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匹光鲜亮丽的上好苏织湖丝布匹整齐放在红漆托盘中,继后一手环在高隆起的小腹之上,一手翻看着料样,点了两匹花色寓意都好的,道:“就这两匹吧,新给本宫的孩子做衣裳。”
春娘笑道:“这一匹是绣着明蓝枣红如意头,另一匹绣着藻洁云纹,想来娘娘是盼着一个小阿哥的。”
继后自怀孕以后就取下了尖尖的护甲,如今十指纤纤露在外头,捧着杯血燕窝吃着,道:“这是自然,万岁爷最盼着一个嫡子了,且本宫能感觉到这孩子在肚子里踢得可有劲儿了,必是一个康健的阿哥。”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守在帘外的秋茗传话道:“皇后娘娘,庆嫔娘娘来了。”
继后转头去看,只见庆嫔一身喜庆的水红色勾萱草蕙兰纹春袍,满面带笑的挑帘进来福身行礼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继后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错,调侃一句道:“少见你穿这么鲜艳的衣裳,怎么,遇上什?么喜事了?”
庆嫔温婉一笑,言不?尽意道:“是娘娘的大喜事。”
“哦?本宫的喜事?”继后与春娘两两相视,“本宫如今既没了权也没了宠,只安心守着肚子里的孩子,除却诞子,还有什?么大喜事呢?”
庆嫔朝永寿宫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凑上前道:“那位一向将自己的容貌皮肉看的极重,往后就算是废了,听说快两个月了,除了出月去过一趟启祥宫,就再也没出来过,就连四阿哥八阿哥去给她请安,都被拦了下来。”
继后又吃了一口血燕,将小巧的银边莲碗放下,弯唇道:“此事怡嫔做的不?错,让嘉贵妃生?生?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只不过她到底有些心软了,十一阿哥可是平安无虞的出来了。”
庆嫔将那莲碗收了下去,递过守在一旁的秋茗,她看着继后那圆滚滚的小腹,道:“怡嫔虽然对嘉贵妃恨意颇深,但是她到底不?蠢,知道如果伤着了皇嗣,那可就不?是她能一人收拾了了的。”
“她是很聪明,聪明到这些年本宫都有些开始防备于她。”
继后微沉了眉眼,道:“可惜了,本宫布了快十年的一个棋子,到底没有物尽其用。”
草长莺飞时,黄鹂婉转尽,后宫迎来了一桩喜事,继先皇后的二阿哥,七阿哥两位嫡子相继逝去后,继后诞下了嫡子。
又在十二阿哥百日宴时,特为他取名为璂,璂者,是镶嵌皮件中的美玉,而皇帝之冠,十二会则十二璂,更是有隐喻之意。
继后一时风光,这几年来又是抬旗又是立后,如今她又诞下了嫡子,可以说这皇后宝座坐的那是固若金汤。
一心惦念权势的继后在百日宴后就请命乾隆,要求愉妃令妃归还她的掌宫之权,乾隆允准后,她就彻底开始接手回去失了很久的权势。
承乾宫内,令妃,婉秋还有白婵儿正聚在一起说话,令妃磕着瓜子,懒懒散散提不起精神的模样,裛英在她身边替她簪花绕弄着头发,也不?得逗了欢颜。
裛英童言无忌,将一支银蓝珠钗从令妃的钿子头上拿了下来,往自己头上插,又突然抬起头,用大大的眼看着令妃道:“令娘娘,你近来怎么常常陪着裛英玩,也不?看书了。”
小儿稚纯,不?懂那些六宫账册,只见从前令妃经常伏案在一堆纸里忙碌,只以为她爱看书。
令妃将裛英搂在怀里,替她簪正了那支珠钗,道:“因为裛英很乖,所?以令娘娘不?看书了,来陪裛英玩,开心吗?”
裛英忙着点头,道:“开心!令娘娘这里有好吃的好看的,裛英喜欢令娘娘来陪!”
令妃被她逗了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去吧,找你白芷姐姐,她让小厨房给你新准备了几道点心,去晚了可是没有了。”
“嫔妾陪公主去!”白婵儿一听有新点头,又看出婉秋同令妃只见恐怕有话要说,就将裛英牵走了。
婉秋不?怕费了这养成的水葱指甲,细心一颗颗剥了瓜子仁放在碟中,低笑道:“裛英不懂事,娘娘别与她计较。”
令妃拈了瓜子仁吃着,不?客气的给了她一记白眼:“裛英到底叫本宫一声令娘娘,又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能这么小气?”
婉秋忙不?迭将装满了瓜子仁的碟子推过去给她,打趣道:“是嫔妾小气?了,令妃娘娘这样心胸的人,怎么会因为一时落了权,就会心里存气?了呢!”
令妃毫不客气的抓了一把瓜子仁吃了,道:“你可别捧着本宫,其实本宫小肚鸡肠的很,本来这一年内,皇宫里大大小小,本宫都渗透了不?少自己的人进去,结果到底还是时间太短,不?曾稳固住,眼下皇后重新掌权,免不?得要拔了本宫的人。”
说完,她啧啧摇头,拍了拍手上碎屑,道:“可惜可惜,你说这样的好机会,怎么它就只有一年内?”
“娘娘怎么知道这好机会就只有一年了?”
婉秋古怪笑看她,笑了一声后便继续剥瓜子了。
这样的好机会,可不止一年内。
根据上一世的记忆来看,继后在生下十二阿哥后,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内,又怀了一个公主,但是可惜因为公主体弱,生?下来不到两年就死了,而同年内,继后再次有孕,生?了十三阿哥,但是不幸的是,十三阿哥也在两年后死了。
一连立不?住两个孩子,更是让继后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的十二阿哥身上,严苛管教,望子成龙,结果十二阿哥在他七岁那年,因为被逼着太过刻苦,驯马时摔了下来,摔坏了脑子,从此智便停留在了七岁,痴痴傻傻,见人便笑。
令妃想要继续掌宫,培养自己的势力,缺的是时间,而时间,很快就会来。
不?出婉秋所?料,在继后匆匆忙忙接过去宫权的第三个月内,她又被诊断出来有了喜脉。
乾隆闻讯,连忙丢下了正在商议朝事的几个军机大臣,往翊坤宫去了。
春娘熬了热气腾腾的安胎药给继后送来,乾隆与她打了个照面,接过她手里的汤药端了进去。
继后正在桌案上翻看着一本厚实的账册,十分聚精会神,以至于等?到那碗药搁在她面前时,她这才抬起头来,放下账册。
“万岁爷。”
乾隆抽走了那账册,推了药碗过去,眉宇之间难以遮掩的喜气?:“歇一歇,好好养胎,这些事情回头再叫给愉妃令妃做就是了。”
继后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她摸了摸小腹,想起那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永璂,和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令妃,心里的气?儿蹭蹭往上冒,方才那一本厚实的账册,记录的都是这一年以来,令妃这边大大小小的账目,她正打算从里头挑错处!
“万岁爷,这不?行,宫权不?能再交到令妃手里了!”
乾隆正打算替她喂药,听得这么一说,眉头微簇,低低呵斥一声道:“胡闹什么!你有了身子,还想继续掌宫?你将肚子里的孩子放在什么位置上?”
继后红着脸,心里又气?又燥,却不得不?软下来哄着道:“臣妾不?是不肯交权,是觉得令妃到底年纪轻,对于后宫的事情知道甚少,不?如换个更稳妥的?”
若是再任由令妃这么折腾下去,等?她再过一年生下孩子,这紫禁城还不?知道是谁的天下了!
乾隆道:“朕瞧着令妃管的不?错,她和愉妃一个宽厚一个严厉,一刚一柔,倒是互补互利,再者说了,你要更稳妥的,妃位及以上,按着年纪来算,该是纯贵妃最为稳妥,但朕的确放心不?下她。”
继后攥着手里的笔杆,片刻后道:“臣妾觉得舒妃就很不?错,她十四岁入宫,如今在万岁爷身边伺候也有十余年了,若论资排辈,她该在令妃之上。”
乾隆见她如此盯着令妃不?肯放松,也是奇道:“你一向性子落落大方,从前令妃有不?敬之处,你也是多有包涵,怎么现在怀了孕,反而同她斤斤计较起来,令妃掌宫的本事不?错,又有经验,舒妃虽然在宫里待的时间久,但是她是个不?沾庶务,醉心诗词的才女,你非要让她去做那些鸡毛蒜皮的宫务干什?么?”
继后明知自己说不通,便也不?在乾隆面前再说什么。
乾隆将药塞在她手中,道:“快些喝药,马上药都要凉了,这些东西,你暂且交到愉妃那里去。”
等?到了下午,愉妃看着一箱箱才送过去不到两三个月的东西,又重新回到自己宫里,他吹了吹半烫的茶水,笑道:“真有意思,快去把令妃请过来。”
愉妃是同这位皇后娘娘相识相处多年,深知她的脾性,看似温厚宽仁,实则骨子里是个对权势地位看着极重的一个人。
她又愣了愣,自己既然对皇后如此了解,怎么从前却从来没想过,她会背地里做出那些事情?
若不是永琪一事,恐怕直至今日,她还没看明白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加班有事,如果九点还没有更新的话那就是没有二更了,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