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蔫算是秦家最老?的一辈人,按辈分来说?,秦伟德还得乖乖叫他一声叔公,“老?蔫”这个名字是闵家村的人私底下给他起的外号,意思是他为人蔫坏蔫坏的。
平时愿意和他打交道?的人很少,不过秦姓的小辈一般办红白喜事和分家的时候都会请上?他来家里喝酒。
当初秦伟德那场过于偏心的分家,最后?力?排众议,拍板的就是秦老?蔫。
秦岩和秦老?蔫偏疼的三儿子秦钢柱是臭味相?投的好“哥们”,抽烟打牌、偷偷调戏村里小寡妇,全都少不了二人的身影。
奈何两个嘴甜会哄老?人,秦老?蔫会帮秦伟德把新盖不久的砖瓦房分给秦岩,秦钢柱在背后?没少动嘴皮子。当然,最重要的是,秦岩给的孝敬钱十分到位。
听到秦秋意提重新立赡养费字据的时候,秦岩第?一时间跑到秦老?蔫家,请他再次出?马。
陈然比秦岩考虑得多一些,到西屋准备了几样吃食,分成几份,嘱咐秦甜甜和秦跃华分别去几个长辈家把人请过来。
她自己则带上?红糖和两瓶白酒直奔村长家。
见秦岩一家全部行动起来,甚至连孙桂花都迈开两条八字腿出?去请熟人,刘思艳和丁春兰对视一眼,差点极了。
刘思艳把秦秋意拉到一边,小声说?:“秋意,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真要咱们家和你?二叔家每家乖乖掏50块钱?”
每个月掏50块钱倒是可以掏,但是一想?到她们两家加在一起的100块钱最后?都会落在秦岩和陈然手里,她们的心里总是不是滋味。
秦秋意眨了眨眼:“妈,你?就放心吧,我?能坑你?们吗?”
注视着秦秋意清澈的眼睛,刘思艳犹豫了两秒,点了点头,“那就按照你?的计划来。”
丁春兰站在她们旁边,把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甚至没有错过秦秋意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不禁悄悄舒了一口气。
秦秋意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她们暂时听她的,没准事情能有什么转机呢,总不能什么便宜都让秦岩他们几口子占了。
想?到秦伟德老?两口和秦岩、陈然他们以前对她们做过的事,丁春兰便气不打一处来,嘴唇直接抿紧。
秦秋意把犹自意难平的秦家宣和秦家美带出?房间,用手挡在嘴边,悄悄和她们说?了几句话?。
只见两人眼神一亮,用力?点点头后?相?继走出?大门。
秦岩一家的效率奇高,不出?半小时,村里的长辈和村长、村支书便陆续来到他家,足足七八个人。
陈然忙着沏茶倒水,态度特别殷勤,完全跟面对秦峰、秦立他们不一样,反差大到两人直皱眉。
“你?们不是已?经?分过家了?这次找我?们过来又有什么事?”说?话?的是村里不爱管事的一个老?人,叫秦樵,大约80多岁,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的,是被他儿子搀着过来的。
本来他不想?趟秦伟德家这趟浑水,不过后?来秦家宣说?动了他儿子,他也就过来压压阵。
秦岩掏出?一盒烟,挨个递给过来的几个人,并划开火柴,依次帮他们点上?烟,不一会儿,屋子里就烟气缭绕,呛得个别人咳嗽几声。
秦樵不乐意抽烟,他儿子倒是接过了一根烟,不过别在耳朵上?并没有抽。
秦伟德清了清嗓子:“今天请秦家的长辈们和村长、支书过来,是想?让大家给我?们做个见证。如今我?大儿子和二儿子家都出?去打工赚了钱,只留下小儿子一家照顾我?们老?两口,所以我?的意思是把大儿子家和二儿子家该给的赡养费往上?提一提。”
“你?们想?提到多少?”秦老?蔫眯着眼睛抽了两口烟,吐出?一个烟圈后?打破沉寂。
秦伟德理所当然地开口:“50块钱。”
“嘶!”
四周想?起一片吸气声。
秦樵聚拢眉心:“这恐怕不合规矩吧?当初你?们分家的时候不是白纸黑字写了只要粮食和每个月五块钱生活费吗?”
秦伟德笑了笑:“那时候粮食就是命,再说?,我?大儿子家和二儿子家当时背了不少饥荒,我?们老?两口心疼他们,自然不要钱,可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没有钱我?们老?两口可活不去啊。”
他这是当着一堆人的面哭穷,听得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老?爷子接连点头。
“确实是这样。”
“伟德两口子也不容易,当儿女的自然该顺着点。”
“铁柱,你?是村长,干脆你?给他们起头重新写一份字据吧,让秦峰和秦立两家按照新写的条子给钱。”
秦立一听,脑袋上?的头发差点炸起来,他向前迈了一步,“这不公平!凭什么我?和大哥家要一家掏50块钱的生活费,这也太?多了!小弟家可是一分钱没掏过。”
他越说?越上?火,红着眼眶想?把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发泄出?来,却被秦老?蔫一棍子打断。
秦老?蔫用拐杖抽了秦立的大腿一下,“混账,有你?说?话?的份吗?真是不孝子孙!”
秦峰拽住即将?发怒的秦立,护在他身前。
“叔祖,没必要这么生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秦秋意笑盈盈地端了一杯茶递给秦老?蔫,用眼神示意秦峰把秦立拉到一边坐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
秦老?蔫瞥了一眼秦秋意,把拐棍挨着墙柜一角放下,然后?接过她递上?来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水蒸腾出?的热气,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秦峰倒是生了个好闺女。”
“谢谢叔祖夸奖。”秦秋意唇角微勾,“咱们还是继续说?关于给我?爷爷奶奶的赡养费的问题吧,我?也觉得现在不一样了,不是过去只能靠工分、卖力?气的年代了,确实应该每个月固定给我?爷爷奶奶一笔生活费。”
她把话?题重新带了回去。
“你?这个女娃倒是有孝心,”秦老?蔫目光一转,扫了一眼依旧不服气的秦立和面色谈不上?好看的秦峰两人,“你?们应该跟秋意娃娃好好学学,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秦立咬紧牙根,双手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暴露。
秦峰面色涨红,不只是被羞的,还是气的。
他们这么多年,自认为对父母比秦岩和陈然孝顺不少,可是父母在外面的时候,嘴里只有自家小儿子和小儿媳妇,对另外两家只字不提。
无论是年节礼还是粮食、衣服之类的,他们送过去后?,转脸父母就会大张旗鼓地对村里人说?是小儿子一家孝顺给他们老?两口的,把他们的功劳全部抹消。
以前他们不知道?,即使偶尔听到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也不知道?解释,一来二去,倒是让秦岩和陈然搏了个孝顺的好名声。
要不是支书媳妇有一次问丁春兰和刘思艳怎么不张罗给老?人家送年节礼,她们两人说?是已?经?送过去了,后?来三个人把消息一对,才知道?孙桂花把她们两家送的东西全安到陈然两口子身上?了。
支书媳妇把这个消息往村里一传,大家纷纷说?孙桂花老?两口把心偏到了胳膊窝,经?此一事,孙桂花索性不怎么再提东西都是小儿子送的这件事。
因为一旦她开口,和她不对付的人便呛声说?要找刘思艳和丁春兰问问,看看东西到底是谁送的。
孙桂花哪敢再吭声,只能灰溜溜地回家。不过,这股怨气她却撒在了大儿子家和二儿子家,对他们愈发看不上?眼。
秦秋意不理会在场所有人的脸色,把目光投向村长秦铁柱:“村长,既然辈分最大的叔祖和做为当事人的我?的爷爷奶奶都同意重新制定新的赡养费数额,那依照规定,之前的那张字据是不是要作废?”
秦铁柱是秦老?蔫的二儿子,秦老?蔫是歹竹出?好笋,秦铁柱的为人不错,算是挺正派的一个人。
他清楚秦峰和秦立两家当初在分家的时候承受了太?多的委屈,因此半个多小时前陈然拎着东西上?门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了。
他婆娘正好在旁边,让陈然把东西拿回家,然后?转头劝他过来一趟,话?里话?外暗示他秦老?蔫也去,要是没有他这个村长看着,恐怕秦峰他们依旧会吃亏。
上?一次分家,就是因为他有事情不在,他爸秦老?蔫乱搞才办出?来那种糊涂事。
所以他立刻换了身衣服,直接过来秦岩家,看看到底秦伟德和秦岩这次又耍什么鬼主意。
秦铁柱沉吟片刻,模糊地意识到秦秋意说?这话?的意思:“对,如果秦伟德和孙桂花要重新确定赡养问题,之前立的字据自然要作废。”
秦秋意抬眸看向秦伟德:“爷爷,那你?把之前的字条拿出?来吧。咱们让村长再写一份新的。”
“老?头子,快拿出?来呀。”孙桂花见事情十分顺利,没用上?之前她撒泼打滚那套活儿,不禁自得起来。
看来,刘思艳和丁春兰两家已?经?被她吃的死死的了。
秦伟德闻言,起身走到橱柜旁边,弯腰从?柜底掏出?一个上?着锁的铁盒子,又从?衣柜挂着的一个绿色军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把小钥匙。
钥匙抵在锁眼时,他猛然意识到什么,倏地凝眉望向神态轻松的秦秋意,“秋意,你?先出?去,这里没有你?什么事。”
秦秋意毕竟是大学生,心眼子多,秦伟德不放心。
刘思艳赶在秦秋意说?话?之前,轻声说?:“爸,我?和峰哥读书少,好多时候家里的事都靠秋意拿主意,这次有关生活的事,也要靠秋意做决定。毕竟我?俩是不赞同每个月给50块钱生活费的。”
言外之意,秦秋意才是当家的,如果把她赶出?去,那她和秦峰肯定不会同意新的赡养费方案。
秦伟德狠狠瞪了秦峰一眼:“窝囊废。”连媳妇和女儿的主都做不了,他怎么会生出?这么窝囊的儿子?
秦峰装作没听见,挠了挠头发,走到刘思艳和秦秋意身边,直接表明?了支持她们的态度。
气得秦伟德急急地喘了几口气,等缓过来后?,他背对着大家,用身子挡住他们的视线,从?里面找出?那张签着好几个人名字的分家协议。
有关赡养费的协议,和这张分家协议列在一起。
秦铁柱拿过那张分家协议,犀利的目光忽地投向秦老?蔫。
这种不平凡条约,秦老?蔫居然签的下去字!
“村长,如果有关以前赡养费的条款作废,那么这一整张分家协议是不是都要作废?”
秦秋意不知道?何时走到秦铁柱身后?,视线一扫,把协议内容尽收眼底,然后?淡淡地笑了一下。
秦铁柱“嗯”了一声。
秦伟德听着他们的对话?,一丝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不过家已?经?分过了,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反正他们住的这五间青砖大瓦房,肯定是小儿子的,别人休想?碰。
秦秋意勾起樱唇,“妈、二婶,你?们回去把以前的欠条都找出?来,之前的分家协议作废,咱们得重新合计合计。”
前些年为了盖房和添置家具,秦伟德没少让秦峰和秦立以他们自己的名义借钱,每家背了小一千块钱的饥荒,结果搭钱搭力?把房子盖好后?,秦伟德在他们知情的情况下直接分了家。
把看房子分给秦峰和秦立,新房子则给了秦岩。并且规定了秦峰和秦立每家每个月要出?5块钱和40斤粮食给秦伟德老?两口。
八零年代初实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分到老?两口的地同样分给秦峰和秦立两家帮忙种,秦岩他们什么也不用管,甚至秦岩和陈然一家人吃的粮食都是秦峰他们种的。
刘思艳和丁春兰瞬间了解到秦秋意的意图,步伐飞快地走回家里。
幸好她们当初还完钱之后?,只是把攥在债主手里的欠条收了回来,而不是直接撕了。
没出?两分钟,她们两个便一人捏了一把欠条回来,为了防止孙桂花和秦伟德毁灭证据,她们把欠条交到村长手上?,立在两边隐隐护着。
秦伟德强装镇定:“家早就分了,今天我?们只提赡养费的问题,别的地方不用变动。”
说?着,他的目光牢牢地停在秦铁柱脸上?,“村长,你?一会儿把之前的分家协议照着抄下来,把赡养费改成每个月50块钱就行。”
秦老?蔫附和了一句:“对,铁柱,你?依伟德的话?来做,不要做多余的事。”
最后?七个字是十足的告诫。
他担心秦铁柱坏事。
“哦?”秦铁柱对他们两个的脸皮厚度简直刮目相?看,扯着嘴角似笑非笑的,“你?们是村长还是我?是村长?”
一句话?把秦伟德和秦老?蔫噎得脸色发青。
秦老?蔫瞪了二儿子一眼,拿出?自己的烟杆,从?烟袋里捏了一小把撵碎的烟叶扔进烟锅,点燃开始吞云吐雾,板着脸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虽然疼小儿子秦钢柱,但是清楚的知道?现在的好日子都是靠二儿子秦铁柱才得来的,把秦铁柱得罪死,以后?恐怕没有他的好日子过了。
见秦老?蔫沉默地抽着烟,秦伟德只得咽下嘴里的话?,努力?维持平静。
秦铁柱的视线依次在秦伟德、孙桂花、秦岩和陈然脸上?划过,察觉到他们的不安,暗中嗤笑了一声。
又贪又蠢。
秦铁柱说?:“整张分家协议作废,你?们最好还是重新商量一下吧,毕竟这张协议还是背着秦峰和秦立定的,按理说?,是不合规矩的。今天正好你?们家里人都在,也有我?们在旁边看着,免得分家分的不公平。”
秦伟德和孙桂花同时开口:“分家就按以前的来。”
秦峰和秦立否定道?:“我?们不同意!”
“真是反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敢忤逆我?们?”秦伟德平静的表情瞬间瓦解,他猛地一拍桌子,桌边的茶杯被震掉在地上?,热水溅到秦伟德鞋上?,他因为愤怒对此毫无所觉。
孙桂花坐在地上?开始哭嚎:“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大儿子和二儿子两家都不孝顺,我?以后?可怎么活啊,干脆一头撞死算了!省得给你?们添负担,反正你?们早就看我?们老?两口碍眼了,我?孙桂花真是命苦啊!”车轱辘话?来回说?。
一时间,屋子吵闹声不断。
秦铁柱揉着眉心,“都给我?闭嘴,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秦秋意垂下眼,把孙桂花扶了起来,声音温温和和的:“奶奶,地上?多凉啊,要是再着凉拉肚子什么的多伤身体?。”
“照我?说?,村长说?的也对,赡养费要重新定,以前的分家协议可不是要都改一改嘛。不如你?和爷爷坐好,我?给你?们算笔账好不好?”秦秋意左右看了看,从?炕上?的小书桌上?抽出?一个本子,顺手又拿了一支圆珠笔。
秦伟德刚要张口拒绝,被秦铁柱凌厉的一眼扫得直接闭紧嘴巴。
“秋意,来,你?坐我?旁边。”秦秋意是省城大学的高材生,恢复高考这些年来,闵家村一共只有十几个人考上?大学,其中就属她的成绩最好,读的学校也是最好的。
高考结束后?,南桥市和省里分别派了代表来闵家村给秦秋意发送市状元和省状元的奖金,还有几个记者跟着一起来,当时秦秋意特意拉着他一起拍照和做采访,让他也享受了一把登上?市报和省报的荣誉感。
时至今日,那两篇带着秦秋意和他照片的报道?,他依旧用透明?玻璃压在书桌上?,时不时欣赏一下。
秦秋意清楚秦铁柱村长的为人,笑了笑后?顺从?地坐了过去。有村长给撑腰,她愈发胸有成竹。
她先是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全部的欠条,然后?抬头望向陈然:“小婶,当初分家的时候你?家分到欠条了吗?如果有的话?,不如也拿出?来,方便我?算账。”
陈然扯着嘴角,“大哥和二哥家都有,我?家当然也有,只不过我?们还完钱之后?把欠条都给撕了。”
她哪敢说?他们其实没有欠条,之前的某些欠条全是假的,用来骗秦峰和秦立他们的。
秦秋意似笑非笑:“没事,没有欠条也不要紧,你?们欠过谁的钱,什么时候还上?的,应该不会忘吧?你?们说?出?借债人的名字、钱数和还款日期,我?们去把他们请过来核实一下就成。”
陈然:“……”她上?哪编这种一戳就破的谎去?
屋内诡异地安静下来。
“具体?我?也记不清楚了……”陈然硬着头皮挤出?一句。
“那就是没有了?”秦秋意浅浅笑了起来,看穿了陈然蹩脚的谎言,“小叔小婶,合着你?们一分钱没出?,白住了好多年我?爸妈和二叔二婶掏钱盖的房子?”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手机丢了,我一直用的手机码字,这两天就没更新。今天新买的手机把以前的东西全都弄回来了,这两三天我会尽量日六把之前欠的更新补回来的。
抱歉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情歌10瓶,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