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郡公出手之?迅捷,打了章首辅一个措手?不?及,连带章太后亦很是惊讶。此前华阳除了亮一亮他心狠手?辣的爪子,其余的反应倒也平平,亦几乎不碰触朝政。然,自从永和帝在张继臣被杀时放了一点点权力给他,他手?中的势力便迅速膨胀,至此时竟能抢下先手?!
事儿并不?难办,可无声无息的操控内宫之舆论,且如此的精准,让章首辅与章太后齐齐陷入了深思——宫内到底哪个主位倒向了华阳?
京城的一轮交锋,远在运河之上的杨景澄自然不知。但运河上杨景澄的小动作,亦不曾引起人注意。毕竟杨景澄正年轻,看上个把两个美人实属寻常,一直守身如玉倒容易让人起疑。因此不论谁的人报上去,看到的皆不?过一笑。
但远处太平了,近处就要生事。杨景澄此人,往日号称姬妾满院,实则是个无甚情趣的。闲在家里时最大的兴趣是习武和看市井话本子;奋发?图强后又变成了满心仕途经济,无数美人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愣是能做到无动于衷。好容易续了弦,竟又只守着?老婆,老婆怀孕了都没想起来收两个丫头。时日长了,东院里的丫头们也死了心。谁料出了家门,杨景澄春心终于动了,却是没看上他们,而是看上了个外头买的瘦马,可把石英和秋巧气了个倒仰。
女人家凑作堆,难免争风吃醋。石英又一向是个牙尖嘴利的,这几日没少对着轻烟冷嘲热讽。轻烟也是一肚子委屈,杨景澄果真把她收了房,石英朝她吐酸水,她哪怕面上装的懦弱,内里必然是得意的。奈何杨景澄纯把她当使唤上的人,叫她好生哀怨。
船队开到应天府时,杨景澄与刘常春分道扬镳。他们趁机见了一面,但碍于船上狭窄眼线过多,杨景澄的话说的十分含糊。刘常春虽有意动,亦不好直接表态,何况还得拉上其他的商户,方能成气候。因此这场离别宴上,唯一落实的唯有轻烟认了刘常春做干哥哥,算是替她寻了个娘家。此举自然又引得旁人打翻了不?知道多少个醋坛子。直到船拐进了长江,石英与轻烟的言语机锋都不曾消停。
杨景澄日日听她们吵架,只觉得脑仁儿一阵阵的疼。他原想着轻烟是替他跑腿的,须得回?护一二,不?曾想轻烟亦不是善茬,自家就能跟石英掐个旗鼓相当,压根犯不着?他出手。
五月二十九日,杨景澄的船驶离了长江,进入了直连宁江府的小支流。船头告诉大伙儿,约明日午时左右便能抵达目的地,因此可以提前收拾东西了。船里上上下下迅速忙碌开来。
这等琐碎,与杨景澄自是无干。今日天气甚好,既无暴晒又无暴雨,是个难得的阴天。河面上凉风习习,很是舒爽。杨景澄在船舱里憋了有足足一个月,每日只得太阳落山后到睡觉之?前的那一小段时光,能在甲板上透气,真真是宛如坐监。好容易逮了个阴天,兴头的直奔到甲板上,把马健等人喊过来陪他习武做耍。
马健等人亦早憋坏了,几个年轻小伙就在甲板上同杨景澄闹了起来。龙葵在旁边急的了不?得,一直不停的嚷嚷:“哎呦,世子,您千万仔细些,这大江大河里头,落了水可不是玩的!”
站在旁边吹风的马桓牙疼的道:“龙葵这性子,十足十的老妈子。”他好好一个男人,怎底就那般啰嗦呢?
一天到晚得跟着?杨景澄的丁年贵听见马桓的话,笑问:“世子可是不会凫水?”
马桓笑道:“我们北边儿的人,难有几个会水的。说来我也不?会。丁头儿你可会?”丁年贵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侍卫,虽说章太后赏的显得尊贵些,可说来说去也只是个下人。因此瑞安公府的随从们皆是直呼他们的大名或者外号。又因丁年贵乃侍卫的头子,故家下人皆唤他一声丁头儿。
“会,我们哥几个水性好着?呢。”丁年贵客客气气的道,“马师父来了江南,要?不?要?也学上一学。”
“可不敢当您一声师父。”马桓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内里不?信丁年贵只是侍卫,因此平素里十分的尊重。再则丁年贵的身手他是见过的,一搭眼便知自己远不?是对手?,更不敢造次了。因此,他亦客客气气的道,“若您不嫌麻烦,烦请指导一二,某感激不?尽。”
“嗐,都一块儿当差的,弄的那般生分作甚?”丁年贵大咧咧的摆摆手?,“宁江府就靠着?河,待我们安顿好了,我就教你们凫水。依我看,世子并你们家几个小子一并学了才好。南边儿哪哪都是水,夏季里还容易发?洪灾。若是不会水,万一有点什么,我们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丁年贵一天到晚跟着?杨景澄,杨景澄那屋本来就窄,还时不时挤着一大堆女眷,因此马桓能避则避,以至于同船个把月,他与丁年贵今日才正儿八经的说上话。可他只听了几句,便笃定了心中猜测——丁年贵来头不?小。要?知道这年头,十个人里未必有一个能识字的,所以说话多粗鄙直白。像丁年贵这种随口能丢成语的,代表他至少上过三年以上的学。普通的侍卫能写自己名字的都算了不?起,可见丁年贵的来历。
马桓对丁年贵两眼一抹黑,丁年贵却是早把马桓扒了个底儿掉。知道他曾是宣献伯韩运看好的后辈,倒霉催的赶上蔡聪那棒槌,才被迫逃离九边、躲在瑞安公府里虚度光阴。再看杨景澄对马健的厚待,便知杨景澄亦是知道此事的。是以,他也有意结交,借着?说凫水的由头,三言两语两个人便混熟了。
甲板中央,杨景澄与马健等长随打了十几个来回,把憋了个把月的郁气一扫而空。见他的纱衣已然湿的能拧出水来,站在廊下的石英便喊:“世子,你且回?来换身衣裳再耍。甲板上风大,仔细着?凉。”
杨景澄没理会婆婆妈妈的唠叨,他一面大口喘着?气,一面冲马桓得意的笑:“师父,我这个月没退步吧?”
“甚好。世子在屋里结结实实的扎了一个月的马步,下盘稳多了。”马桓先笑着?表扬了杨景澄一句,紧接着?脸色一变,眼风冷冷的扫过自家儿子,训斥不用出口,马健和牛四条几个都齐齐垂下了头。
他们方才交手,便察觉杨景澄进步迅猛,竟是与他们打了个不相上下。几个年轻人哪里不?知道自家退步了?因此皆生出了羞愧之心。
“因太阳太大,白日里便躲懒儿!”马桓严厉的道,“你问问前线将兵,平日练兵的时候,能像你们一样在树荫底下练么!?哪个不?叫晒脱了几层皮?我此前故意不说,便是想看看你们哪个有这般自觉。不?想一个个好似少爷般,尽享福去了!要?你们何用!?”
马健等人当即羞的面红耳赤,他们只得十五六岁的年纪,虽是奴仆身份,早先却没当过差,一样是父母娇养长大的,自然比不?得死过一回?的杨景澄,更不好比素来训练有素的丁年贵等人。这么大点的孩子,正是好玩好闹贪吃贪睡的时候,马桓不?拿小鞭子抽着,他们一个两个的便放飞起来。觑着?马桓的脸色,皆在心里哀嚎,完了完了完了!这回?死定了!!!
杨景澄在一旁看的大乐!当年马桓教他习武从不?认真,次后再三恳求,方下了狠手?。闹的他水平一直不如马健,今日大仇得报,如何不?欣喜?眼见着?马健等人被训了个灰头土脸,他就在一旁扇阴风点鬼火:“船上摇晃,最是好练下盘的时机。在船舱里扎马步,比地上强多了。可惜你们错失机会了呀。”
马健忍不?住辩解道:“世子,我们屋没空地儿。”
马桓怒道:“你不?会上甲板!?”
杨景澄更狠,他凉凉的道:“你们的通铺乃钉死在地板上的,地上没空地儿,你们不知道上床?”
马健瞪大眼,还有这种操作!?
“没文化的人脑子就是笨!”杨景澄毫不客气的连续插刀,“你们可长点心吧!”
在旁边看热闹的丁年贵噗嗤笑出声,补充道:“没文化的确不好,我看到了衙里,还是请个老先生替诸位补补课才行。”
丁年贵在诸位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同样没文化的杨景澄扭头怒瞪丁年贵,大有你再含沙射影我揍你的架势。
丁年贵并不怕杨景澄,笑指着?一直在跳脚的石英道:“世子,您丫头快急死了,先回?屋换衣裳。”
浑身是汗确实不?舒服,被丁年贵一顿嘲笑弄的没了兴致的杨景澄只得回?房。青黛早预备好了温水,杨景澄利落的脱了衣裳跳进浴桶里,水温不?冷不热,他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叹息:“还是青黛细心。”
青黛笑了笑没说话,绕到他身后,替他洗起了头。杨景澄惬意的眯着眼,在差点睡着之?际,忽然发现屋里似乎过于安静了。睁开眼环视一圈,奇道:“石英和秋巧呢?”
青黛一面细细的搓揉着?他的头发,一面柔声答道:“我打发?她们出去门口守着?了。”
“嗯?”杨景澄好笑道,“防着轻烟呐?”
“世子太小瞧我了。”青黛轻笑,“出京前,奶奶叮嘱了我一些事。咱们马上要?靠岸了,我问世子一声儿,您是正经想把轻烟姑娘收了房呢?还是使她办事?”
杨景澄不?动声色的问:“奶奶同你说了什么?”
“左不过是些叮嘱。”青黛缓缓道,“世子,我是不打算嫁人的,也犯不着?跟人争风吃醋。有些事您可以交代给我做。”
杨景澄侧头看向青黛:“不?打算嫁人是什么意思?”
青黛调侃道:“您若娶我,我还是嫁的。”
杨景澄:“我感觉我像唐僧……”
青黛咯咯笑出声来:“您这身皮肉,是像戏上说的御弟哥哥。”
杨景澄:“……”
“说正经的。”青黛敛了笑,在杨景澄耳边轻声道,“您是不是防着丁头儿?”
杨景澄本想说没有,但,扪心自问,心里真的就相信了丁年贵会倒向了他,而不?是双面奸细么?于是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青黛依旧用极低的声音道,“那我派石英守门防轻烟,就谁也防住了。至于我同轻烟凑一块儿说话打机锋,想必丁头儿不看在眼里。”
杨景澄看着?青黛,心里五味陈杂,他家后院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凶残?反倒是龙葵几个男孩子宛如棒槌!再想想宫里坐镇的章太后,他们老杨家的风水,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一块帕子覆上了杨景澄的头发,青黛动作轻柔的擦着头发上的水,极为诚恳的道:“世子,我能比轻烟做的好,您……信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