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九十章

柯靖墨最后还是放开了秦秋意,没有将危险到不合时宜的话?题继续下去。

他勾动唇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出发吧。”

秦秋意没反应过来,迷茫地“啊”了一声。

围绕在她周身喷薄的强攻气息迅速消弭,对面的男人仿佛重新戴上伪装,恢复成克制有礼的模样,只不过过于深邃的眸底在不经意间依旧会翻涌起丝丝暗光,叫人不敢直视。

柯靖墨注视着自家小女友懵懂茫然的目光,确定她的思路被他的话?转移走后,忍不住又捏了捏那对手?感极好的小耳垂:“发?什么呆呢,不是说好要去看画展吗?”

秦秋意本就肤色白皙,杏腮桃面,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被柯靖墨挑起心底隐藏的陌生欲—望,不由得颊色更添一层粉意。

她咬了咬下唇,带上些许水色的桃花眸轻轻瞪了柯靖墨一眼,后知后觉地反击:“你以后能不能正经一点?不要,不要总是这样……”

好看的眉眼几乎蹙成一团,秦秋意在脑袋里搜刮着用来形容他的词语,却半晌无果。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头脑十分清明,甚至能称得上有几分精明。

但是一遇到柯靖墨,她的冷静和理智都仿佛是离家出走的孩子,消失得不见踪影。

如果这就是谈恋爱,那简直太可怕了。

柯靖墨挑了挑眉,语调略显轻佻:“不要哪样?”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秦秋意揉着额角,然后扫了一眼眼前高大俊美的男人,精致的脸蛋上挂着一言难尽的表情:“还能是哪样?不正经的老色批。”

本来她不想说的,是他非要问个明白。说实话?,她以前一直觉得柯靖墨像是一朵高岭之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不过最?近她对他可是改观不小。

柯靖墨身体?一僵,带着玩笑性质的轻佻笑容直接凝固在脸上。

不正经的老色批?

他在她心中就是这么个形象?

不正经和老、色、批六个字,跟他本人的形象一点都不沾边好吗。

秦秋意觑着柯靖墨的脸色,悄悄吞了吞口水:“是你自己非要刨根问底的,不赖我。再说,你最?近确实有点不正经……”

想到他某处不正经的反应,秦秋意又微微红了耳根,她清了清嗓子,不给柯靖墨回击的机会:“不是说去看画展?快点吧,看完我还想去趟你的公司,顺便瞧一眼你帮我偷—渡过来的两台新设备。”

柯靖墨眼睛微眯,敛住眼中的神色,无所谓地笑了笑:“好,都听你的。”

虽然秦秋意转移话?题的举动十分生硬,但他还是愿意照顾自家小女友的心情。

至于“不正经”和“老色批”这六个字的评价,改天他可以再解释一下。

如果解释不清,那他干脆就“践行”一下那六个字,让秦秋意真正认识认识“不正经的老色批”究竟是什么样的:)

秦秋意抬眸看向柯靖墨完美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双手?交错抚了抚胳膊上出现的鸡皮疙瘩,总感觉怪怪的,一时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怪。

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对面的柯靖墨正在脑子里盘算着怎么做一个名副其实的“不正经的老色批”。

上次来文化宫这边是看摄影展,秦秋意从摄影展上挖掘出有天分的摄影师史胜友,当时二楼也有画展,她和柯靖墨也专门上去买票看了一会儿。

这次文化宫的一楼二楼都是画展,与上次展览的油画不同,主要是国画,一楼是人物画和山水画,二楼大多是花鸟画,里面有不少画协的知名画家的作品。

展出时间为一周,票钱每人一块五毛钱。

柯靖墨买了两张票,陪着秦秋意一起检票进场。

前世秦秋意为了寻找灵感,看过不少影展、画展和走秀,坚持输入,不断充实自己,最?终才能一步一个脚印在时尚界立足。

有天赋固然重要,但是努力同样不可或缺,所有人的成功都是两相结合的产物,无一例外。

秦秋意几乎每幅画都会驻足欣赏一会儿,不管是不是名家作品,她都可以用自己的眼光发?掘其中的闪光点。

秦秋意在前面欣赏国画,柯靖墨便默默跟在她身边,时不时把欣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不经意地上扬。

无论约会地点远在哪里,对于他来说,有秦秋意的地方就是最美好的地方,与她相处的一点一滴都值得好好珍藏。

秦秋意不是没注意到柯靖墨偶尔投射过来的热切视线,她瞥了他一眼,环视了一圈三三两两围绕着画作低声探讨的人群,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清的声音说:“来画展是看画的,你总看我干什么?”

关键是看得她都有点不自在了。

柯靖墨抬手揉了揉秦秋意柔软的发?丝,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她,淡声道:“我看我自己的女朋友,这有什么不对吗?”

秦秋意:“……”按照他的逻辑,确实没什么不对。

她一时语塞,眨了眨眼睛,没有移开视线。

柯靖墨神态自然,薄唇挑起一抹浅笑,“再说,在我心里,我的女朋友可比这些画好看多了。”

他本身就对画展什么的没有兴趣,要不是秦秋意喜欢看,他恐怕即使受到邀请都不会过来。

秦秋意斜了柯靖墨一眼:“油嘴滑舌。”

注意到柯靖墨对画展没什么兴趣,秦秋意便默认了他的举动,嘴上说他“油嘴滑舌”,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为了不让柯靖墨觉得无聊,秦秋意特意凑近他,用自己的视角和观点小声地向他解释着每幅画出彩的地方,从色彩、比例、明暗等各个专业角度进行分析。

柯靖墨接受到她的好意,就着清甜悦耳的讲解声慢慢沉浸入画中的世界。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国画的魅力,简直非同凡响。

“咦,这是江欧齐的作品?只有一幅?”一个戴着眼镜头发半秃的中年男人诧异地出声询问。

跟在他身边不远的秘书见状,连忙回?答道:“是的,据说江欧齐今年只画了这一幅画,坊间都在传闻……”

“传闻什么?”

秘书整理了一下语言,边觑着中年男人的脸色边说:“都说他是名副其实的‘江郎才尽’,说今年他唯一的一幅画还是前两年画的旧画。李总,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江欧齐的作品吗?今年这唯一的一幅要不要拍下来?”

办全国巡回?画展,其实主要是打响画家和作品的知名度,也算是待价而沽的一种手?段。

很多比较知名的画家的作品,往往在没有办完画展的时候就被企业家、爱画者等人预定或者直接买下来。

李总推了推眼镜,眼中的利光一闪而逝:“这两年江欧齐都没有什么好的作品,即使年少成名又怎么样,说不定他真的是江郎才尽了,以后估计再也没有什么出头的日子了。”

秘书恭敬地立在他身边,低眉顺耳地继续听着他说话。

“我收藏画看中的是画家的名气以及画作本身未来的升值空间,既然江欧齐已经不行了,那我还买他的画干什么?”李总轻嗤一声,语调不冷不热的,“趁着他的名气还在,你回?去就把我之前买的他的几幅画卖出去,我的收藏品里绝对不能出现没有价值的商品。”

“是。”

秦秋意顺着两人的对话望过去,看见了一幅有些眼熟的画。

脚尖轻移,她刚要走过去仔细看看,只不过有三个人比她的动作更快。

“啧啧,仔细一看这真的是江欧齐前两年的作品,也就是说,他这两年基本没画几张画啊。”

“所有人都在说他江郎才尽、画技退步,可是我听到一个比较劲爆的消息,你们猜猜是什么?”

穿着黑衣服的男人抱着胳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卖什么关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哈哈,薛哥你别着急啊,这是我从江欧齐的一个亲戚那儿听来的,听说他是得了什么病,根本拿不了画笔,看过好多大夫也不管事。”

第一个开口的男人陡然笑了:“那不是正好,之前他压在咱们薛哥身上,画协那帮臭老头有什么好事都先想着江欧齐,现在情况恐怕要调一调了。”

“可不是嘛,这次薛哥为画展足足准备了五六幅画,位置都比江欧齐那小子的要强。而且薛哥的五六幅画基本都已经预定出去了,江欧齐那幅摆了几天都没人要,他以后还拿什么跟薛哥比?”

薛哥闻言满意地笑了笑,甚至连眼角的细纹中也挂上了一丝自得:“画画要凭自己的实力,而不是打着什么‘少年天才画家’之类的名头走捷径、坐吃山空。”

他身边的两个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异口同声道:“薛哥说得太对了。”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江欧齐倒下后,薛哥可能马上就要一飞冲天了,他俩必须好好抱紧他的大腿。

至于他俩当初围绕在江欧齐身边献殷勤的事,早就被两人抛在脑后。

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他们要追随的只有一种人,就是将来能成大事、可以带着他们享富贵的人。

薛哥的眼睛一转,轻轻抬了抬下巴,享受起被人追捧的感觉。

当年他和江欧齐同时参加了国画比赛,以几分之差屈居第二,却没想到江欧齐一画出名,他却还是只能在小小的画室里继续?小孩子画画。

虽然他差点被嫉妒腐蚀掉心肺,但幸好他一直坚持画画,坚信自己有一天能超过江欧齐。

辛苦了这些年,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思及此,薛哥勾起半边唇角,冷冷地笑了。

不管江欧齐是因为“江郎才尽”还是因为生病拿不了画笔,必须趁他病要他命,省得他将来再度复出。

秦秋意一不小心瞥见薛哥眼底浓郁阴沉的暗光,倏地回忆起江欧齐是谁。

前世秦秋意开始关注绘画届的时候,江欧齐已经因为抑郁症自杀,把自己和画作关进画室中点火自—焚,只留下了一些前期被别人收购走的画作。

秦秋意因为喜欢他画中的色彩运用和各个事物间恰到好处的比例,所以特意买下了两幅收藏在家里,没有灵感时经常看着它们放松放松。

江欧齐18岁在全国青少年国画比赛夺冠成名,之后的五年每年都有十几幅新作品问世,笔力越来越娴熟老练,简直是天生为画而生,作品也备受人们的喜爱和追捧。

可惜他在八三年发现自己得了一种特发性震颤病,只要拿起画笔或者别的什么,手?部就会不自觉地发抖,完全不听使唤。

后来,江欧齐跑遍了全国,中医西医看了一大堆,吃了很多药后依然不见丝毫好转。

家里人看到江欧齐整天呆呆坐在画室里郁郁寡欢,想尽方法也没能让情况好转。

再后来,某个自称江欧齐朋友的人天天上门“开导”他,江欧齐家里人也没有别的办法,被他的“朋友”劝服后替他打开了画室的门。

起初的两三天,江欧齐的情况确实有所好转,不过从第四天开始,江欧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把那个“朋友”打出了家门。

被打的人也没有生气,在江欧齐父母歉疚的目光中依然每天登门拜访,每天“劝慰”失意的江欧齐。

这个时候,江欧齐已经有了一点抑郁倾向,根本不愿意跟父母交流,也不说那个所谓的“朋友”每天怎么用恶毒的语言刺激他,于是慢慢产生了误会。

没过多久,江欧齐父母所在的日化厂倒闭,家庭的负担一下子加大。

望着父母衰老的模样,江欧齐有心重新振作起来,可是父母在一次跑关系重整日化厂的路上,被一辆大卡车撞飞,当场死亡,这成了压到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八五年五月十七日下午三点四十分,江欧齐自—焚于家中的画室,英年25岁。

回?想起江欧齐前世的死亡,那个“朋友”可以说是罪魁祸首,只不过到最后大家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只有个别人在私底下悄悄猜测那个人可能姓“薛”。

更多的消息,因为江欧齐死亡年代有些久远,所以根本无从得知,画协的很多人也是三缄其口,秦秋意做为局外人,得到的也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几乎没有任何依据。

她只是非常遗憾,遗憾于一个才华横溢的天才就此陨落,自己却帮不上任何忙。

如今算算时间,距离江欧齐出事只剩下两个月,她难道真的要看着他走向灭亡吗?

秦秋意的眼底浮现出一层难言的悲哀。

江欧齐热爱绘画,但是却得了特发性震颤,再加上对药物不敏感,基本上已经断绝了继续拿起画笔画画的可能。

围绕着江欧齐作品的薛哥三人慢悠悠地离开,秦秋意不禁走到前面,仔细欣赏起这幅画。

这幅画在前世也被保留了下来,放在市区的展览馆中供人欣赏,秦秋意曾经想花钱买下来,可是被展览馆的负责人拒绝了。

这幅画画的是一个在霜白的月色中狂奔的小孩,微卷的发?丝、凌乱的衣衫以及不合脚的鞋子全部掩映在雾气迷蒙的山林草木间,若隐若现、乍明乍灭,通过层层渲染和灰色调的运用,把一个迷失了方向和自我的孩童那痛苦懵乱的心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整幅图的色调带给人一种深重沉痛的感觉,唯有孩童脸上和身上的几缕伤痕呈现一种鲜艳的血色,对比强烈。

可以说,这幅画是江欧齐发?现得病后,唯一完成的一幅作品,从孩童脸上略微失调的五官比例和个别扭曲的草木枝条也能窥见他当时为了尽力稳住画笔所做的努力。

画中的孩童既是江欧齐也不是江欧齐,江欧齐在画的角落为孩童准备了一个迎接他的人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可是现实中,却没有人能够帮助到日渐消沉的画作者。

柯靖墨不明白秦秋意为什么只是看到一幅画就有些感伤,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喜欢这幅画?要不要我买来送给你?”

秦秋意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动作忽地一顿。

对,把画买下来,这样就可以向举办画展的负责人,以要和江欧齐深入交流的名义询问他的地址或者联系方式了。

即使她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要提醒一下江欧齐的父母注意他的情绪,不要让任何“有心”的人靠近他。

想到这里,秦秋意把愁绪一扫而空,笑意盈盈地抬头:“谢谢你的提醒,不过不用你帮我买,我这就去找负责人说要拍下这幅画。”

说完,秦秋意直接找到画展的工作人员说明来意,然后工作人员便带着她和柯靖墨找到负责人。

负责人听说秦秋意想买江欧齐的画,公事公办地拿出一张购画意向表,把她的姓名和心理价位、联系方式一一填好。

“海云省是我们巡回?画展的第十站,后面还有十二站没有展出。江欧齐先生的这幅画有大约六七个人想要购买,你目前是出价最?高的,我们会尽快联系江欧齐先生,询问一下他是想立刻卖出还是等全部画展结束之后再做决定。”

听到负责人的话?,秦秋意整个人有些懵,她记得以前从画展上买画没有这么麻烦啊。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那你方便把江欧齐先生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我可以亲自跟他说。”

负责人为难地摇了摇头,“我们这边按规定是不可以的。”

秦秋意皱了皱眉:“那怎么办?我是真的有事想和江欧齐先生聊了聊。”

“抱歉女士,我爱莫能助。”负责人把购画意向表收起来,和其它的一些表格整理到一起。

柯靖墨看了一眼面露失望的秦秋意,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江欧齐那么上心,心里有点酸酸涩涩的。

不过为了不让自家小女友难过,他理了理衣袖,面容平静地对负责人说:“我记得这次画展的总负责人是郭老吧?他不是也来南桥市了吗?麻烦你去跟他说一声,就说柯靖墨有事找他。”

负责人有些狐疑,之前没听郭老说在南桥市有认识的人啊?

柯靖墨随手撕了一张纸,写了一个纸条递给负责人:“还有这张纸条也一并递过去,拜托了。”

等负责人结过纸条离开,秦秋意好奇地向柯靖墨问道:“哪个郭老?不会是郭羽豪老爷子吧?”

柯靖墨笑着点点头:“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秦秋意睁大眼睛,语气十分不可思议:“你和郭老还认识?”

郭羽豪算得上华国画协数一数二的人物,尤其擅长山水画。

他的画作被政—商两界珍藏,据说有些政—府用来接待外宾的会客室,都挂着一副他的山水画用来撑门面。

后世他的画算得上一画难求,一幅画至少能拍到几百上千万。

柯靖墨神色平淡,捏了一把秦秋意软嫩的脸颊,“郭老和我姥爷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也给我妈当过一阵子的绘画老师。后来十年运动时期,为了不连累郭老,我姥爷一家主动跟郭老断了联系,即使如此,郭老也因为教师的身份被打成了臭老九。”

他轻叹了一声:“运动结束后,我爸从一个偏远山村的牛棚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郭老,然后帮郭老平反,至此我们两家才重新联络起来。可惜……”

可惜他的妈妈和姥姥姥爷全部都没熬下来。

姥姥姥爷因为病重去世,母亲夏敏青因为至亲的骤然离世、连累父亲被下放到牛棚劳改,再加上他的两个舅舅背弃家人带上大部分钱财逃往港城,承受不住刺激最?后在红—卫—兵上门时自杀。

注意到柯靖墨眸底的黯淡,知晓他肯定是回想起一些伤心的往事,秦秋意不禁挪动脚步往前走了半步,抬起头来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柯靖墨反握住她纤长白皙的指节,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两人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恨不得时间再慢一些。

不多时,展馆的负责人把郭羽豪带了过来。

郭羽豪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领口和袖口洗到几近发?白,但是衣服平整干净,没有一丝皱褶,他的右手腕带着一只老款的上海手表,腕带上的镀金层也有几分掉色。

他笑着走进负责人的办公室,朝柯靖墨招了招手?:“我之前给你送了几张画展的门票,你小子不是说没兴趣不想来看吗?怎么今天突然过来了?”

柯靖墨迎了几步,凛冽的眉眼微弯,神态平和亲近:“郭爷爷,不是我想过来,是我对象对画展挺感兴趣的,所以我陪着她一起过来看看。”

说着,他自然地牵过秦秋意的手?,语气郑重地把她介绍给郭羽豪:“这位就是我未来的结婚对象——秦秋意。”

秦秋意抽了两下自己的手?,没挣脱开,只得悄悄瞪了柯靖墨一眼,然后笑融融地和郭羽豪老爷子打招呼:“郭老你好,久仰大名。”

郭羽豪把两个小辈的眉眼官司看个通透,他摸着花白的胡子笑了笑:“小秦同志是吧,我之前听柯荣和这小子提起过你两次,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人老了,对于说媒牵线和小辈结婚生子的事便格外热衷。

尤其是在自己的好朋友——柯靖墨的姥爷没了之后,对于他的婚姻更是上心。

之前平反后,郭羽豪加入画协,还特意为柯靖墨介绍过几个不错的小姑娘,只可惜柯靖墨连见都没见一面,直接推了。

郭羽豪以为柯靖墨是没通男女之情这根窍,没想到去年见面的时候,柯靖墨在他第七次准备给他相看小姑娘的时候,突然说他已经有了对象。

当时,郭羽豪还当这是柯靖墨不想让他介绍对象的借口,直到柯荣来拜年,他才知道柯靖墨确实搞了个小女朋友,还是个大学生。

今天一见秦秋意,郭羽豪才知道柯靖墨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找了个“仙女”当对象。

冰肌玉骨、骨肉匀停。

这小子真是好福气。

柯靖墨看了秦秋意一眼,见她懒懒地斜了他一下,身体略微一顿,勉强压下被那双漂亮又勾人的水眸勾起的躁动感。

他转过头面对郭羽豪,规规矩矩地回复道:“至少要等到秋意大学毕业,她今年刚上大一,省城大学有规定,如果大学期间结婚的话?,会被学校退学。”

要不是这项该死的规定,柯靖墨早就求婚了,何必憋到现在呢。

郭羽豪点了点头:“确实应该等到小秦同志大学毕业再说,她毕竟还小呢,需要几年的时间学习、考虑。免得做出什么后悔终生的决定。”

柯靖墨:“……”他知道郭羽豪是好心劝解,只是,这几句话放在一起怎么那么奇怪呢?

就好像……就好像要跟他结婚,可能成为秦秋意后悔终生的决定……

秦秋意抬起眼睫,正对上柯靖墨纠结的脸色,不禁“噗嗤”一乐。

“谢谢郭老的指导,我会好好‘考虑’的。”她唇角的笑意不减,显然也和郭羽豪一样,挂上了几分打趣柯靖墨的意思。

柯靖墨:“……”

郭羽豪轻咳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胡子:“对了,你把我找来,是有什么事吗?”他敏锐地察觉到柯靖墨找他有事,只是具体的来意并不清楚。

柯靖墨的嘴角上扬,笑容清朗明润,“是这样的,秋意想联系一下那幅《迷失》的画作者,不过展馆的负责人不方便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们。”

郭羽豪似笑非笑地扫了展馆负责人一眼,没有拆穿他的小心思。

负责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悄摸摸地开始重新评估几人的亲近程度。

郭羽豪把注意力转移回?柯靖墨的话?上:“《迷失》?我记得那幅画的作者是江欧齐,听他家里人说他好像是病了,所以只拿出一幅画参展,而且没有跟着画展做巡回展出。”

巡回画展的很多画作者为了和其他画家交流以及联系买主,很多人会自掏腰包跟着画展走。

有时候买主看上谁的画,还有要求画作者现场按照给出的素材作画的,相当于语文试卷中的命题作文。

前几年江欧齐也会跟着画展到全国各地游览,不过从前年年底开始,忽然闭门不出,就连画协也很少再去了。

郭羽豪曾经很欣赏年少成名的江欧齐,上门找过他两次,江欧齐却闭门谢客,后来画协忙碌起来,他便再也顾不得江欧齐了。

今年的画展他派了画协协会的一个会员去请江欧齐,结果那个会员只带回?了一幅画和模棱两可的江欧齐生病的消息。

看到《迷失》的一瞬间,郭羽豪其实是失望的,觉得江欧齐这两年的画技退不了不少,画上大大小小的错处不下三四处。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知名画家的作品,反倒像是久不动笔,连拿画笔画线条都会微微颤抖的懒惰成性的画家之作。

只不过江欧齐绘画上的技巧和对其它元素的巧妙运用弥补了这些不足,让《迷失》在整体上看上去还算不错,不至于污了江欧齐的名声。

秦秋意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那郭老有江欧齐先生的联系方式吗?可以给我吗?”声音是那么轻,那么细。

郭羽豪当年亲自上门找过江欧齐,自然知道他家的位置,他略略沉吟片刻:“我能知道你找他具体是有什么事情吗?”

秦秋意咬了咬下唇,想着如果要说买画的话?江欧齐和他的父母恐怕会直接拒绝她,毕竟他们都知道江欧齐再也动不了画笔,根本没法再画画。

那还有什么借口能够接近他们?同时不让想对江欧齐不利的人察觉?

脑子飞速转动,下一秒,秦秋意扬起精致的小脸,慢条斯理地说:“我很欣赏江欧齐先生对于颜色、画图构架、比例等方面的敏感,正巧我们《美丽标界》杂志部需要一名艺术监制,所以想试着邀请江先生来杂志部工作。”

做为《美丽标界》唯一的艺术总监,所有的照片和杂志构图都需要她审核调整,以后工作和学习的任务越来越重,她估计会疲于应对,因此,招聘一名艺术监制迫在眉睫。

江欧齐对“美”非常敏感,很适合这个职位,再加上他因为拿不起画笔而意志消沉,也许换个环境换个工作能够让他重拾自信,不至于越来越抑郁,最?后以自杀收场。

秦秋意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郭羽豪,希望他能帮帮忙。

郭羽豪对于江欧齐再也不能画画的事并不清楚,因此听到秦秋意莫名其妙的聘用意向不由眉头紧锁,“江欧齐是很有天分的画家,估计不会去当你们杂志部的艺术监制。”

自从江欧齐从全国青少年国画大赛上脱颖而出,郭羽豪不仅见证了他的天分,还见证了他对绘画的热忱,尽管这两年江欧齐突然沉寂下来,但郭羽豪还是相信江欧齐不会放弃绘画的梦想。

秦秋意微微歪了下头,她已经感觉到郭羽豪话里的松动,连忙趁胜追击:“郭老,你只要把他的联系方式或者地址给我就行,其余的我来说。”

“好吧。”郭羽豪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我把他家的地址给你,他留的联系电话是雾河市画协办事处的,你可以先往那边去个电话。”

站在一旁的展馆负责人听到这里插了几句:“这位小秦同志要买江欧齐先生的《迷失》,价格给的也很高,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江欧齐先生有没有售卖意向,顺便再把小秦同志的招聘请求向那边转述一下?”

“可以。”郭羽豪捕捉到秦秋意认同的眼神,点了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

展馆负责人看出了郭羽豪和柯靖墨他们非同一般的关系,想要弥补一下刚才口气生硬地拒绝他们的过失。

其实,展馆这边根本没有不能让购画者和画作者联系的规定,负责人只是想尽量避免双方见面,方便从中抽取一部分差价揣进自己的衣兜。

很多画家会跟着画展走,他只能去抽取那些没来的画家的画作中间价,江欧齐便是其中之一。

谁想到这次踢到了铁板,买画的人居然认识郭老,要是不能好好弥补,他担心他会被郭老踢出队伍。

郭老留下场馆负责人在办公室打电话,带着秦秋意和柯靖墨去文化宫的二楼看画。

刚才秦秋意她们一直在一楼转悠,这次有郭老负责讲解,秦秋意不禁津津有味地欣赏起二楼的花鸟画,碰到不明白的问题还可以向郭老询问。

郭老十分爱画,对于爱画之人也能爱屋及乌,在详细的答疑解惑之余,对秦秋意是越看越满意。

“小秦同志啊,你是在省城大学读书对吧?”

秦秋意笑着应道:“对,我在省城大学的商学院读书。”

郭老笑眯眯的:“那可真是巧了,我有个孙子也在省城大学上学,念的是美术系,今年大三了,没准你们在学校还见过面呢。”

卷了卷发尾,秦秋意声音软甜:“是吗,原来郭老的孙子还是我的学长啊。”

柯靖墨敏感的雷达启动,他走到秦秋意和郭老中间,用高大的身躯隔开两人,眼含警惕:“商学院和美术学院的位置隔了大半个校园,平时基本没有接触的机会,郭老你可能想多了。”

郭老在心里暗叹一句:“真是个狼崽子,敏锐又护食。”

倒是秦秋意有些不明所以,漂亮的眉眼微微弯着,目光乖乖地落在柯靖墨身上,“也不一定啊,各个学院的大课?室有重叠的时候,再加上人流密集的晚会、食堂、社团,可能遇见的几率还是挺高的。”

柯靖墨:“……”

郭老“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柯靖墨的肩膀:“靖墨你可得小心点,小心这么好看的媳妇将来被人拐跑了。”

话?到一半,他又转向秦秋意:“如果以后你和靖墨分了,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孙子,毕竟你俩都是大学生,应该有不少共同语言。”

柯靖墨蹙紧眉头,心里十分不爽:“郭爷爷,我和秋意好着呢,不劳你老人家费心,我们以后结婚会请你来喝、喜、酒的。”

“喝喜酒”三个字颇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郭老只是开个玩笑,并没有真的挖墙脚的意思,不过是觉得逗弄冰块脸柯靖墨还挺有意思。

秦秋意忽然明白了两人打机锋的原因,语气里全是对郭老的话?浮夸到极致的赞同:“郭老,如果我真的和柯靖墨同志分手?,第一个肯定考虑那个美术系的学长。”

郭老眼神一亮:“那咱们一言为定。”像秦秋意一样的孙媳妇,当然是来者不拒。

柯靖墨肃着一张脸,他内心清楚秦秋意和郭羽豪是在开玩笑,但情感上却万分不认同这种玩笑。

一想到他和秦秋意有可能分手?,一股暴戾的情绪便席卷而来,差点打破他惯有的冷静。

秦秋意见柯靖墨垂着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神色,脸色却越来越黑,连忙凑到他身前,扬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轻声说:“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

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因为她的那句玩笑话??

柯靖墨深吸一口气,拉了拉秦秋意垂落在额角的两缕发?丝,直到她发?出“嘶嘶”的呼痛声才放手。

他开口坦白道:“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我不喜欢。”

一想到那种可能,柯靖墨的心脏都要揪紧了,甚至连呼吸都没法正常进行,他不要分手?,只想和秦秋意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永不分离。

秦秋意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口快,悻悻地说:“好吧,我以后注意。”

离他们距离过近的郭羽豪,全程听清楚了两人的对话,酸的牙齿直疼。

“走吧,二楼的花鸟画看得也差不多了,场馆负责人的电话应该也打通了,咱们一起去看看。”郭羽豪将手?背在身后,步伐闲适。

秦秋意和柯靖墨跟在他身后,视线偶尔黏糊在一起,郭羽豪眼不见为净。

“江欧齐先生同意把画卖给小秦同志,但是拒绝了小秦同志的聘用意向。”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这两天万字补更。小仙女们有空动动手指来个作者收藏和预收文收藏嘛,这对人家来说特别重要,拜托啦(90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