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杨景澄心中大惊,他确信自己没有暴露,那蒋兴利下手未免也太快准狠了?!再看看不动声色的命人去监视侯利的顾坚秉,他不由觉得在锦衣卫衙门里混久的人,真没有一个简单!
顾坚秉到底老?于官场,这类事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无奈的冲杨景澄笑了?笑:“躲在郊外?的那位梁英发,我们大抵抓不到了。不过办差么,尽人事?听天命,我这便点一队人,快马加鞭的出城寻上一寻,只你别报太大的指望。”
好不容易找到些蛛丝马迹的杨景澄不免有些失望。顾坚秉摇头笑了?笑,还是年轻。抓到了又怎样呢?不涉及章首辅还好,涉及章首辅了?上上下下必然死死捂住盖子,难道还想治罪不成?老?太后在一日,只要不明目张胆的谋反,章首辅便能嚣张一日。
如当时的文正清,他仗势欺负宗室世子的女婿,真当人不知道啊?锦衣卫谁不是门儿清,要不是杨景澄自己闹出来,华阳郡公借机对付太后党,谁能替他出头?当然,这话是决计不能当着杨景澄的面说的,甚至整个锦衣卫衙门,在杨景澄来了之?后,通通装作不知此事?,混过去也就罢了?。
杨景澄深吸了一口气,一种?无力?感浮上心头。尤其是看着顾坚秉很给他面子的调兵遣将,更觉得心累了。勉强跟顾坚秉道了?谢,胡乱寻了个借口,回了?千户二所。呆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严康安待他走远之?后方道:“世子还算顾全大局,我便放心了?。”
顾坚秉笑而不语,他跟随华阳郡公多年,深知他不是感情用事之?人。他喜爱杨景澄是一回事?,但几次三番的扶着杨景澄往上走,并不仅仅因为喜爱。杨景澄年轻,少年锐气?、锋芒毕露,在官场是缺点,更是优点。
朝堂两派你来我往斗了?二十多年,看着热闹,实则已是一潭死水。而他们早老成持重成习惯,正是要这么个身份高贵的少年郎来打破僵局。华阳郡公,可还不是太子呐……水不混,他如何好摸鱼?
乾清宫内。永和帝与华阳郡公一唱一和,气?势瞬间高涨。多少年来帝党的屈辱,仿佛一扫而空。然而华阳郡公脸上的微笑,渐渐生出了嘲讽。当年章太后孤儿寡母举世皆敌,面对群狼环伺,她左手撒泼打滚不要脸,右手心狠手辣豁出命,直把朝臣宗室打的节节败退,哪怕没再垂帘听政,亦执掌着朝中大权。
而今圣上被逼急了,不过将锦衣卫指挥使叫到跟前放点权,那起子平日里张扬跋扈的官僚们,登时瑟瑟发抖。可见俗话说的好,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打秀才?来的文官们,都是一个鸟样!
议事毕,华阳郡公退出乾清宫,快马回到了北镇抚司。刚进门,就见到了坐在他屋里发呆的杨景澄,挑眉道:“你知道了??”
杨景澄回过神来,起身行礼:“乾清宫来了个小太监,在诏狱里喊了?一嗓子,现整个北镇抚司衙门都知道了?。另外,严大人托我来问问你,该打多少下?”
华阳郡公嗤笑一声:“若不是看在他这些年来尚算老?实的份上,凭他的德性,打死算完,居然有脸来问。你去告诉他,锦衣卫亦是官,亦在吏部考核之列,让他自家去走吏部的人情吧。”
杨景澄:“……”呼喇巴的我就升官了?,你这会子说吏部不觉得亏心么?
华阳郡公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问:“有事??”
杨景澄当即把自己从蒋兴利那处偷听来的消息叙述了?一遍。华阳郡公听完竟是笑出了声:“原来如此,我还想他们杀吴子英打我脸已经够了?,再杀张继臣岂不是画蛇添足?这么说来,我们得多谢他了?。”
杨景澄:“……”
“也难怪他们。下头动手的人,哪知道上头的博弈?愿意收拾首尾,已算得力?。”华阳郡公今日显然心情很好,说着竟又笑了?起来,“你猜猜,蒋兴利把侯利逼死了?,圣上看着会怎么想?”
经华阳郡公的点拨,杨景澄豁然开朗!搁寻常,查案的线索断了自然可恼,因为查不出要紧案子,主管之?人少不得吃些挂落。可要是上上下下皆知凶手是谁呢?
顾坚秉监控的侯利说死就死,派出去找梁英发的人注定空手而归,众人在感叹太后党心狠手辣的同时,也难免赞一句锦衣卫反应迅捷啊!毕竟太后党是先手,能够把先手撵到如此地步,实力?可见一斑!
然而华阳郡公没说的是,最妙就妙在了“棋差一招”。果真抓到了梁英发,审还是不审?审不出真相,叫太后党笑话;审出真相,也没法拿到更多的好处。果真雷厉风行了?,圣上还会如此信任锦衣卫么?锦衣卫,不过是条狗,而有句老话就叫……狡兔死,走狗烹……
“你能升官总算是件好事。”华阳郡公心里想了回局势,先前的好心情渐渐消散,他的语调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吏部照例有些不高?兴你擢升,文书大概得等上好些时日。再则近来衙门里只怕乱的很,你索性家去歇一阵,顺便把赵廷栋安顿了。”
杨景澄皱眉问:“如何个乱法?”
“杀吴子英的是康承裕。”华阳郡公道,“他真当我甚都不知道?”
杨景澄忙问:“你寻到证据了?”
华阳郡公看傻子一样看着杨景澄:“锦衣卫办案,还用证据?”
杨景澄竟无言以对。
“此外,太后党几个肥羊我已经看好;又有我们工部、礼部的尚书暂缺,得寻人补上,少不得拉帮结派争权夺利。如今你算是圣上与我跟前的红人,偏又不似我这般出了名的冷面冷心,到时候难免有人走你的门路,烦不死你。”华阳郡公叮嘱道,“你初入朝堂,那起子当官的你不了?解他们的品性,少接触的好。”
杨景澄点了点头:“知道了?。”
华阳郡公说完要紧的事?,大手一挥,示意杨景澄可以滚了?。
杨景澄连忙道:“二所千户谁来接任?余昌火那刺头我且没收拾利索呢。”
华阳郡公眼皮都不抬的道:“收拾他作甚?他是蒋兴利的人,放点权给他们,省的有人疑心我们一家独大。”
杨景澄心头一跳,这句“疑心我们一家独大”别有深意啊!原以为千户二五所敢于唱反调,乃章首辅势力过大,却不料竟是华阳郡公的“示弱”。那么新的二所千户将是哪个?他的出现让蒋兴利的势力范围缩减了一半,蒋兴利会想办法夺回来么?或者说,演上一出不得不让余昌火上位的好戏?
在心里默默推演了?一回,杨景澄顿觉无趣。见?华阳郡公有事?要忙,索性先告辞回家。
那厢出来传旨的小太监亦回到了宫里,先把得的赏钱上交给了?梁安,又一五一十的将当时众人说了?什么学了一回。梁安随意的抛着手中的银锞子,慢悠悠的问:“你是说,大家伙都没冷落了严康安?”
小太监点头哈腰的道:“回师父的话,冷落自然是冷落了的。只是面上做的挺好看。有顾同知给面子,咱们瑞安公世子又半点不跋扈,看起来自然其乐融融。”
梁安感兴趣的问:“我听许多人说瑞安公世子性子温柔和气?,你瞧着呢?”
能混到总管大太监跟前做徒弟的,没有不机灵的。那小太监虽年纪不大,却生了?双利眼。仔细回忆了?番杨景澄当时的神情,肯定的道:“不止和气?,还很沉得住气。当时徒儿大喊着去报喜,他面上竟不见?明显得意之色。有人道喜,他亦不过是寻常寒暄。依徒儿看,他定是有大前程的。”
“竟是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品格儿?”梁安轻笑,“前程自是有的,不然我巴巴儿的叫你去讨好他作甚。你瞧着吧,这几日,他们家的门槛就要被踏平了。那可是入了圣上青眼的宗室呢!”
小太监不解:“师父的意思,是说他将是第二个华阳郡公?”
“哈哈哈哈!”梁安大笑,“妙!妙!妙!你说的对,可不是第二个华阳郡公么?”太后系步步紧逼,圣上已然厌恶至极。放权给华阳,命其大开杀戒,是找回场子,更是震慑朝臣。
然而,华阳与章首辅针尖对麦芒的搏斗,真的可以全身而退么?势均力?敌之?下,即使斗赢了,华阳只怕也废了?!年轻一代里,长乐是个忘八,安永郡王世子杨兴云是个废物,江阳国公碌碌无为,梁王一系子孙混吃等死,武隆国公沉溺美色。整个宗室一扒拉,除了华阳郡公还剩谁?
华阳郡公废了?,又还剩谁?
“哈哈哈哈!”梁安再次大笑,这一回,他比旁人下了?先手!在杨景澄没有暴露在众人眼里之?前,他已经示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当日虽算不得雪中送炭,至少算交好于微末之时了!
“来人!备马!”梁安眼里透出了兴奋的光芒,“我要出宫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