杜,叫杜玉娘。”杨景澄生的面白如玉,又非五大三粗的身?形,几层见客的大衣裳罩着,除了身?量高些,活脱脱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这位名唤杜玉娘的白骨精,最看不上文弱书生,虽不得已跟了新主家,却实在难有好颜色。
张发财:“……”居然叫玉娘,真真白瞎了好名好姓!
杨景澄却不以为意,笑眯眯的问:“你的官话口音不重,想是往日?读过书?怎底去戏班子讨生活了?”
“没读过,自幼跟着爹走镖,跑过几趟北边儿。”杜玉娘显然是个?好爽性子,竹筒倒豆子般的交代着自己的身?世,“后来我爹走镖路上叫贼人杀了,我娘又生了病,家里只剩个?妹妹生计没着落。我就把自己卖去了戏班子,赚些口粮过活。”
杨景澄又问:“那你娘和妹妹呢?”
“娘死了,妹妹嫁了。”杜玉娘面无表情的道?,“我不嫁小白脸,你们若觉得亏,把我再卖了便是。”
杨景澄:“……”小白脸说的是自己么??本想反驳两句,可看看左右团团护住自己的侍卫打手,又觉得人杜姑娘好像说的没错……
丁年?贵对生人一向防备,没接杜玉娘的茬,而?是对杨景澄道?:“世子舟车劳顿,又应酬了半日?,且先进?门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日?再办也使得。”
此话一出,杜玉娘冷哼一声,只差没把瞧不上三个?字写?在脑门上了。丁年?贵懒得跟个?女人计较,一个?劲儿催着杨景澄进?门。杨景澄也觉得站在大门口不像话,从善如流的踏进?了大门。
章太后准备的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宅院,围墙修的极高,说是院子,外头看着竟像个?堡垒。一扇扇的马头墙鳞次栉比,有种?错落有致的繁复美感。门楣上皆是精美细腻的石雕。杨景澄拾阶而?上,打开的大门正对着的是座雕着石榴花的影壁。杨景澄看着栩栩如生的石榴籽儿,一时哭笑不得。章太后命人挑宅院的时候,该不会是对着甚石榴葡萄挑的吧?
绕过影壁,就见三座屋舍围绕着的小院映入眼?帘。不同于瑞安公府的阔朗,院子在杨景澄看来十?分的狭小,三处屋舍亦无回廊相连。但廊柱与仿梁上的木雕层层叠叠,比外头门楣上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住的宅院不可能只有一进?,于是接着往里走。
行到二进?,杨景澄更觉压抑。两层高的屋子围出了个?天井,小的叫人怀疑它白日?里能否采光。正面的堂屋外挂了两个?玻璃纱灯,此时天色不早,里头有些看不清楚。听得下面的动?静,石英在二楼的走廊上探了个?头,见是杨景澄回来,转身?跑进?屋里,只听咚咚咚的脚步声连续响起,随即她从堂屋里跑了出来,兴奋的道?:“世子!你快来看,咱们家二楼有好些屋子,好漂亮呀!”
杨景澄有些嫌弃的扫了眼?天井,侧头问丁年?贵:“就这点子地方,我怎么?习武?”
丁年?贵道?:“后头有空地有园子,世子放心吧。时候不早,您要不先上楼休息?横竖天黑了看不清,我明日?再带您四处逛逛。”
“也好。”杨景澄道?,“我们午间靠岸,又去聚昌阁赴了宴,你们哥几个?都不曾吃饭的,现我已经?到家,你们该换班的换班,该吃饭的吃饭。”
丁年?贵冷笑一声:“看了半日?戏,兴头的连本分都忘了,还吃甚饭,饿死是正经?!”
下半晌当?班的四个?侍卫齐齐心头一跳。别看丁年?贵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实则家法极严。手下犯错的不消说,自然少不得责罚,同时还实行连坐制,即一人犯错全队牵连。今日?张发财被个?女人偷袭,实属不该。如此吊儿郎当?,若杜玉娘当?时冲的是杨景澄,岂不是已然得手?即便杨景澄亦是习武之人,未必会伤筋动?骨,却亦是他们做侍卫的失职。
跟着杨景澄后,他们过的颇为安逸,以至于放松了警惕。按着丁年?贵的性子,今日?寻着了机会,必下狠手整治,好让他们绷紧了皮。恰撞在枪口上的张发财几个?在心底不住哀嚎,还以为头儿忘了,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世子,石英姑娘来接您了,您且上楼吧。”丁年?贵催促着杨景澄,只因?他知道?杨景澄最是个?心软不过的人,诏狱里的囚犯他都要拽着华阳郡公的袖子求情,朝夕相对的侍卫挨罚,他少不得回护一二。丁年?贵不想听他啰嗦,恨不得石英立刻把人带走。
杨景澄却是察觉到了什么?,故意问道?:“怎么??你不跟着我上楼?”
丁年?贵道?:“我有点事,半个?时辰后回来。许平安会跟着您的。”
一直坠在后头的杜玉娘嗤笑出声:“那位哥儿,你是怕黑么??还非得让人陪着,要不我抱你上楼?”
杨景澄笑了两声,对石英道?:“你去安顿一下那个?姑娘,我回头再同你说话。”
石英撅了噘嘴:“您怎么?又带姑娘回来呀。”
“她与你们不一样,别废话,且带她去歇着,乖。”杨景澄三言两语打发了石英,又扭头对丁年?贵叹道?,“你下手轻点,我缺人使呢。”
他不提还好,一提张发财等人差点给他跪下了!时下的大家长,哪个?不是外人越劝打的越凶。今晚他们怕是难逃一劫了。
丁年?贵没说话,板着脸把杨景澄往屋里推。许平安赶忙拿过来了个?灯笼,笑眯眯的对杨景澄道?:“楼梯在堂屋壁板后头,黑灯瞎火的,我点灯送世子上楼。”
杨景澄无法,只得跟着许平安往二楼走去。楼梯间果然漆黑一片,唯有许平安的灯笼照出了两尺见方的□□。□□很陡,杨景澄略有些不惯,但很快爬上了二楼。青黛正守在楼梯口,手里亦提了个?小灯笼,见了杨景澄便顺手推开房间门,引他进?去。
门吱呀一声关上,许平安走到了栏杆前?,朝丁年?贵打了个?手势。丁年?贵点了点头,对张发财几个?沉声道?:“跟我来。”
张发财连连深呼吸几口,老老实实的跟在丁年?贵身?后,走出了二进?的天井。南方的宅院不比北方的横平竖直,又是晚上看不分明,七拐八扭的,他们竟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
夜风呼啸,廊下的灯笼被吹的左摇右晃,庭院里的树叶哗哗作响。不知走了多久,丁年?贵的脚步停住,张发财等人也跟着停在了原地。
丁年?贵缓缓的转过了身?,风扬起了他的衣袍,在黑夜里犹如鬼魅。张发财咽了咽口水,主动?道?:“档头,属下知错,甘愿领罚。”
“不觉得我小题大做?”丁年?贵慢条斯理的问。
张发财索性跪下:“千里堤坝毁于蚁穴。”
“很好,看来不必我多言。”丁年?贵一扬手,黑夜里立刻闪出了好几条人影,“当?差时疏忽大意,以至于被人偷袭得手,老规矩,你们看着办。”
“是。”黑影利落的应了声。就在丁年?贵抬脚的瞬间,凌厉的鞭子带着风声直接啪的拍响,却没听见理应有的痛呼之声,好似鞭子并没有打着人,而?是落在了地上一般。紧接着另三条鞭子依次落下,依旧没有挥鞭以外的半点声响。
鞭声混在了风里,几步之外便已听不真切。及至走到二进?的天井,风声之外,再无半分动?静。上楼,与许平安交接。丁年?贵推开了与杨景澄仅一墙之隔的那间房。轻薄的木板挡不住任何动?静,漆黑的屋内,有光线从壁板的缝隙里挤了过来。同时他清晰的听见了杨景澄与丫头们的笑谈。不止如此,两间房之间,还有一道?暗门,只消掌握了技巧,他随时能直入杨景澄的房间。这里,比仓促间拿到的船只预备的更齐全。
亥时,隔壁安静了下来。很快,间壁的灯光熄灭。丁年?贵利落的打起了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油灯。一灯如豆,屋内依旧昏暗无比,但适应了黑暗的他看清了屋内简单质朴的陈设。他没有上床睡觉,而?是静静的等待着。三刻钟后,他忽的起身?,走到外头寻到了走廊两侧的侍卫。今夜张发财受罚,另四个?行刑,因?此只有冷辉与罗洋在轮值。
机会难得!丁年?贵低声打发走了二人,又折回了自己的房间,摸到了前?日?接到的图纸上所标记的那处,而?后轻巧的打开了两件房屋的隔墙。
特质的鞋底轻便柔软,踩在木地板上没有丝毫声响。丁年?贵借着隔壁的微光,轻而?易举的走到了杨景澄的窗前?。精致的拔步床垂下了透气防蚊的纱帐,杨景澄抱着被子睡的香甜。
忽然!他的手中?突兀的出现了一把只有巴掌长的匕首,匕首通体漆黑,在夜黑里难以察觉其?踪迹。手腕一翻,柔软的纱帐被笔直的削成了两截。丁年?贵再往前?踏了一步。咫尺之遥的距离,他屏住了呼吸。手臂微微抬起,匕首悄无声息的逼近了杨景澄的脖颈。
感受到危机的杨景澄猛的睁开了眼?,还未看清黑影,先抬脚横扫直袭对方的下盘。可对方好似预判了他的反应一般,在他腿风未至时,膝盖猛的撞向了他的腹部。
痛!杨景澄被撞的本能的一缩,就在电光火石间,他的左手落入对方手中?,反剪,而?后整个?人被死死的压在了床铺之上!
一切来的太突然!仅仅一个?呼吸的功夫,杨景澄便被制的动?弹不得。他立刻张嘴想开口大喊,但对方再次猜准了他的想法,在喊叫出口之际,他的嘴被捂了个?严严实实!
是谁?谁想杀我!?顷刻间,杨景澄的额头渗出了汗,四肢不死心的奋力挣扎。可无论他怎么?用力,被反剪的手和被捂住的嘴,都好似被铁钳箍住一般,纹丝不动?!
我要死了么??杨景澄的脑子嗡嗡作响,濒死的恐惧一瞬间爬满了全身?,浑身?的冷汗疯狂流淌。到底是谁想杀我!?
无法出声的他在心底无声的呐喊:老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