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康安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不?好!且不?论吴子英之死有何阴谋,昨夜狱卒们居然胆敢在当值的时候偷偷饮酒,实乃他领导无方。
果?然,华阳郡公沉声道:“为了与你留几分?颜面,我在私底下三令五申,让你严加管教,你竟权当我说的话是放屁!北镇抚司一众案件皆由我处理,只把个诏狱交到你手上,你便如此回报与我!?要你何用?”
严康安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这些年来凡事有华阳郡公在前,他难免有些许放纵。何况暗地里也?没少埋怨华阳郡公理事?不?近人情,是以冬日里狱卒值夜时偷喝一两口暖暖身子的小事,他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能天寒地冻的叫人苦熬着吧?
不?曾想,正是这点小小的疏忽,竟叫人钻了空子!想想华阳郡公的脾气,他的余光不?由的瞥向杨景澄,寄希望于他能帮自己说两句话。
严康安乱飞的小眼神儿落在了兄弟二人眼里,华阳郡公愈发恼怒,而杨景澄则半个字也?不?肯说。真当他能讨人喜欢,全靠着宗亲名分?不?成?何况他也?是万万没想到,严康安直属的诏狱狱卒如此大胆。
据今日轮值的牢头余锋回报,昨夜轮值的狱卒们全军覆没,而地上酒壶多达几十!如此好酒贪杯、胆大妄为,往日未曾出事,全是人家不想下手。华阳郡公声名在外,手底下却给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便是他也?觉着火气上扬。严康安简直废物!
此事处处透着蹊跷,华阳郡公暂懒得理会?严康安,抬脚往诏狱里走,他得亲自去现场瞧瞧到底是怎样一幅妖魔横行的景象!杨景澄连忙跟上,兄弟二人并一众随从直奔诏狱而去。穿过石门,便见到一群群不?知所措的狱卒来回乱窜。还是余锋眼尖的看到了阎王驾到,唬的忙不?迭的喝止手下,好半日方消停了下来。
华阳郡公脸色铁青,径直往吴子英停尸处走去。仵作并没有挪动吴子英的尸体,华阳郡公蹲下查看时,余锋极有眼色的带着几个下属打起了火把,把这一丈见方的空间照的宛如白昼。杨景澄定睛看去,只见吴子英面色青紫,双眼瞪的极大,仿佛遇见了甚鬼怪将他灵魂吓出了躯壳一般。胳膊与腿上的四道伤口算不?上狰狞,却透出了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再看外?头,横七竖八的狱卒们有些醒了,却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宛如被人下了降头;有些则依旧躺在地上,凭同僚们怎么喊都不醒。杨景澄心?下发沉,低声对华阳郡公道:“昨夜的酒里估计下了药。”
华阳郡公没答话,低头走出了吴子英的囚室,在走道上扫了一眼,淡淡的问道:“昨夜的牢头何在?”
余锋战战兢兢的道:“回、回郡公的话,昨夜轮值的牢头是董年,方才我清点人数时,他……他已经死了……”
华阳郡公目光一凝,左近却传来笑声:“哈哈哈,枉费你华阳郡公誉满京华,不?想手底下竟是此般乌合之众。可笑,可笑也?!”
杨景澄寻声望去,正对上了耿德兴戏谑的表情,当即冷笑一声:“来人,将此巨贪拖出去,敲二十板子再说。”
耿德兴一口啐来:“好你个毛头小儿,你敢不讲凭证便对我动刑?”
杨景澄亦学着他方才的模样,哈哈大笑:“多稀罕呐,你居然在诏狱里讲道理?”说毕满脸嘲讽的看向耿德兴,“吴子英死的不?明不白,你当是好事??你就不怕是你主子压根当你死了,才如此嚣张?”
耿德兴心下一突,正要辩驳,两个力士却已扑上前来,麻利的堵了他的嘴,拽到一旁噼里啪啦的打起了板子。诏狱里不?乏高官显贵,自然少不?得章首辅的党羽。原想看个笑话顺便过过嘴瘾的他们,见正二品的左都御史被用了刑,明智的闭上了嘴。这厢处理完小风波,那厢华阳郡公已把吴子英附近走了一圈,至张继臣的囚笼前,方才停下。
张继臣乃吴子英的同党,吴子英死的消无声息,他的下场又待如何?尤其是吴子英的死状可疑,极似巫蛊之术,他难免担忧自家亦被人隔空做法,睡梦中蹬脚死了。此事不?能深想,越想越叫人害怕。他从卯时狱卒交班时醒来,现已把自己吓的要尿裤子了。
“你昨夜可有察觉异常?”华阳郡公隔着厚重的木栅栏,开门见山的问。
张继臣一个激灵醒过神来,颤声道:“没、没有……”
华阳郡公嗤笑:“一个个的皆无察觉,莫非果?真是鬼怪杀人不成?”
听到鬼怪二字,张继臣越发钻了牛角尖,他脸色发白的道:“若是有贼人,定然有人看见的!既人人不曾看见,只怕有高人驱使鬼怪!郡公,诏狱冤魂阴气所聚之地,不?得不?防!”
华阳郡公充耳不闻,径直问道:“你昨夜睡前饮酒了?”
张继臣噎了一下,低头道:“一点点。”
华阳郡公没理会?明显修饰过的说法,接着问:“谁给你的?”
张继臣老老实实的道:“一个狱卒,我听人喊他发哥,却不知道全名。”
华阳郡公微侧过脑袋,问余锋道:“发哥是哪个?你认识么?”
余锋连忙点头:“认识,认识。是牢头董年的心?腹,大名叫梁英发,京城人。近来出手颇为阔绰,不?止请他们队里的人,便是我们也吃过他请的酒肉。”话刚出口,余锋便感觉到了华阳郡公的眼神如刀剑般刺来,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砰砰的磕起了头,“郡公饶命,是小人糊涂油蒙了心?,再不?敢了!”
华阳郡公接连深呼吸了几口气,诏狱里头已然糜烂至此了么?强压着怒火,目光从余锋身上挪开,看向了另一个名唤袁龙的狱卒,咬着后槽牙问:“梁英发在哪?”
袁龙受不?住这般压力,当即跪倒在地,颤声道:“没、没找着……”
华阳郡公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诏狱里弥漫起了恐怖的气息,休说微不?足道的狱卒们,便是听见消息赶来的顾坚秉等人,亦是大气不?敢出。余下的狱卒们,死命摇着同僚,终究只弄醒了七八个人,其他的要么昏迷,要么已经没气了。
随着赶来的人越来越多,走道里很快站不?下。华阳郡公挪到了宽敞的审讯处,径直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八个被弄醒的狱卒在他脚下跪了一排,却是依旧有好几个迷迷糊糊,能清醒着冒冷汗的仅有三人。华阳郡公漠然的看着眼前的八个人,牢头董年死了,请大家吃酒的梁英发失踪,这几个人几乎毫无审讯的意义。
先放下狱卒们,华阳郡公看了眼顾坚秉带进来的人,问道:“还有残酒否?谁能看出残酒里有甚名堂?”
四所的千户岑飞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个酒壶晃了晃,听到里头有响动,忙又捡起个破碗,将酒壶里的酒倒了出来,伸手沾了点酒放到嘴里品砸了一番。好半晌,他皱着眉道:“确有蒙汗药的味道!”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上百的狱卒带几十的犯人皆被迷昏,来人好大的手笔!余锋等人更是吓的颤抖不?已,狱卒乃轮班制,他能逃过一劫,全因昨夜并非他的班。不?然有人送酒送肉上门,他喝不?喝?喝是死,可不喝呢?别人就不会?杀人了么?不?知不觉,他们竟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着实太凶险了!
华阳郡公忽然冷笑出声:“上百的狱卒,一个守纪的都没有,诸位让我大开眼界!”
分?管刑狱的指挥佥事?褚俊楠的脸倏地胀的通红,纵然诏狱合该严康安负责,可他这个从三品的指挥佥事?也?不?是白摆上官威风不干活的。华阳郡公亲手将他提拔至此高位,可见重用之心?。自己却疏于管教,致使吴子英被杀、诏狱被人挑了个对穿,无疑是害华阳郡公叫人在脸上扇了个脆响!
且不?论吴子英案走向如何,北镇抚司多年积累的赫赫威名,今日土崩瓦解,恐将沦为朝堂笑柄。因此,褚俊楠害怕之余,又生出了愧疚之心?。郡公带他不?薄,而他终究是辜负了郡公的厚爱。
审讯处的气氛压抑的可怕,除了几个与此事不?相干的千户,人人心?里都在打鼓。连平日里仗着章首辅天天耍刺头的蒋兴利都大气不?敢喘。当年吴子英向圣上投诚,太后便将不?识抬举的他视为眼中刺肉中钉。去岁借着贪腐拉他下马,便是要除去他的同时将兵部大权收回。
谁料朝中风云搅动,三司会审又被杨景澄闹了场,致使此案搁置至今。然,吴子英案一日没有结果?,圣上便有理由一日不选新的尚书。且顺皇贵太妃百日未过,圣上更不肯动刑名。待到兵部再有后起之秀,岂不?被动?
因此,章首辅索性动手杀了吴子英是很有可能的。问题是,为何他一点风声都没听见?他好歹是从三品的指挥同知,是锦衣卫里仅次于华阳郡公的存在!难道章首辅见他这些年没扳倒华阳郡公,对他失去耐心?了么?
蒋兴利越想越觉得可怕,他早与华阳郡公结了死仇,若章首辅不?再保他,他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余光瞥了眼阴沉着脸的华阳郡公,大失颜面之下,这位心?狠手辣的主儿,会?拿他开刀么?
此时此刻,诏狱里极为安静,所有人恨不得连气都不喘。然甬道里却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众人不由望向审讯处的入口,只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嚷道:“圣上口谕!”
这一声打破了沉寂,众人齐齐跪下,听小太监宣读圣上口谕。小太监清了清嗓子,朗声复述道:“宣华阳进宫,朕有事?要问他。”
华阳郡公磕头领旨,跟着起身的杨景澄眼疾手快的递了个沉重的荷包,小太监立刻眉开眼笑:“奴才谢世子赏!”而后就在转身之时,在华阳郡公耳边用极快的声音道,“吴子英之死圣上震怒,郡公千万小心!”
华阳郡公神色一凛:“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