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威胁

楼英担忧的看了杨景澄一眼,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若章夫人执意?反对,那姑娘只怕难有好下场。

杨景澄没说话,只静静的跪着。良久,章夫人不得?不因?此冷静了下来,却?是依然没有松口。

此时杨景澄才缓缓道:“母亲,前日我与?父亲提起此事时,他听闻颜姑娘幼时在乡间长大,觉着容易生养,遂已请华阳郡公前去说媒了。”

章夫人一窒,脸色登时精彩纷呈。杨景澄无法做主自己的婚事,可瑞安公却?能一锤定音。便是明?知道瑞安公独自行事不尊重她,她也无法撕毁承诺!夫为妻纲,这世上就没有妻子公然驳回丈夫的理!

看着章夫人神色变幻,杨景澄心里畅快了几许。他自打重生后,便对嫡母极为防备。但?凡事涉章夫人,无不事先做好准备。就如今日谈及的婚事,他昨日来家已与?瑞安公商议妥当,不然他岂能冒冒失失的来“求”章夫人?这又?不是亲娘!何况章夫人还打着逼他娶楼兰的主意?!

其实瑞安公是个厚道人,许多年来待章夫人很是尊重体贴。然则杨景澄的婚事,章夫人实在太过。先前刻意?挑选不当大用的文?氏,致使杨景澄夫妻不睦,几年来未有生育;次后又?诋毁杨景澄的名声,逼退有意?结亲的京中豪族;更是几次三番的算计,试图摁着杨景澄娶刁蛮愚笨的楼兰,如何能忍!?

宗室对章家退让良多,而今儿子自己有了意?中人,又?没选高门大户结亲,已是给章夫人留足了颜面,他再由着章夫人作践儿子,便枉为人父了!

章夫人并不领情,她的眼神如冰,盯着杨景澄道:“既然你们爷俩都商量好了,还来同?我讲什么?”

杨景澄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故意?道:“其实我也觉着母亲说的没错,以她的家世,做侧室都有些抬举了。”

章夫人冷哼一声。

“然而,父亲却?说,虽宗室可娶侧室,然哪个正室又?对有诰命的侧室没有芥蒂呢?”杨景澄慢条斯理的道,“父亲说,若非为了子嗣,他守着母亲就够了,连通房都不想要的。儿子觉着父亲说的有理,才议定的正式娶妻,而不是纳妾。”

章夫人的眼神越发锐利!杨景澄这是明?着说瑞安公府的家教好,瑞安公待她好,实则一句话堵死了楼兰的路!宗室侧夫人亦算体面,是以杨景澄倘或娶了别人,楼兰还可做侧室。

然倘或杨景澄抵死不肯娶侧室,难道章家的外孙女?巴巴儿的跑去做姨娘?凭你杨景澄也配!?而楼兰嫁杨景澄的风声她已经放出去了,此时杨景澄掉头娶别人,外人看来她竟连个庶子都拿捏不住,岂不是威严扫地!?

章夫人怒意?再次抬头,她手指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直捏到手指发白。方冷笑一声,语调森然的道:“你父亲既已央人说媒,我便给你预备三书六礼。然,小?门小?户的见识短浅,为了瑞安公府的颜面,你翌日可别怨我不是个厚道婆婆。”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孝道压迫下,婆婆想要折磨儿媳妇,手段着实太多!颜舜华一双小?脚,章夫人不消打骂,只一□□她来回多走几趟路,保管走的她生不如死。

杨景澄当即敛了笑,抬眼直视着章夫人,良久,他忽然意?味深长的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母亲以为何?”

章夫人怔了怔,没听懂杨景澄的意?思。其实杨景澄的书亦读的极少,这句都只比蒙学强点?儿了。奈何时下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章家虽不至于让女?儿们做睁眼瞎,却?也只教些《女?诫》、《女?德》,日常还是以针黹女?红为重。是以她本能的看向楼英,同?时想猜测杨景澄到底在暗示什么?

楼英对章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别逼的太紧。此言出自《触龙说赵太后》,他猜杨景澄真正想说的并不是此句,而是后面的“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

虽不甚恰当,却?是对章夫人此前威胁之语有力的反击!章夫人确能摆婆婆的威风折磨儿媳,然章夫人年老,杨景澄年轻,这便罢了,牛哥儿尚在襁褓,今日章夫人种?的因?,翌日杨景澄仗着是兄长,可加之百倍报在牛哥儿身上。

长兄为父,父亲不止可以慈爱,还有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无知使人恐惧,章夫人觑着楼英的脸色,抓着扶手的手指越收越紧。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松开了手指,对杨景澄挥挥手道:“你且回吧,我再想想。”

杨景澄见好就收,他朝章夫人行了一礼,起身退出了正院。章夫人手掌砰的拍在桌上,咬着后槽牙问楼英:“他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楼英隐晦的道:“姨母,若是在寻常百姓家里,世子的儿子只怕比牛哥儿还要年长些。”

章夫人瞬间想通了关节,脸色骤变:“他威胁我!?他居然敢拿牛哥儿威胁我!?反了天了!逆子!逆子!”她嘴上吼着,心里却?不得?不生出了惧怕。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世人多是四?五十岁便撒手人寰。她如今已年过四?十,未必能看着牛哥儿长大成人!到那时……到那时……牛哥儿岂不是落入杨景澄手里,由他生杀予夺!?混账!

刘嬷嬷此刻方明?白来龙去脉,登时唬的脸色发白,连忙劝道:“罢了罢了,儿大不由娘。他非要娶个上不得?台盘的破落户儿,夫人便随他去吧!”

楼英的火气蹭的就上来了!颜姑娘是破落户,那他楼家是什么?三番五次的害他妹妹的名声,现又?公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真当他们兄妹两个是死人不成?他视线扫向刘嬷嬷,冷冷的道:“正三品侍郎家亲养大的外孙女?说成破落户,嬷嬷此言不妥吧!”

见楼英说话,刘嬷嬷暗道不好。俗话说揭人不揭短,她方才的话似有指着和尚骂秃驴之嫌,现楼英发怒,她一时竟不好答言。这到底是章夫人亲手养大的孩子,刘嬷嬷言语失当,被章夫人狠狠瞪了一眼:“闭嘴!”

楼英也是有脾气的,他近来本就因?楼兰的事对章夫人大有不满,现听到刘嬷嬷肆无忌惮的话语,可见背地里这对主仆到底是如何看待他们兄妹。朝章夫人拱了拱手,直接转身而去!

刘嬷嬷有些慌神,小?心翼翼的道:“夫人……”

章夫人今日被杨景澄气的都顾不上楼英那点?小?事了,没理会刘嬷嬷,而是吩咐杏雨道:“去请公爷来!”

杏雨低眉顺眼的应了声:“是。”

楼英走出章夫人的正房,站在门外好一阵出神。接连深呼吸几口气,才抬着沉重的步伐向楼兰的房间走去。楼兰对杨景澄的事浑然不知,看到了哥哥,兴冲冲的拿起花样?册子,想让哥哥帮她挑一个。楼英见妹妹一脸天真的模样?,顿觉心酸。好几次想张口,却?甚么也说不出来。

楼兰看着哥哥不同?以往的模样?,心不知为何漏跳了几拍。熏香的烟雾盘旋而上,屋内忽然安静的落针可闻。李青家的放下了手里的针线,与?碧云对望一眼,生出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方才……”楼英咽了咽口水,引的喉结上下滚动,终于艰难的道,“你世子哥哥定亲了。”

楼兰脸上立时腾起了红云,李青家的与?碧云却?是脸色一变!

楼英摇头苦笑:“不是你,是颜家姑娘。”

楼兰脑子嗡了一下,什么颜家姑娘?哪个是颜家姑娘?好半日才回过了神,难以置信的道:“不可能,刘嬷嬷说……”

“刘嬷嬷算个屁!”楼英胸口起伏,咬牙切齿的道,“她一个奴婢,如何能做世子的主?你的婚事,姨母可有亲口承诺?刘嬷嬷是骗你的,你个傻丫头!”

“她为什么要骗我?”楼兰总算明?白了些许,她的神色恍惚,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她好端端的,骗我作甚?”

“我不知道。”楼英攥着拳头,“在她眼里,我们不过是个破落户,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

“可是,可是……”楼兰慌乱的道,“世子哥哥明?明?有送我那么多首饰,他怎么能娶别人!”

“兰儿!”楼英看着楼兰的眼睛,“你再想想,除了下人,家里的主子,有哪一个说了世子会娶你?”

“我不想!我不想!”楼兰大喊着抱着头,不肯相信哥哥的话。

楼英看着妹妹的模样?,更对刘嬷嬷恨之入骨!对章夫人最后一点?孺慕之情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们母子斗法,为何要拿我妹妹当祭品!既如此讨厌我们,当初不养便是!毫无血缘的瑞安公尚且只是不管不顾,亲姨母竟亲手把外甥女?推进火坑!如此蛇蝎心肠,怎怨得?庶子防备!若章家皆是如此行事,又?怎怨得?圣上想对章家赶尽杀绝!

楼兰腾的从椅子上站起:“不行,我要去找世子哥哥,我要去问个明?白!”说毕,抬腿就往外冲。楼英眼疾手快的扣住了她的手腕,将人拽了回来,喝道:“胡闹!你凭什么问!?他许过亲吗?给过你信物吗?他从来把你当妹子,有妹子拦着哥哥不许娶嫂嫂的吗?”

“那他凭什么收我的荷包!”楼兰厉声尖叫,“他不想娶我,凭什么收我的荷包!”

楼英没答话,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他紧紧扣着楼兰的手腕,任由她挣扎。深闺女?子何其孱弱,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楼兰已经没了气力,软软的落回了椅子上。至此时,楼英方一字一句的问:“什、么、荷、包?”

楼兰身体一僵,眼神飘忽的看向了一旁。

“好,很好!”楼英声如寒冰的道,“有些人我无可奈何,可有些人,我能叫她死无全尸!”说毕,喝道,“碧云!”

侍立在旁的碧云噗通跪在了地上。

楼英看向她:“不想死的话告诉我,是谁——让姑娘给男人送的荷包!”

看着楼英赤红的双眼,连翘吓的汗毛直立,不待碧云开口,撒腿就往外跑!

“大爷要杀人啦!刘嬷嬷救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