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澄能说什么呢?说老杨家为了儿子无所?不用其极吗?老太妃尸骨未寒,侄孙子就欢欢喜喜的娶亲,干人事!?
然而就如昨日杨兴云说的那样,倘或他能立马生个儿子,老太妃定然不用他守孝。但问题是,颜舜华才十四?啊!她还没及笄的啊!嫁过?去不能圆房,大家又都盯着她的肚子,那不是坑人么!?
永和帝却不管那么多,宗室成亲向来早,十四?与十五也?差不了几个月,虽说有未及笄之前?生育恐有危难的传言,到底也?没个实证。何况在他看来,齐成济的外孙女果真没福,杨景澄再娶就是了。京里好姑娘多的是,宗室子弟还能缺了老婆?若不是这着急忙慌的当口,他还不大看得上那孤女呢!
天子的话,又称金口玉言。既然永和帝开了口,杨景澄也?只得谢恩。京卫之事还得接着讨论,永和帝没那么多功夫理会杨景澄,交代完此事,就把他连同?安永郡王与华阳郡公打发走了。
梁安要?去齐成济家传旨,杨景澄则得回自家预备迎亲,二人一道急急出的宫门。倒是安永郡王与华阳郡公依旧得哭灵,在后头慢慢的走着。皇宫为表现天家威严,道路和场院都极宽阔。安永郡王位尊,走在前头,华阳郡公在他身后不远处,亦步亦趋的跟着。
二人沉默的走出了乾清门,看到了前?方高耸的保和殿,安永郡王忽然停住了脚步。华阳郡公只得跟着停下,不解的看向安永郡王。
“安哥儿。”安永郡王道,“众人都说我性子不好,脾气暴躁,可我看来,你才是最暴躁的那个。”
华阳郡公没说话。
安永郡王也?不在意,笑了笑:“我知道你心里瞧不上我们。也?确实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没用,才叫你们这辈的处处受委屈。”
华阳郡公淡淡的道:“没有,郡王多虑了。”顿了顿,又拱手作揖,“今日多谢郡王替我周旋。”
安永郡王摇了摇头,苦笑道:“那日京卫围堵皇宫大门,我在现场。当时听见京卫如此狗胆包天,气的我要?炸了。提着剑带着长随就冲了出去。不过?,你也?知道,我们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自然是没走到地头,就叫长随给死命拦住了。”
“然后,我看到了你。”安永郡王看向华阳郡公的眼睛,轻声道,“屠杀京卫之事,你并没有事先禀告圣上,对么?”
华阳郡公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雷霆手段,震慑四?方。”安永郡王的话语忽然停下,过?了许久,才幽幽道,“可是安哥儿,你还不是天子,并没有用雷霆手段的资格。”
华阳郡公沉声道:“天子近卫,围堵宫门,罪不可赦!”
“你这脾气啊!”安永郡王道,“岂不闻过刚易折?”
华阳郡公反问道:“太后铁腕血洗宗室,她折了么?”
安永郡王无言以对。当年宗室与章氏分庭抗礼,数次逼的章太后不得不妥协。谁料一次宫宴,章太后痛下杀手,从此再无人敢掠太后之锋芒。这是一招险棋,赢了自然通吃,输了则万劫不复。可章太后就是有那般破釜沉舟的勇气。在此点上,安永郡王不得不服。
华阳郡公最恨永和帝的,正是他的优柔寡断!那日他不是不知道理应等待圣命。然谁给简国公的勇气,胆敢带人围堵宫门!?京卫是否造反已不重要?,此等行径便是不忠帝王、便是怨望!
本就是场闹剧,不用雷霆手段镇之,反而来来回回讨价还价,皇家还有甚威严?何况今日敢聚众闹事,翌日就敢冲进宫门,取皇帝的项上人头!这等时候,还讲甚请示汇报!?
事有轻重缓急,在章家只手遮天的当下,永和帝居然没有一致对外的心思!华阳郡公拳头攥的死紧,若京卫指挥使是他……
安永郡王摇了摇头,背着手走了。他久不涉朝政,许多事也?看不分明。不过?是这几日察觉了圣上的异常,遂略提醒两句。他言尽于此,至于华阳听不听,他也?管不着了。
永和帝忽如其来的旨意,登时把齐家闹了个人仰马翻。正在宫中哭灵的顾老太太急急回府,颜舜华的两个舅母已经乱成了一团。要?知道颜舜华年方十四?,又将将定亲,齐家压根没来得及备嫁妆。此刻呼喇巴的说要出门子,还是圣上亲赐的婚事,直把两个舅母急的想上吊的心都有!
颜舜华也是一脸茫然,她脚都没有好彻底,这……就要?嫁人了!?
不独齐府,朝堂上的权贵也被永和帝的这一招打的有些懵,大家伙正披着孝衣哭的死去活来,您老一道圣旨,咱又得一抹脸换上笑颜去恭喜瑞安公!?虽说都知道皇家从来不讲规矩,可别人家是要讲的好么!众朝臣在心里把永和帝狠狠埋怨了一回,却又别无他法。各家主母只得在哭完灵后,硬撑着疲惫的身体,点起了贺喜的礼。
又有齐府的姻亲更为忙乱,想也知道,十一月十八那日才听到的风,现才二十二日,齐府若能备好了嫁妆,那是神仙!何况国孝里头,谁没事备嫁妆,嫌政敌手里的把柄太少么?可眼下却是立等要?过?门,亲戚家少不得帮衬一二。主要也?是颜舜华着实嫁的好,宗室倒在其次,消息灵通的人家谁不知道她夫婿抱上了华阳郡公的大腿,此时不卖好更待何时!
一时间,各种绸缎妆奁首饰纷纷涌入了齐府,直把董氏妯娌点了个头昏眼花。但到底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仅仅一日的功夫,竟也?凑出了三十二抬看的过?眼的嫁妆。
结婚的事倒不用杨景澄操心,章夫人早被宫里放了回来,只为预备他的婚事。就是满府里的张灯结彩让他有些牙疼。他其实挺喜欢顺皇贵太妃那位老太太的,没甚印象的文氏他都愿守四?十九日,何况顺皇贵太妃?再说,匆忙成亲,大家又都守着孝,自然不够热闹,难免委屈了新娘子。哪哪都别扭,何必呢?
叶欣儿见了他的模样,不由道:“你不是挺喜欢颜姑娘的么?怎么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杨景澄郁闷的道:“哪有奶奶死了还没入土,孙子就成亲的!”
叶欣儿笑道:“你这就不懂了吧?”
杨景澄疑惑的看着叶欣儿。
“民间确有热孝里成亲的风俗。”叶欣儿解释道,“尤其是承重孙的婚事,又要?传宗接代,又要?守孝三年,不取个折中的法子,难道把人劈成两半么?是以赶上守孝,要?么三年后出了孝成亲,要?么热孝三日里把婚事办了。我想圣上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其实按规矩已经有些迟了,不过?既是圣上开口,想是没人能挑理。”
杨景澄真没研究过民俗,听完叶欣儿的分说,心里略略松了口气。还以为圣上凉薄至此,连亲手把他抚养大的妃母都不管不顾,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更艰难。
叶欣儿笑着把他推进屋,引着他看新布置的陈设。虽说赶的急,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加之结婚动用的无非是些诸如红布、红灯笼、红蜡烛等吉庆之物,临近过?年,府里本就有预备。便是差上些许,有皇帝赐婚,颜面上也?能弥补了。
这一日各家各户直忙到了深夜,倒是杨景澄与颜舜华这对新人天没黑就叫人赶着睡了。叶欣儿从章夫人处回到东院,又开始清点明日要动用的东西。石英打着哈欠道:“我的好姨娘,你都点了七八遍了,再点天亮了。”
她一说话,就打断了叶欣儿的思路,害的叶欣儿又重新点过。石英又打了哈欠道:“这回点完了吧?”
叶欣儿道:“你们且去睡,我再看看喜服。今日手忙脚乱的,若压了褶子,明日穿在身上不好看。”
石英摇了摇头,对秋巧道:“这是个傻的!奶奶要?进门,她倒似个嬷嬷般的操心!”
青黛听见石英口没遮拦的,啐了她一口,索性带着她和趴在桌上的秋巧去了耳房休息,由着叶欣儿收拾。西耳房的自鸣钟连敲了三下,叶欣儿方停下了手中的活,坐在了炕上,怔怔的看着对面的帐子出神。帐子里是熟睡的杨景澄,今夜之后,她大概再不能这般守着他了。
眼泪不知不觉的落下,叶欣儿居然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动的情。或许是多年前,他在廊下看着她跳百索时的调侃;或许是大奶奶死后,他替她报仇的果决。府里都传世子牛心古怪,可没有贴身伺候过?,谁又能知道他的满腹柔肠?
叶欣儿的手指抚摸上了自己的手臂,从这里开始,狰狞交错的疤痕遍布全身。她不止一次的想,如果自己没有这满身疤痕,会不会有勇气表达压在心底的情义?可世间没有如果,因此她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她害怕见到他嫌弃的表情,害怕他捏着鼻子宠幸一次后,是永远的抛弃。
所?以她装作不愿,装作不懂男女之情,只为自己能清清静静的、长长远远的守在他身旁。丫头也?好,嬷嬷也?罢,总归,这辈子不分离。
然而几个时辰后,他就要迎娶新娘,新娘会带来新的陪嫁,而她连守夜的资格都没有了。
深吸一口气,叶欣儿闭上眼,把最后一丝溢散在外的情愫收回了身体,而后团成球,密密的藏在了心底。
“铛——铛——铛——铛——”自鸣钟的报时在夜里尤其的清晰,习惯早起的杨景澄听到了报时,迷迷糊糊的喊:“欣儿……”
叶欣儿猛的睁开眼,腾的从炕上站起,快走两步至床前?。手指在帐子前?顿了顿,然而仅仅一瞬,她便抬手挂起了帐子,温柔的笑道:“世子醒了?要?喝点子水么?”
杨景澄沙哑着声音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隔壁的《苗家少女脱贫记》正在参加活动,需要营养液。对我们小霸王龙女主感兴趣的同学,帮忙灌溉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