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阿哥抱着浑身湿漉漉的一个姑娘游了上来,二人衣衫皆是湿透了,尤其是他怀中的姑娘昏迷不醒,衣裳紧贴着肌肤,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待上了岸,那怀中女子才幽幽转醒,拨开挡在脸上的湿发,可见其容色艳姝,媚眼如丝,索绰罗玉英睁眼见自己躺在一个外男怀中,惊跳而起,红着脸问:“你...你是谁!”
五阿哥从未见过这样娇艳明媚的少女,一时晃了神,良久才垂下头,颇为羞赫道:“我...我...我是救了你的人。”
玉兰花殿,竹深荷静内,慎贵人正眼中含泪,拿着药膏替容洺擦着身子。
她的指尖抚过背上一道道血肉模糊的鞭痕,眼泪水不自觉的就往下流:“这个颖嫔,下手怎么那么重,只怕往后好了,这背上身上也再没有一块好肉了。”
一滴泪落在伤口上,容洺嘴唇发白,抽抖了一下身子,大颗大颗汗珠子落了下来,慎贵人忙停住了手,问道:“可是我手上不知轻重,弄痛你了?”
容洺撑起一个笑,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发道:“没有,一点也不痛,你给我上药,我怎么会痛呢。”
看着容洺强撑的模样,慎贵人眼中划过一丝恨意,这仇,她一定要颖嫔血债血偿!
碧桐书院,梧桐苑内
“什?么?你要对付颖嫔?”
婉秋突然挺直了身子,往前稍倾,慎贵人对坐在她面前,下定了决心,重重点头道:“是,她将容洺打成这样,我一定要替容洺报仇。”
婉松了松腰肢,后靠在软枕上,将早上颖嫔送来,看了一半的马具图纸盖住,道:“这次为了替你救出容洺,还要让颖嫔不起疑心?,本宫已经让颖嫔插手了八月秋弥的准备事宜,还许了她木兰秋弥的名额,这事,做了可对本宫百害而无一利啊。”
慎贵人深深道:“自然是对你有利的,你不是一直想要对付皇后吗,我来负责对付颖嫔,再将此事引向皇后,而娘娘则需要助我一臂之力。”
婉秋蹙了眉头:“你有几分把握,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如果此事事败,你和容洺,乃至于本宫,可都危险了。”
慎贵人莞尔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娘娘放心,我不会冒大风险去逞一时之快,此事定会经过周密部署计划,娘娘既然许了她木兰秋弥,那么咱们就选定在木兰秋弥动手吧。”
圆明园里近来有两件引人津津乐道的事情,第一就是慎贵人重新复宠了,与往日清冷孤傲的性子不同,这次复宠她明显是改了性子,竟也学会小意温存了,如今令妃、忻嫔有孕,舒妃又整日里躲在佛堂吃斋念佛,和妃掌管宫事,头筹自然是慎贵人拔得?了。
第二件事,那就是前两年骤然失宠的颖嫔,不知怎的攀附上了和妃,甚至还参与到安排八月秋弥的事情上去了,整日里就往碧桐书院跑,和妃对她亦是有了招揽之意。
长春仙馆中,继后歇在罗汉床上,冰轮扇一壁添冰一壁扇风,送了丝丝凉意,庆嫔安坐在下,手里正剥着莲子。
春娘挑帘进来,附耳说了几句话,继后睁开了眼,勾起唇角笑道:“好,这事办的不错!”
庆嫔柔柔一笑,低头温顺将一枚白嫩莲子放在水晶碟中,笑道:“见娘娘这么高?兴,可是五阿哥的事情成了?”
继后披衣穿鞋,道:“宫外的人来报,说那索绰罗氏已经成功和五阿哥在一起了,只消五阿哥年底大婚,将嫡福晋娶进来,她就能以格格的身份,被抬进府上了。”
庆嫔放莲子的手一顿,道:“格格的身份?那会不会太低了?”
继后睨了她一眼道:“五阿哥不重男女之事,眼下身边连个通房宫女也没有,万岁爷为了抬举西林觉罗氏,特地连个侧福晋都没娶,恐怕是要等?西林觉罗氏诞下嫡子再说,能以格格的身份将索绰罗氏塞进去,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再说....”
继后面上流露出一丝阴鸷:“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要紧,只要能得五阿哥的宠爱就是了,往年还在潜邸时,那仪嫔黄氏不也只是个辛者库宫女出身的下贱格格,还不是狠狠的将本宫这个侧福晋压了下去,还害死了本宫的弟弟讷里,那个时候,身为宝亲王嫡福晋的先皇后富察氏,可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临近八月,木兰秋弥在即,婉秋向乾隆禀报一应准备事宜时,顺带提了一提颖嫔,言她出力颇多,尽心尽力,颖嫔对马上之事一向是再熟稔不过,这两年乾隆无佳人驰骋木兰围场也是无趣,不如将她带上。
怡嫔一事已经过去许久,后来因揆庶人更是牵扯出了以玉颜膏陷害嘉贵妃一事,可以说这两人手上都不干净,颖嫔在其中不过是充当?了一枚棋子和炮灰的作用。
再加上之前喀尔喀蒙古郡王青衮杂卜叛乱,她的阿玛都统兼轻车都尉纳亲在其中也出力不少,乾隆便欣然允准了。
到了八月,圣驾一行从圆明园出发,前往木兰围场,进行一年一度的秋弥活动。
令妃、忻嫔双双有孕不能随驾,愉妃要亲自操持年底五阿哥大婚一事也离不得?,纯贵妃以十一阿哥身体不适为由留在了圆明园,白婵儿自发请命留下来看着裛英和瑜儿,潇儿,剩下的嫔妃,就算是常年无宠的婉嫔,今年也是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围场,安营扎寨后,慎贵人借机从乾隆身边脱身,来到了婉秋帐中。
“前三日是皇帝和王公大臣们之间的秋弥大赛,等?到了第四日,皇帝才会跟着随驾嫔妃一起游猎,所以说咱们有三天时间,我打算派人以皇后身边人的名义,买通了马厩上负责喂饲的马奴,将掺有让马儿抓狂的药提前准备在马厩草中,喂食给颖嫔的马,只等她第二日骑上马后,马儿突然抓狂。”
婉秋理着手上的名册,掀了掀眼皮子道:“这就是你的计划?”
慎贵人一怔,反问道:“有何不妥吗?”
婉秋脸上浮起一抹笑意道:“自然不妥,首先,你直接以皇后宫女的名义去买通马奴,就显得太堂而皇之了,试问哪个人会在做坏事前,特地留下把柄,报上名讳呢?这不是摆明了东窗事发时等人来捉吗,再其次,你将掺了药的草备在颖嫔所用的马上,试问你怎么知道颖嫔就一定会骑这个马?万一她临时改了主意,要换一匹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皇后她没有害颖嫔的理由和动机,你这个计划,破绽百出,漏洞太多,恐怕明眼人一眼就能识破这是个陷害皇后的圈套,更何况咱们英明神武的万岁爷呢。”
慎贵人身子僵持了一下,明显没想到这个计划竟然是如此不堪。
婉秋取了笔墨来,铺平一张纸,先写了个‘后’字,在‘后’字旁又写了个‘庆’字,下面则写了‘和’与‘颖’字,她将这几个字圈起来连在一起,道:“你想害颖嫔,我想栽赃给皇后,那么单单只有这将这两个人牵扯进去是不行的,首先咱们需要制造一个动机,颖嫔无儿无女,一直淡宠,皇后没有理由去害她,这个动机,必须在我身上。”
说着,婉秋点了点‘和’字,继续道:“再者,皇后她不蠢,不可能害人还要自报家门,你不能以皇后宫女的身份去买通马奴,而应该以庆嫔宫女的身份,众所周知,皇后和庆嫔向来是荣辱同体,这种事情由皇后安排庆嫔去做,总比直接由皇后去做,显得可信的多,还有透露身份,需要由这个马奴自己回想,提供有力且有针对性的线索,将它引向庆嫔,庆嫔她是江南女子,说话总带着吴侬软语,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娘亲是苏州有名的绣娘,那么这苏州话的韵味,想必你也能模仿出一二来吧。”
最后,婉秋在‘和’与‘颖’二字之间划了一条线,道:“误害,隐隐约约,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才会在咱们这位万岁爷的心?里,将那颗早已埋下的怀疑种子,浇上一把水。”
月黑夜浓,广阔的围场上夜风不断,在专门饲养马匹的马厩房中,一个黑瘦马奴正在喂着成百只的马匹吃草。
每个马槽前都挂着一只牌子,上头写着主人的名讳,越是高等?尊贵的马,越是在里面。
这马奴喂完马,从外回到里面时,突然看见有个身穿斗篷,将自己包裹着严严实实的人正立在一匹枣红色骏马跟前,往它所食的草中洒着什?么。
马奴已经年近五十,在围场做了一辈子,见有人对马草动手脚,忙跑来呵道:“你是哪个!居然敢....”
话还没说话,一把匕首的刀锋就横在了他的脖子前,不知从哪里又窜出来了一个浑身斗篷,带着面罩的人,从他身后将刀架在了脖子上。
这两名明显都是女子,那拿刀的女子更为娇小一些,透过闷闷的面罩,很不耐烦道:“怎么被人撞见了,你快些,撒完了没。”
女子说话带着明显的江南腔调,另一个女子连忙撒完了药,道:“娘娘,都好了。”
被称为娘娘的女子点了点头,手上刀一横,就打算将马奴直接抹了脖子,那马奴吓的登时屁滚尿流,跪下来求爷爷告奶奶道:“饶命啊!饶命啊!还请贵人饶我一命,今日之事,奴才肯定一个字也不往外说。”
那刀稍有迟疑,终究还是放开了,丢了一枚金锭子在马奴面前,道:“管好你的嘴,不然我会让你没命享用这个钱。”
说完,二人就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
那马奴见了金子,双眼发光,料想这金子足够他讨个媳妇了,一下子就将方才的胆战心?惊抛之脑后,喜滋滋的拿了金子就回了房。
第二日,各嫔妃们个个换上了骑装,来到了围场。
婉秋不大会骑马,以往木兰秋弥也只是坐在马上晃悠几步就下来了,此次也还是不例外,当?她那匹枣红色的马被牵出来时,乾隆还不忘笑道:“琼枝还是不敢骑马?”
婉秋搭着丹桂的手,趁力要扶上马去,见乾隆调笑,停住了脚步,嗔怪道:“万岁爷又不是不知道臣妾胆子小,这马儿大,看着就吓人,实在是不敢。”
继后一跃上马,她虽马术不算精通,但是骑骑马跑两圈还是没问题的,见婉秋依例仍不敢上马,扬起头道:“咱们满人是马背上打来的天下,和妃却连个马都不敢骑,难免有失皇家颜面。”
正好颖嫔牵马出来,她今日穿了一身朱红色的旗装,显得十分英姿飒爽,一看便是有备而来。
各嫔妃的马也是按照位分分好坏的,婉秋居于妃位,这马自然更大更好一些,颖嫔为嫔,马便稍微小了一点。
乾隆笑道:“琼枝若还是害怕这马,像往年一样,骑上去转悠几步也就罢了,朕替你猎下野味,你只管饱口福了!”
哪知婉秋似乎是被继后这话说的羞愧,竟主动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臣妾不能丢了万岁爷的颜面,今日臣妾定也要骑马游猎一番,只是这马对于臣妾来说,太大了一些,也不好驾驭,可否换匹小些的马来?”
乾隆见婉秋一鼓作气,很是欣赏,当?即答应下来,正要派人再去牵一匹马,婉秋却道:“臣妾瞧颖嫔妹妹这马就很刚刚好,且颖嫔马上功夫好,骑个小马难免委屈了,不如换了一换骑,如何?”
言毕,她还朝颖嫔悄悄使了个眼色,颖嫔以为婉秋这是有意抬举,给她换匹好马,一逞威风,乾隆同意后,当?下从马上下来,扶了婉秋上去,道:“这马温顺,又好骑!”
换马后,颖嫔明显得意了几分,扬起马鞭驰骋围场时,也格外有劲儿,一跃过了继后前头,和乾隆并肩,婉秋骑得?慢,缓缓跟在队伍的后面,慎贵人也慢悠悠骑着,看着前面一骑绝尘的颖嫔,冷笑道:“可真是春风得?意,我现在每次看到她,都会想起容洺那一身的鞭伤,心?里是恨极了。”
婉秋道:“颖嫔也就罢了,只是皇后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还有她身边那个庆嫔,我更是看不透,这事以后,她们难免会怀疑上你,往后你自当小心提防。”
二人说话的功夫,颖嫔越骑越快,竟远远的将乾隆都甩开了一大截,她拽着缰绳,有心?想让马儿慢下来,但却发现这马竟然不听使唤,发疯似的狂鸣起来。
不远处的乾隆也察觉出异样,连忙唤侍卫去拦截此马,只是这马本就是百里挑一的良驹,脚程极快,如今发了疯更是拦也拦不住,愈发横冲直撞,颖嫔御马经验丰富,可也没经过这种事情,惊惧交加,她只能使劲儿的用鞭子去抽打身下的马,试图控制住它,却没想到因为自己的鞭打,马儿受惊一下子将她摔到了地上。
侍卫用箭射伤了这马的四肢,才使它倒地,乾隆赶紧下马,将颖嫔抱起,命人速传太医。
帐内,颖嫔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太医正在为其诊治,乾隆和继后坐在主座上,婉秋拿着帕子哭道:“颖嫔妹妹都是因为臣妾,如果不是臣妾不愿丢脸,和她换马,那颖嫔就不会因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这是在替臣妾受过啊!”
乾隆虽然脸色很不好看,但是也不忘温声安慰婉秋道:“琼枝,此事同你没有关系,是有人想要陷害你,李玉!查到这马为什?么会突然发狂没有!”
李玉领了个黑瘦马奴进来,道:“太医说这马是吃了致使发狂的药,才会突然把颖嫔娘娘甩了下来,木兰围场马匹饲养一向是马厩来管,奴才去马厩查探,将专门给马喂草的马奴给万岁爷带了过来!”
乾隆咬牙,锤了锤桌案:“真是胆大包天!木兰围场乃是皇家园林,竟然敢有人在这里做手脚,马奴,和妃的马可是你负责喂养的!”
这马奴如今见了皇帝,才知道出了大事,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回...回万岁爷,奴才喂养的马,绝...绝对没有问题...”
“那你告诉朕,这马为什?么会发狂!胆敢欺君,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来人!”
“啊....啊!”马奴听到诛九族,瞬间吓的趴在地上,再也不管什么金子不金子,道:“这事真不是奴才干的!是...昨晚有两个人,她们潜进了马厩中,在那马吃的草上撒了什?么东西,是她们干的!奴才撞见以后,那人用刀顶着奴才的脖子,还拿了金子来,说...说如果奴才敢说出去,就要杀了奴才啊!”
说着,马奴连忙将贴身放的金子掏了出来,给到李玉。
乾隆心?中震动不已,他忙问:“你可瞧见这两人的样貌了?”
马奴诺诺道:“那二人身上都裹着层层黑的斗篷,脸也被面罩遮住,奴才没看到她们的脸,但是这二人都是女子,身形不高?,其中...哦对!其中有个女子说话腔调像是江南软话,另一个女子还称呼她为娘娘!”
娘娘?江南软话?
继后猛然一个转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正和乾隆怀疑的视线相撞。
乾隆道:“宫里能被成为娘娘的,得?是嫔位及以上的嫔妃,江南的吴侬软语,也只有....”
话没说完,乾隆四下张望,眉心?成川字,道:“庆嫔呢?她去哪里了?”
这话是看着继后说的,继后惊骇之下,目光一厉的扫过婉秋,对乾隆道:“方才闹哄哄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臣妾就想让她们回去了,万岁爷寻她有事,臣妾将她叫过来就是了,春娘!”
春娘应是,垂手退下。
给颖嫔诊治的太医出来道:“万岁爷,皇后娘娘!颖嫔娘娘已无大碍,只是...”
见太医吞吞吐吐,乾隆不耐道:“只是什么,你只管说!”
太医一拱手道:“只是颖嫔娘娘从马上坠落,伤了右腿腿骨,微臣虽然已经替她巩固住了,但是恐怕即便好了,往后也不能像常人一样走路了。”
婉秋立时站起来道:“你是说,颖嫔她以后就瘸了?”
太医沉重的点了点头,乾隆的脸色瞬间阴沉。
此时春娘也已经将庆嫔带到,庆嫔何等?聪慧,在颖嫔坠马时就猜测到将出大事,那马原先又是和妃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件事针对的竟然是她和继后。
当?听完李玉将刚刚马奴的话重新又复述了一遍后,庆嫔立刻跪在乾隆面前,面色坦荡道:“这件事绝非是嫔妾所为,还望万岁爷明鉴!”
庆嫔向来温婉,乾隆自己也不大相信,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这事是皇后安排庆嫔所为,目的就是奔着婉秋去的,毕竟之前的抓奸私通一事,还有宫权问题,皇后早就视婉秋为眼中钉肉中刺。
乾隆转了转手指上的玉扳子,沉声道:“朕也不能相信是你,可这马奴亲眼所见,行凶之人是江南语调,身形娇小,更是被另一人称之为娘娘,要是还在宫里,纯贵妃或也是有可能,但如今在这围场中,能被尊称娘娘,且是江南女子出身的,唯有你一人罢了!”
庆嫔深知这是有人精心?筹谋的,她勉强冷静下来,道:“万岁爷且细想,这事如果是有人专门陷害嫔妾的,找个出身江南的宫女来,在马奴面前自导自演这一出戏,可谓是轻而易举,更甚者,可能这个马奴就是被人收买,毒指不定就是他下的,如今却胡扯什么娘娘身上,故意往嫔妾身上泼脏水!”
这马奴见庆嫔如此说辞,赶紧爬到乾隆脚前磕头道:“奴才刚才说的话可是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欺瞒啊!”
继后见乾隆犹豫不定,跟着忙道:“此事必有隐情!万岁爷定要细细查过一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