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十三陵树晚萧萧

琳儿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能住上这么好看漂亮的厢房,前接石桥,环以带水,修梧数株,月转风回翠影翻,雨窗尤不厌清喧。

碧桐书院四面环山,书匾墨色随处可见,与书院二字相呼应,梧桐列道而?穿,将此处围成了一处十分?幽静之所。

她跟随婉秋住在了正殿梧桐苑,两排庑房不同于紫禁城的低矮狭小,而?是朝南迎光,即便是宫人居所,也布置的简洁典雅,多以素色碧纱为配,也不用三四人挤在一张大通铺上,而?是个人独间的。

琳儿兴奋之余,对于这个将自己带过来的和妃娘娘,心里也是奇怪,她一个小小宫女,如何就能入和妃的眼了?

搬到圆明园后,整整三日?婉秋都在忙活新迁一事,等将各处都安顿下来时,才把琳儿带到了跟前。

上一世琳儿来到他身边,已?经有十七八岁了,在阿哥所当了几年的差事,早把她磨练成一个沉稳内敛,不苟言笑的人,在婉秋身边不到两年,就从一个二等宫女升为了掌事姑姑。

只是这一世琳儿年纪尚小,即便婉秋是很信她不会差的,但也不能直接将掌事或者一等宫女的位置给她。

琳儿有些拘谨,福身行礼道:“奴婢给和妃娘娘请安。”

婉秋彼时正在翻看账册,见她来了,便放下手头的事,指了个座给她。

琳儿诚惶诚恐道:“这不合规矩。”

“无妨,你坐便是。”婉秋笑着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道:“那日?在阿哥所见到你,就觉得一见如故,很合本宫的眼缘,便向你的掌事姑姑将你讨要来,这几日?在碧桐书院可还习惯?”

来之前琳儿也特?地打听了一下这位和妃娘娘,知她是这几年最出挑的一位,进宫八年时间,从常在坐到了妃位,还诞育了一个公主,一对龙凤。

那同她说话的小宫女还说,和妃娘娘为人谦逊,性情?宽厚,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好主子,直道她有福气,得了和妃的青眼。

如今见和妃同她言语之间,和善亲厚,丝毫没有那些主子娘娘的架子,心里不由信了几分?。

“娘娘厚爱,这三日?吃住都好,只是一直没有差事安排下来,奴婢总觉得惶恐不安。”

婉秋闻言,笑了两声道:“你放心,咱们碧桐书院不养闲人,这三日?本宫也是忙坏了,还没来得及给你安排差事,从今儿个起,你就是本宫身边的二等宫女了,接替以往杏儿的差事,往后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去问?她。”

琳儿之前在阿哥所,也不过是个三等粗使宫女,做的都是一些洒扫传话的活儿,这一下子从三等宫女成为了二等宫女,自然?是喜不自胜。

她从座上起身,俯身叩首道,喜道:“奴婢多谢娘娘恩典!”

婉秋绕过横在身前的矮足楠木绘彩翘头桌,上前扶住她道:“今日?开始,你就不叫琳儿,叫安福了。”

*

内务府呈上了八月木兰秋弥的一应安排计划,仪仗车马那都是礼部该考虑的事情?,婉秋主管内宫掌权,需要做的就是安排随行后妃阿哥的马车座次以及在秋弥过程中,宫女太监太医等携带人数问?题。

另外木兰围场为皇家园林,位置偏远,每日?膳食所需的食材采办运输等等,都是在内务府的安排下。

婉秋要做的就是过目了安排计划,确认无误后,将它呈给乾隆。

正和勒吉善商讨此事时,外头突然?一阵吵嚷,慎贵人直接冲了过来,杏儿拦她不住,亦是低头认错。

“我?来寻你有要事。”

慎贵人看上去火急火燎的,被打断后,婉秋凝眉不展,勒吉善则很识趣的退了下去,道:“奴才下午再来寻娘娘商讨此事。”

婉秋允他离开,屏退杏儿,让她守着门,倒了杯茶递给慎贵人道:“什么要事,你说吧。”

慎贵人接过茶,紧紧握在手心里,一双眼直勾勾望着婉秋道:“容洺被颖嫔扣住了,你为什么要把我?安排住在了玉兰花,为什么要让皇帝来找我?。”

“颖嫔?”婉秋道:“她扣住容洺做什么?”

见慎贵人不错眼的盯着自己,婉秋也自斟了一杯茶,吃了一口道:“将你安排在玉兰花,就是为了提醒你,这里是圆明园,不是紫禁城的启祥宫,住的用的,身边使唤的你都熟悉,我?是怕你继续这样不管不顾的和容洺厮混在一起,害了你,也是害了他。”

慎贵人一使力,握着茶盏的指节发白,她脸色异常难看道:“我?和容洺是两心相悦,真心相爱的,不是什么厮混。”

“这就是厮混!”

婉秋呵斥住她的话:“你是紫禁城的慎贵人,是后宫的嫔妃,皇帝的女人,容洺呢,他如今只不过是皇宫里的一个太监,嫔妃和太监,不是厮混是什么?”

慎贵人被这话逼得急红了眼,抬手就给了婉秋一个响亮的巴掌:“你闭嘴!容洺他是为了我?!”

婉秋生生挨了这一巴掌,她捂着脸,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道:“他为了你,敢自毁一生,净身入宫,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和皇帝的嫔妃私通,你却为什么不能为了你们以后的长长久久想?一想?,这样正大光明的成天待在一起,迟早会被人察觉,届时翻出你和容洺的真实?身份,你以为你们能有命活着出紫禁城?”

刚刚掌掴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慎贵人紧咬牙关,从牙缝里断断续续挤出话:“我?的身份,我?的容洺,都是皇帝害的,我?不是满洲正红旗的舒舒觉罗氏,我?只是一个商贾的私生女,原本我?是要和容洺哥哥厮守一生,生儿育女的....”

婉秋摇了摇头道:“你以为如果你们的身份被有心人揭穿,即便是万岁爷亲手所为的,他还能护得了你?只一条同太监厮混,就足够让他颜面尽失了,得了,容洺怎么被颖嫔扣押住了?”

“对..对..容洺,容洺还被扣着...”慎贵人摸了一把湿润的眼眶,道:“是因为这两日?皇帝都宿在我?那里,颖嫔瞧见妒忌,有心来找我?的麻烦,结果不知怎的撞上了容洺,容洺为了护我?,推搡了颖嫔,颖嫔一气之下就将容洺带走?了,说他以下犯上,颖嫔位分?在我?之上,我?奈何她不得!”

婉秋越听眉头攒的越狠:“救容洺倒是不难,只是你和容洺在颖嫔面前有没有透露出非比寻常的关系?”

“这倒没有,我?和容洺还是知道分?寸的,在外人面前一向主仆相称,并?未有过任何逾矩之举。”

颖嫔住在茹古涵今的梨花簇拥殿,正殿韶景轩里,邃馆明窗,曲桓缭绕,漱芳润,撷菁华,不薄今人爱古人。

婉秋将慎贵人送了回去,便往韶景轩去了。

还没走?到正庭,远远的就听到颖嫔的咒骂声和鞭子挥落的声音,婉秋不由加紧了步伐。

至一段穿花周廊后,只见颖嫔正高卷挽袖,手持银鞭,一下又一下挥甩在一个太监身上。

......

“一个下贱的奴才,竟然?敢碰本宫!”

“你是个什么东西,胆大包天的玩意儿!”

......

那太监面容俊朗,虽挨了鞭打,但依旧身影挺拔,不曾屈下腰,条条鞭打都是下了十足十的狠劲儿,落在他身上,顿时皮开肉裂,鲜血翻涌,身上的太监服此时已?经成了一件血衣。

婉秋抵拳轻咳两声,正打着起劲的颖嫔慌张回头,见是婉秋,忙丢了鞭子,上前行礼道:“和妃娘娘,你怎么来了。”

颖嫔自从经历了怡嫔中毒一事后,乾隆就一直不大待见她,眼见韶华将逝,自己又没有儿女傍身,难免着急,可这些事又不是着急能有用的,于是颖嫔的心性就渐渐扭曲了。

她和慎贵人素来不合,原本见慎贵人也渐渐失了宠,心中找到了一丝安慰,但如今因为搬迁到圆明园后,乾隆又连续两日?都歇在慎贵人那里,慎贵人竟有了复宠的意头,她如何能心中平衡?

得知今日?乾隆要回一趟紫禁城,圆明园无主,颖嫔便故意来玉兰花滋事挑衅,结果谁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小太监,竟敢推她,颖嫔登时就来气了。

婉秋扫了一眼浑身是血的容洺,淡然?寻到了廊下一个藤座上,她若无其事的坐下来,就当没看见底下的容洺一般,含笑道:“本宫今日?同内务府的副领管勒吉善正在商议,八月木兰秋弥一事,因着这是本宫头一次操办此事,对于马具马匹这一块的备选尚不熟悉,想?着宫里唯有颖嫔,自小在蒙古草原长大,马技堪称第一,便想?向颖嫔讨教一二。”

如今的婉秋今非昔比,已?经不是一个和颖嫔平起平坐的小小和嫔,她位居妃位,眼下又有着掌宫之权,和颖嫔早就不属于同一类的人了。

颖嫔过了两年无宠的日?子,脾性也同之前大不相同,从前她自认为和婉秋同时进宫,家世高贵,初封又在婉秋之上,即便婉秋有了女儿,也和自己差不多。

但如今颖嫔深知婉秋才是这些年最不声不响却平步青云的,有了攀附之心。

她忙取了帕子擦了擦手上沾染上的血渍,赔笑上前道:“娘娘找嫔妾,那就是找对人了,要说马匹马具,在蒙古那都是吃饭的家伙,嫔妾打小就是在马背上驰骋长大的,娘娘若有什么不懂,尽管询问?便是,嫔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婉秋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份马具的样图来,递给颖嫔道:“往年秋弥,随行的宫人们基本上都是坐在大马车里,一辆马车最起码要承载十余人,约需要几十辆这样的马车,这马车的承载马具就需要特?制打造,今年本宫打算扩大承载马具,每个马车上再多放五到十人,便让他们将马具改了,这是内务府呈给本宫的样图,只是可惜,本宫从未骑过马,于此道不通,还需要颖嫔在旁参谋一番。”

这就是有意让她协助木兰秋弥安排一事了,颖嫔眼睛一亮,接过图纸大致看过,笑道:“这不难,只是娘娘没接触过马具,被这上头标注的东西给弄迷糊了,待嫔妾同娘娘仔细说过以后,娘娘定能明白!”

婉秋闻言露出笑意,又悻悻叹气道:“实?不相瞒,本宫头一回接触这样的大事,内务府的奴才们又是惯会在里头做暗文章,本宫实?在是不敢去问?他们,本宫知道颖嫔你素来是个直爽的性子,断不会拐弯抹角的,也唯有你能解本宫眼下的困境,你放心,若是你做的好了,本宫自会禀明陛下,这木兰秋弥说什么也要带上你这个功臣去!”

马上功夫一向是颖嫔最拿手的,但这两年秋弥乾隆一直没带上她,今年突然?冒出来一个机会,既能让她同和妃交好,又能随行秋弥,这样的好事,颖嫔只差当即笑出花来了。

她忙恭维道:“那是娘娘待下宽仁!那些奴才却借机给娘娘使绊子,实?在是可恨,娘娘将此事交予嫔妾,尽管放心好了!”

见颖嫔上钩,婉秋脸上笑意更深,同她姐姐妹妹说了好一会子的亲热话,这厢容洺顶着三伏天,跪的时间过久,撑不住昏了过去。

“呀!这个小太监怎么昏死?过去了,颖嫔妹妹,这人是谁?”

颖嫔方才只顾着和婉秋拉拢关系,浑然?忘了容洺,此时她得了赏识,由怒转喜,再看容洺时,明显怒气消了大半,道:“是个冲撞了主子,低贱的小太监罢了,来人,还不快把这贱奴拖走?,以免污了和妃娘娘的眼!”

“是!”两个太监得令连忙一人拖着一边,要将容洺拉下去,只是容洺浑身是血,拖在地上明显带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在这栽满嘉卉宝树,钟灵毓秀的韶景轩,格外的刺眼。

“哎,等一下!”婉秋抬手,止住了人。

颖嫔不明所以,问?道:“娘娘,怎么了?”

“眼下你正要替本宫做事,本宫有心提拔你,颖嫔妹妹也要知道分?寸,一个坏了规矩的小太监罢了,打也就打了,但打成这样半死?不活,浑身是伤的,要是被有心人知道,到万岁爷面前告上妹妹滥用私权,可就不好了,颖嫔妹妹下次再遇上这种?事,多得是法子叫他吃苦头,表面又看不出任何伤痕来,何必要选对自己最不利的一种?呢?”

颖嫔本就是为了泄私愤,未曾顾虑过什么后果,此刻听婉秋这么说,不由讪讪道:“一个奴才...万岁爷应当,应当不至于吧。”

婉秋正了正脸色,道:“颖嫔妹妹进宫这么多年,怎么还不知道,这事是小是大,那都是万岁爷说了算,若是万岁爷高兴,那这事也就是一件芝麻绿豆点大的小事,可若是逢上万岁爷心情?不顺,或者有人添油加醋乱嚼舌根,那这事在万岁爷看来,就是大事了,是命如草芥,还是人命关天,怎么看怎么想?,还不是全?凭万岁爷的意思??本宫这是好心提点你。”

颖嫔想?起这太监本就是慎贵人的人,若是慎贵人存了心思?,到万岁爷面前告上一状,自己眼下又不得圣宠,岂不是会让万岁爷更不喜欢自己?

经婉秋这么一提醒,颖嫔这才慌了神,她连忙道:“和妃姐姐,这太监实?际上是慎贵人的人,他...他冲撞了嫔妾,嫔妾一时气急,才会略施惩戒,还请娘娘替嫔妾想?个法子啊!”

婉秋愣道:“这还不是你自己的人?”

继而?她重重叹了口气,看着手足无措的颖嫔,道:“算了,你将他交给本宫,本宫自有办法让慎贵人不去告你的状。”

颖嫔欣喜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梧桐苑内

容洺过了许久,才艰难的睁开了眼。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清壁画书,古壶玉樽,帐前挂着薄如蝉翼的碧纱帘,不远处缀了一排银丝珠。

容洺稍微动弹一下,只觉得浑身疼痛,是那种?火辣辣的痛。

婉秋挑帘进来,端了一碗药,在床榻前坐下,平声道:“你醒了。”

容洺认出这是宫里唯一一个知道他和慎贵人关系的人,他一紧张,并?不去接婉秋手上的药,警惕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婉秋嗤了一声,将汤药随手搁在一旁,道:“进宫有几年了,这规矩学的却一点也不好,见到本宫你应该尊称一声和妃娘娘,再自称奴才,也难怪,这几年你只顾着和慎贵人卿卿我?我?了,启祥宫也没旁人,用不着守着这些规矩,以致于今日?连颖嫔都敢得罪,要不是本宫及时赶到,只怕你会被她活活打死?。”

颖嫔下手狠,容洺挺到后来,身形虽是正的,但人早就没了被打的失去了意识,全?靠一股劲儿在撑着,自然?不知道婉秋前去找颖嫔的事情?。

但容洺也是个从小饱读圣贤书的人,听到是婉秋救了他以后,默然?道:“奴才多谢和妃娘娘相救之恩。”

婉秋道:“你和她之间终于有一个正常人了,还明白你们现在身处何地,是什么身份,既然?如此,本宫也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这次救你,不过是不想?看着慎贵人伤心欲绝,你和慎贵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这些本宫都知道,本宫也知道是因为有人看中慎贵人的容貌,将她献给了万岁爷,才致使你们差点阴阳相隔,但事已?至此,本宫只问?你一句,你是想?贪一时之欢,还是想?要个长长久久?”

容洺呼吸明显急促错乱了几分?,他想?也不想?道:“我?进宫来,自然?是为了婧儿,为了要个长长久久陪伴在她身边!”

婉秋眼皮子一掀,朗声道:“说得好,我?也相信你净身入宫,不是为了一时之欢,既然?你想?要长长久久,那从现在开始,就请你和慎贵人守着主子和奴才的规矩,收敛举止,别?再这么肆无忌惮了,你再喜欢她,人前也要克制住,你可知道,今日?因为你一时冲动冒犯了颖嫔,慎贵人会因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丢了性命也就罢了,但她会为了你,不惜四处求人,旁人察觉出异样,你和她的关系就会彻底暴露,到时候你就算没死?在颖嫔手里,万岁爷也会亲自杀了你和她!”

容洺浑身一震,睁大了双眼,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婉秋见他已?经听了进去,起身挑帘出去了。

银丝珠细细碎碎的浮动,婉秋还没出门,迎面见慎贵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问?道:“容洺呢!容洺在哪里!”

婉秋指了指内室,慎贵人便冲了进去,婉秋踏槛之时,身后响起了慎贵人凄然?呜咽的哭声。

*

五阿哥大婚是定在了十一月份,但是开府却不能等到那个时间,在此之前,他需要提前搬出阿哥所,住进乾隆新赐他的府邸里,好好准备一番,去迎接他的福晋。

府上一应俱全?,基本上都是不缺的,五阿哥也没有像他皇阿玛乾隆一样,喜欢大肆修缮园林,收罗珍奇异宝的习惯,略微整理过后,就算是住下了。

他不在意这些,愉妃却是处处为他操心,她知道五阿哥要娶的是一位名门闺秀,不论是用的还是摆的,那都要拣精细的来,新妇娇贵,怎么能跟自己儿子一样,什么都不讲究,只知道一味的死?读书呢?

府上有愉妃派去的人替五阿哥操心,采买的东西也都是一一过了愉妃的眼,五阿哥这段时间也被乾隆放了假,意在让他好好放松几个月,准备齐全?娶妻。

不用去上书房读书了,也不用去马场射箭骑马了,五阿哥的日?子顿时无聊了起来。

这日?他正在从圆明园回府的路程上,一辆马车拦在了他们前面,一个纨绔贵公子从马车上下来,摇着扇子道:“哟,这不是我?那堂弟吗?”

五阿哥也笑回他道:“堂哥好。”

眼前这个穿金戴银,极尽奢华的公子哥乃是先帝爷第五子,和亲王弘昼的第四子,永瑸。

永瑸此人,乃是和亲王嫡福晋吴扎库氏所生,他上头有几个哥哥,到他这里没了袭爵的指望,乾隆就给了他一个散秩大臣当当,没什么实?权,也就是为了有个官职名好听些,拿着俸禄混个口饭罢了。

乾隆待自己这个弟弟和亲王弘昼一向亲近,连带着他的几个儿子也很是不错,永瑸自小胸无大志,又投胎到了这样一个好人家,每日?做的就是遛鸟养花,吃喝玩乐,典型的纨绔一个。

因他性子随和,最爱和自己这些堂兄堂弟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所以人缘关系还算不错,五阿哥同他也算相熟。

但相熟归相熟,却不曾深交,毕竟永瑸这个人,每日?就是拿着家里的钱到处找乐子,没个规矩,也不干正经事,五阿哥乃是乾隆最为器重的一个皇子,自然?不会同他关系好到那里去,平日?里也只是点头之交。

今日?永瑸却不知怎的,缠上了五阿哥,嬉皮笑脸道:“我?观堂弟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啊,怎么样,陪堂哥我?去喝几杯?”

五阿哥拱了拱手道:“不了,我?府上还有点事,就不配堂哥了,堂哥自去吃酒罢。”

永瑸叹了叹气道:“唉,知你要娶妻了,这么迫不及待去收拾新府,堂弟啊,哥哥我?和你说个实?在话,娶个福晋在家真不是什么好事,当初阿玛也诓我?来着,说给我?娶得这个夫人,又是贤惠大方,又是美貌温柔,结果等成了亲,那完全?就是个母夜叉,把我?的通房小妾心肝宝儿统统都撵走?了,你这是没娶过不知道,也就这么几个月的快活日?子了,等你娶了妻后,再想?出去吃酒也难,今日?哥哥我?就舍命陪君子,拼着回家被夫人责骂,也要陪你吃上几盅酒。”

就这么连拖带拽的,五阿哥被他带到了一处清雅酒楼里,吃上了酒。

换成以往,即便是被永瑸拖过来,五阿哥也是不会多吃的,只是连日?心中茫然?,被永瑸哄着吃了几盅以后,就止不住了。

在永瑸的蓄意引导之下,待到吃了半醉不醒时,五阿哥朝着永瑸吐诉这段时间的心事,道:“娶妻娶妻,妻者,夫之合也,亲之主也,难道不该去个心意相通的女子吗,我?同那鄂家姑娘,素未谋面,不知她长相,不知她性情?,不知她喜好,就这么,要娶...嗝...娶为福晋了。”

永瑸拿着酒壶,将五阿哥面前的杯盏满上,凑到他手边道:“可不是!我?那夫人,原先说的千好万好,结果呢....唉,可怜咱们生在皇家,我?一个没有袭爵希望的都要被迫娶妻,更何况你是堂堂阿哥,得了,咱们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遇到自己心爱之人的那一日?咯!”

五阿哥一仰头,将酒全?部灌进了嘴里,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即便在人前是多么风光得意的阿哥,此时也露出了少年应有的倔强不甘。

二人一直喝酒喝到白日?尽了,外头亮起了百盏花灯,人声和笑声透过窗户传来,五阿哥不禁往外张望道:“外头怎生这般热闹。”

永瑸笑眯眯道:“今儿个是七夕啊,都在挂花灯,祈姻缘呢,堂弟不如出去看看?”

五阿哥抱着酒壶,摆了摆手道:“算了,没什么好看的,咱们继续吃酒吧。”

永瑸夺下他怀里的酒壶,忙道:“咱们还是别?喝了,出去散散酒,再这么喝下去,我?怕你喝晕在这里了,小二,取些水来!”

店家打了一盆凉水,五阿哥洗了脸,顿时清醒了不少,二人出了酒楼,朝着那座挂满花灯的月桥去。

上头尽是些年轻的男男女女,五阿哥一边看花灯,一边品鉴上头的诗词,等读到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时,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只是这灯挂的高,再上头的字就看不大清了,五阿哥一抬手,就将这盏花灯取了下来。

永瑸道:“哎,这里的花灯都是有主的,你要是取了被人知道,小心有姑娘赖上你!”

就在此时,前头突然?一阵熙攘,旋即有人大喊道:“不好!有人落水了!”

五阿哥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昏暗夜色中,只见有个人的确是在水里扑腾,眼瞧着就要沉下去了。

五阿哥将花灯往永瑸那里一塞,解了外衫就直接跳进水里救人。

作者有话要说:啊,蛙哥要遇到新上人了,可惜不是小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