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四阿哥永珹,嘉贵妃的第一个儿子,也是八阿哥一母同跑的亲兄。
他今年已有十四五岁的年纪,俨然是个少?年模样,虽然资质平庸,但是耐不住嘉贵妃对他甚是疼爱,所以自恃奇高,眼角眉梢中都是傲慢。
婉秋不是第一次见到四阿哥了,以往大宴祭祀上后妃和众阿哥公主齐聚时,她也远远见过几次,但她却从来没和四阿哥私底下打过照面。
而在方才她和那个太监说话的功夫,早有路过的小太监察觉不对,悄悄往四阿哥那里通风报信。
四阿哥明显是不将婉秋这个小小和嫔放在眼中的,毕竟他的母妃可是位居贵妃,又?多年盛宠不减,连诞四子,相较而言,婉秋不过是个才进宫没几年的小小嫔妃,即便诞下公主爬上了嫔位,那也着实是不值一提。
左不过和从前老是跟在母妃身边的怡嫔差不多。
是以他一进来,不曾行过礼也不曾问过安,直接指着婉秋的脸道:“你算哪个?八弟还?轮不到你来管教,还?想把八弟带走。”
婉秋打重活一世以来,连续高升,摆脱了之前的命运轨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同她不客气的说话了,尤其对方还是个比她矮上一截的少?年。
八阿哥见四阿哥来了,下意识的往婉秋身后躲了躲,牵着裛英的手不由紧了。
还?不等婉秋说话,丹桂早就看不下去了,正色道:“奴婢见过四阿哥,四阿哥可知娘娘乃是您的庶母,按照规矩应该尊称一声和娘娘,四阿哥这样失了礼数,难道不怕万岁爷知道了责问吗?”
这话里已经有了隐隐警戒的意思,但是四阿哥却浑然不当回事,挑了挑眉道:“什么庶母,我只认我的母妃嘉贵妃,旁的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做阿哥的长辈?”
四阿哥母妃得宠,大阿哥病故,三阿哥开府成亲后,宫里只有他最大,他又?一向爱摆谱,以长兄自居,管束弟弟,但是阿哥所中除了他,也就只有愉妃所生的五阿哥,纯贵妃所生的六阿哥,自己同母的八阿哥,还?有不足三岁,舒妃所生的十阿哥。
剩下两个,同母所生的十一阿哥和继后所生的十二阿哥都还太小,还?在吃奶,想管他们也管不到。
五阿哥自是不必说,乃是乾隆最为看重的一个阿哥,平日里除了上书房和骑射场武馆,回去就连睡觉都抱着书,他是不屑和四阿哥混在一起的。
六阿哥是纯贵妃所生,整日里病病歪歪的,常年不见出来,多说几句话都要咳嗽大半天。
十阿哥被舒妃看的极紧,可以说是寸步有人不离身,每隔一两日就往阿哥所里跑。
这么算下来,唯有自己那个和自己同母,天生不详的八阿哥能任凭他差使。
这一年以来难见母妃的面,八阿哥又正好进了学,他当然是要在八阿哥面前耍尽了兄长的威风。
婉秋对于他的肆言不过置之一笑,她无心?和一个孩子计较,但也不会任由他对自己出言不逊。
“只认嘉贵妃一个?那么四阿哥将皇后娘娘置于何地?要知道,皇后娘娘才是阿哥的嫡母额娘,莫不是四阿哥以为,嘉贵妃已经凌跃于皇后娘娘之上了?”
“你!...”四阿哥被婉秋的话堵的哑口无言,他再跋扈,也明白皇后和嫔妃之间的局别,被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若是传到皇阿玛的耳朵里,少?不得就是一顿训斥。
论口齿功夫,四阿哥到底太嫩了一些,一张脸皮涨的通红,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管你有没有这个意思,话说出来落在别人耳中就是这个意思,四阿哥,今儿个本宫要将八阿哥带回景仁宫里去,你去找嘉贵妃也好,万岁爷也罢,请自便。”
她不等四阿哥再说什么,带着人就走了。
出阿哥所时,她迎面撞见了往这边来的舒妃,十阿哥已经两岁了,但是被舒妃纵容的路都不会好好走,不是要抱就是要辇子,白白胖胖的一个小人儿一手一串冰糖葫芦,被舒妃抱在膝盖上,一起坐于辇子里。
到了地儿舒妃又?是小心?翼翼的将十阿哥抱住,压下辇子下来,见到婉秋,冷眼瞥了一眼,理也没理的就进了阿哥所。
婉秋只是福了身低头,待她走后才起身。
丹桂牵着裛英,裛英牵着八阿哥,竹影则跟在婉秋身后,见着舒妃进去,微微摇头道:“舒妃娘娘实在是太纵着十阿哥了,公主这么大早就会跑会跳,十阿哥却走路都还要人抱。”
婉秋一边走一边道:“何止啊,听说十阿哥嗜好甜食,每日要吃上五六顿,喝汤还都是舒妃亲自一口一口的喂,更别提吃饭了,十阿哥才两岁,长的倒比四五岁的孩子还?要健硕一些。”
说健硕那都是好听的,十阿哥被舒妃养的就像个浑圆的肉球。
竹影叹气道:“舒妃娘娘从前是很得圣宠的,但自打生了十阿哥,整个心?都系在孩子身上,也不抚琴吟诗了,十阿哥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就连十阿哥回了阿哥所,也要陪着,听说前几日万岁爷留宿舒妃那里,半夜有人禀报十阿哥拉了肚子,舒妃火急火燎的丢下万岁爷,强行开了宫门跑到阿哥所里去了,为此万岁爷可真是气的不轻。”
舒妃如今和婉秋刚生完裛英是一样的,一心?都在孩子身上,难免本末倒置,失了自己身为嫔妃的职责本分。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也再难有孕,自然是疼爱的跟什么似的,好了,回宫去吧。”
贡绍祺早早候在了景仁宫内,婉秋将八阿哥带回来先派人过去将此事同令妃说了一通,让她务必拿到那太监的口供,再备了好些吃食让八阿哥吃饱喝足,沐浴后换了身干净衣裳,让贡绍祺为其诊脉。
“微臣看过了,八阿哥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营养不良跟不上,体内又?积了不少?寒气,待微臣配两服药给八阿哥祛除了体内寒气,再好吃好喝将养一番,想来便无大碍了。”
裛英和八阿哥齐齐坐在婉秋身边,婉秋端起茶盏吃了一口茶,稍稍往后靠了靠,点头道:“有劳贡大人了。”
“都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贡绍祺看着婉秋略显苍白的脸,不免忧心道:“微臣见娘似乎气色不怎么好,娘娘可要让微臣诊脉看一看?”
“无妨。”婉秋摆手,放下茶盏,“因是这几日有些操劳过度了,有劳大人挂心?。”
松枝端了几碟点心进来,放在翘头小桌上,裛英拿了几块分给八阿哥吃。
贡绍祺见已经无事,拱了拱手就要下去。
“贡大人不尝尝吗,这糕点味道极好。”松枝见他要走,难免急了。
贡绍祺似乎没想到松枝会这么说,微微一愣,道:“多谢松枝姑娘,太医院还有不少?事,微臣便不用点心了,娘娘,微臣告退。”
“可...”
可这点心是我亲手做的。
这话还?没说出来,松枝又?生生将它吞了下去,贡绍祺出门前像是想起什么,转身问道:“娘娘,不知竹影姑娘去哪里了?”
丹桂先开口道:“她去令妃娘娘那里了。”
贡绍祺拱手道谢,出了门。
婉秋将这一切尽收于眼底,不动声色的端起茶又吃了两口,贡绍祺一走,松枝自觉无趣,在跟前伺候了一会儿后就下去了。
“丹桂,你觉得松枝平素待贡大人如何?”
丹桂哄着裛英,啊了一声,似乎不明白自己主子为何有此一问,她想了想道:“平日里瞧着是不差的,奴婢见好几次松枝都有和贡大人说话,想来她和竹影情同姐妹,对贡大人也格外上心?些吧。”
婉秋手指慢慢摩挲着茶盏镶金沿边,若有所思道:“是这样吗?”
松枝从殿内出来,正打算往花圃处修剪枝叶,忽闻一声女子轻笑,只见在不远处的长廊玉栏杆下,竹影和贡绍祺双双立在那里,说话闲聊,男俊女娴,微黄的光晕打在二人身上,乍一眼看上去,正正好似一对璧人。
不知贡绍祺说了什么,惹得竹影娇笑不止,一阵春风拂过,身旁的一棵大榕树吹掉了几枚翠绿叶子,一枚恰好落在竹影肩头,贡绍祺伸手替她拈去落叶,竹影与他四目相识,无尽的缱绻温柔。
松枝想到方才贡绍祺匆匆忙忙离开了正殿,说是太医院事情多离不得人,却原来只是想同心?上人相会罢了。
她虽然不是头一次见到二人你侬我侬的情景,但从来没有比这一次更加让人触目惊心?,刺痛了她的眼。
凭什么,为什么?
她哪一点比竹影差了,为什么竹影能得了主子的青睐,比她高上一等,又?攀附上了贡家这个清贵世家,能得贡绍祺这等才俊人物的爱。
为什么她就什么也没有,唯一一个在这世上的亲人,她的妹妹小曦,还?落得那般下场。
想到小曦,松枝含恨回头看了一眼正殿,难道她天生就该任人宰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