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里,Shalitch!”
“堕落神的气息正将你包围。”
“尽快找到我们忠诚的信徒,破例而生的半神Pakaash,它就在你的咫尺之处,它将带你返回神殿!”
“离开!离开!离开!Shalitch!”
梦境被混沌的泥浆所沾染。
女孩、荆棘、陆尧。
一片人间炼狱般铺满鲜血的监狱,犯人们死死瞪着眼睛,残肢碎体混着浓稠的脑浆,张开嘴巴,也发出那种低沉而强烈的嗡嗡声:“离开,离开,离开这里,Shalitch!”
万物皆在膨胀、扭曲。姜意眠骤然醒来,额头沁着一排细细的冷汗。
——预兆。
脑海无端蹦出这个词,她意识到,这是一个诸神送来的预兆梦,用以告诫她,决不能落入陆尧的手中。
七天。既要找到所谓的半神,又要离开监狱,难度很大,时间只少不多。
姜意眠简单洗漱过后,直奔食堂。
“早、早上好!”
“昨晚睡得好吗?眠眠?”
“眠眠,糖果是我送的,你记得吗?喜欢吗?我这还有,来来,都给你。”
“不用排队,你想要什么味的营养液?告诉我,我去取!”
“你想坐在哪里?”
“我这有位置!”
一瞬的局促过后,犯人们忙不迭朝她打招呼,往她手里塞东西。
这般热情到近乎狂热的态度,跟昨天见了她就逃的模样,活像两批人。
“用不着营养液,麻烦各位伙计让一下。”
声浪之中,数阿莱声音响亮,双手举得高高,使劲招呼:“眠眠,到这儿来,我们给你准备了好东西!快来快来!”
姜意眠稀里糊涂抱上一大堆犯人给的小玩意儿们,往那边走去。
人就这么一小只。
东西倒不少,又不是什么好宝贝,反而把脸给遮了大半。啧。
“这些家伙,送的什么乱七八糟废弃物。”
独眼坐在一边,主动接过东西。
阿莱在右边,往后退了一大截,给她让出一个位置,而后一摸口袋,双手包成一个大拳头,神神秘秘地问:“猜猜里面有什么?”
姜意眠摇头,猜不到。
“一颗水煮蛋!没想到吧?”
“这可是刀疤特地找人带进来的,还热着,好像得剥壳?我试一试。”
一颗粉白色的鸡蛋躺在手心。
阿莱一手轻轻掂着,一手严格控制力道,小心翼翼地剥。
足足花费两分钟才将这个对他而言、实在小得可怜的鸡蛋剥干净,完好无暇地递给她。
姜意眠对他说,也对刀疤说:“谢谢。”
阿莱笑眯眯的。
刀疤坐在对面,照例支着一条腿,嘴里还咬着一袋肉味的营养液,淡漠无声。
“对了,你们昨晚有没有做噩梦?”
提及这个,姜意眠眼皮轻轻一跳。
好在没有着重问她的意思,阿莱自顾自地描述:“我梦到一片辽阔且深不见底的森林,浓雾弥漫,树木都是枯萎的,树枝的走向非常怪异。一条条蛇身体长又柔软,卷缠在各种动物的身体上,就像组成一种新的诡异的共生动物。
“但最最让我印象深刻、毛骨悚然的是,所有生物好像都没有皮。树没有树木,蛇没有蛇皮,动物们都没有皮,浑身肉粉色,摸起来——”
“——嘿,别说了。”
独眼一把捂住他的嘴,脸色隐隐泛白:“我也做了类似的梦,够恶心了,用不着你这么详细的描述。”
犯人们偷听着对话,接连表示,他们同样被相似的噩梦所扰。
姜意眠心知肚明,必然是诸神为了给她托梦,动用到某种难以表述的能力,那种能量有所残留,才造成这个现象。
借着这个讨论氛围,她不动声色地来一句:“是不是因为那批新型怪物?”
顺理成章地将话题转向陆尧。
“呵,议会的头号走狗陆上将?传闻就因为这批怪物,连他都跟议会起矛盾了。”
大约有着特殊途径,他们身在监狱,消息却掌握得牢,一个一个围过来道:“不是因为怪物,是因为反动派。”
“谁知道我们伟大的陆上将怎么想的呢?异兽之主时隔七年又出现了,议会急得火烧眉毛,他倒好,放着一大堆军务不处理,非要跑来13区剿杀反动派。
“惹得不光上位区抗议,议员们指责。据说议会的另外两条老狗——那两个一脚踏进棺材的中将——都鼓动得不少士兵表态,说什么陆上将再不返回前线,他们只能脱离他的军队,加入中将的队伍继续为全人类战斗。”
“哈哈哈哈哈,陆尧该不会怕了异兽王吧?躲在13区?亏他想得出来!”
“不,没那么简单。”
独眼一言打断:“陆尧把怪物运到议会之后,以最快速度赶来13区,到现在为止一共一天半的时间。没有进过食,没有合过眼,他从头到尾没有给他的兵下达过任何确切任务,就只是领着人在13区翻来覆去的找。
“谁都弄不清楚他在找什么,但我敢肯定,绝对不止找反动派那么简单,否则他第一个该来的就是监狱,而不是发了疯似的跟所有人对着干。”
旁人听了连连点头:“13区可没有一个待见他的,不把他生剥活吞都算仁慈,他才不会平白无故来这冒险。”
“他肯定在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秘密,一种独特的生物,一个武器,或是其他什么,都说不准。
反正就是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否则怎么可能让走狗叛主,令效率至上者一意孤行耗费上这么多时间与精力?
大家一致这么认为。
而坐在他们之中的姜意眠,安安静静咬着水煮蛋,一脸无害。
“为什么找反动派要来监狱?”
她问。
犯人们脱口而出:“反动派头目就在第三层监狱。”
“第三层?”
“你可能还不知道。”
独眼指向一个方向:“从这边也能看到吧?那是积分榜。总积分前三的犯人随时可以去到上层监狱,那里有更柔软的床、更高级的营养液,甚至可以申请使用光脑。尤其第三层监狱,第三层的积分前三,还可以随时申请作为士兵训练营的陪训员,离开监狱。”
“不过对应的,积分垫底往往会被送去科研院,用来做人体实验。”
“对了!”阿莱一拍脑袋:“很快就该往科研院所送小白鼠了,眠眠还没有积分,这两天我们得一起帮她做零件换积分才行。”
1000个零件换取一个积分。
p97曾经对姜意眠说过,保持排名在两百名以上才能保住完全的安全。定睛一看——
她目前的积分:0
目前排名:倒数第一
比第两百名差了50分,也就是整整,五万个零件。
他们帮她做零件,他们自己的积分怎么办?
她问出这个问题,犯人们顾左右而言他,只说他们自己有办法解决,不需要担心。
唯独看似游离在话题之外的刀疤,这时眼眸一抬,丢出简洁有力的四个字:
“我们杀人。”
*
获得积分有两种方式。
一是组装零件,低效率低回报。
二是杀人,一个人十个积分,简单明了,足以抵去前者数十天的工作量。
在今天之前,姜意眠一直以为监狱里所有犯人白天都在广场上活动。
他们频繁地吵架、打架,发生暴力冲突,可赤手空拳地,并没有真正发生过死亡事件。
然而早饭之后,她跟着他们绕到食堂后面,才知道那里还有两个不大的铁皮仓库,一个放着刀棍斧棒之类的原始兵器,还一个锁着不下三十个、面黄肌瘦的人。
“小部分是议会的走狗,还有一些目的不纯、手段卑鄙的货色,一般就放在这,到时候送去科研院。”
“只有特殊情况,我们才会真正动手。”
阿莱用词委婉地解释着,被刀疤随意地推开。
刀疤脸上一道刻骨的疤,手里勾着一柄锋利的刀,大而粗粝的手掌自然下垂,仿佛刀就长在他身上,是他多出来的一根指。
他杀人也快。
走上前去,拎起一个,刀起刀落,受害者大张着嘴,连一个字都还没喊出来,就断了气。
仓库里光线黯淡,逼仄,空气仿佛冻结住,姜意眠一连看着他杀了七个人。
红色的积分榜里,起初只有他一个人的排名在动,从第四上升到第一。
接下来,其他被他点到的人,因为积分不够多、不够安全,也挑了一两个人,动手。
“我错了,我不是议会的人,我真不是啊啊啊——”
“放过我吧,我们都是被议会利用的人,我们都是被放弃的人,为什么——”
“刀疤你给我记住!你只是一个叛徒,一个可耻的懦弱的叛徒!你背叛了你的信仰,背叛议会,背叛了所有死去的战士,你这个——”
哭诉的,求饶的,愤怒的。
淡然的,冷漠的,戏谑的。
杀人者与被杀者形成鲜明的对比。
视线划过一张张脸,姜意眠辨认出,这里头不乏在食堂送过她礼物、在洗漱间见了她拔腿就跑、又在夜里偷偷摸摸关心赞美她的犯人。
送礼物但是也杀人。
关心小动物但是也杀人。
似乎并不矛盾。
轮不到她来评价。
姜意眠正要收回眼神,冷不丁地,对上刀疤的眼。
他生来一双猎食者的眼睛,眼角尖锐上扬,挂着血珠,就一滴。
要落不落在那儿,更为他添上一抹残忍厉色。
“过来。”
他给她一把刀。
又拖拽过来一个浑身颤抖等死的人。
旋即一手压着她的脑袋,不断往下压,压得很低,以至于让她能够清清楚楚地直视对方那张因惊恐而骤拧在一起的五官、每一块紧绷的肌肉,与竖起的寒毛。
刀疤垂下眼,一身血腥味猛烈地袭来,仿佛温柔地抱着她,又像刻意逼迫她。
“杀了他,我就带你去第三层。”
他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刀疤,一个谜一样的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