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经声佛火两凄迷

乾隆十六年的正月,才过了新年,宫里又忙忙碌碌起来,倒不是为着接下来的小年夜,而是为了乾隆下江南一事?。

早在十四年十月时,乾隆就降下圣谕,定在十六年的正月里巡幸江南。

这是乾隆登基以来第一次下江南,不同于之前?的东巡西登,江南的路途可比之?前?远多了。

乾隆登基已有十余年载,他从最初的张鄂两党重臣把持朝政,各部叛乱,到现在平定了贵州苗疆,大小金川一役,六年又同准噶尔息和,张廷玉鄂尔泰相继下台,此时大清在乾隆的带领下也步入了又一个巅峰时期。

临行前?乾隆又多加嘱咐,道:“如所在行宫,与其远购珍奇,杂陈玩好,不如明窗净几。洒扫洁除。经过道路,与其张灯悬彩,徒侈美观,不若蔀屋茅檐,桑麻在望。不得因道路湫,俾迁移廛舍。凡属虚文浮费,概宜实力摒除。其扈从文武大臣官员侍卫皆当奉公守法,不得与地方官往来交际。经行所至,不得稍有滋扰民众。”

进了正月,乾隆又踏上了南巡之路。

婉秋吃了上次的亏,又同乾隆有了别的心思,便自发请命未去。

此次随性名单有:继后,令妃,愉妃,颖贵人,陆贵人,慎贵人。

其余也就罢了,其中颖贵人是特地自己请命想去的,说她打小生活在蒙古草原上,还没见过江南水乡的风光。

没了乾隆的紫禁城格外寂静冷清些,暂时掌宫的纯贵妃在小年时将惯例的年礼送下去也没见各宫有什么欢喜模样。

一池鲤鱼没了鱼饵争抢,自然扑腾不起什么水花。

一直到后面的二月二龙抬头,花朝节和惊蛰时节,各宫都是安安静静的,就连出来赏春景的人也少了一半。

白婵儿在景仁宫里和婉秋闲谈,二人一个捞沥桃花,一个一瓣瓣撕开放在水里。

裛英已经会走路了,正趴在婉秋背上,自顾自的玩着一只银制镂空香囊子,十分乖巧,也不闹人。

这桃花是洗来做彩笺用的,婉秋打生裛英以来,有些日子没制书笺了,眼下裛英也大了,她就趁着春日摘了桃花重操旧业。

这桃花还是松枝去剪来的,她一向对花事颇通,能一眼瞧出哪些花枝好哪些花枝差。

白婵儿原先?和婉秋说着今下流行的衣饰,不知怎的说到了舒妃那头去,继而有一句:“也真是古怪,舒妃的肚子上月月末就已经足月了,但到了现在还是一点要生的动静也没有。”

因着嘉贵妃在宫里,婉秋便不大出去,对外面的事?情?未免也少听了许多,乍一听白婵儿这么说,也是惊奇。

“太医呢?太医是怎么说的?”

白婵儿道:“说什么事?情?也没有,就是肚子里的孩子不肯出来,舒妃又是着急,又没法子,不敢乱用催产药怕伤着她的小阿哥。”

裛英抓了一把桃花枝子学着白婵儿的模样也开始掰扯起来,嘴里嘟囔着:“伐(花)...”

看着稚气的裛英,婉秋心里一软,拿帕子替她擦掉手上的花汁,对舒妃和她腹中的十阿哥难免有些同情?:“只盼着母子二人无事?。”

松枝挑帘进来,将篮中一大堆的桃花放在二人旁边,道:“可没有了,这四处的桃花奴婢已经拣者好的折完了。”

“辛苦你了。”

婉秋点头,松枝打算出去,却又被婉秋叫住,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些时日,八阿哥那边可还去过了?”

松枝手里挎着空花篮,道:“奴婢按娘娘的吩咐,每隔几日便去阿哥所看一看八阿哥,但还是每次都被外面的人拦住,要么就是说八阿哥在嘉贵妃处,要么就是说八阿哥去四阿哥去听功课了打算进学,反正没有不拦着奴婢的,就是不让奴婢见八阿哥。”

打从嘉贵妃解了禁足以后,她就将八阿哥看的死死的,为得就是防着婉秋,婉秋知道往后八阿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这一年同他相处下来,八阿哥又乖巧又懂事?,待裛英也极好,总归是有了情?分,有心想多照看几分,却被嘉贵妃将路都拦住了。

毕竟嘉贵妃才是八阿哥的亲生额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又能靠什么拦着呢?

婉秋沉默了片刻,有些疲倦的挥手叫人下去了。

*

舒妃一事?对于婉秋而言不过是一笔带过,然而却被有心人利用之前?裛英抓周的事?情?,又开始在宫里传出,舒妃不能诞子,是因为被裛英在上头压着了。

之?前?的流言乾隆和继后抓出几个造谣厉害的,狠狠打了发配到慎刑司去,因为伤势过重不过一两日就死了,当时震慑了不少人,结果?如今被有心之?人在背后挑拨,旧事重提。

景仁宫里谁不知道自家主子对裛英公主看的那是比眼珠子还重,只要是关于裛英的事?情?,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所以在井惠姑姑的授意下,上下一致对婉秋封-锁了这个流言。

于是等到舒妃挺着个大肚子,闹到婉秋面前来,婉秋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裛英见到这个凶巴巴的女人很是害怕的躲在了婉秋身后嚎啕大哭起来,舒妃恨恨道:“卿嫔,若是因为你和你女儿,害了本宫的孩子有什么差池,本宫饶你不得!”

舒妃身量娇小玲珑,因为足月还未出生所以肚子格外巨大,婉秋眼风扫过她大的出奇的肚子,大约是明白了什么。

“舒妃娘娘足月还未生产,嫔妾也很是担心,可舒妃娘娘不分青红皂白便跑到了景仁宫将罪责推到了嫔妾和五公主身上,这又是什么道理?”

舒妃红了眼圈,她近来坐等又等孩子就是不出来,心里本就着急,如今突然听到了这样的传闻,心里头隐隐约约就将此事算在了婉秋头上。

她道:“宫里头都在传言,是你的女儿压住了本宫腹中的孩子!”

婉秋不怒反笑,思及上一世因为舒妃的缘故,导致自己失宠,于是张口便是讥讽道:“亏的万岁爷还经常夸赞舒妃娘娘乃是宫里第一才女,莫不是诗词读多了人也跟着读傻了,外头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上一回闹的还不够大不够明白吗,裛英不过是抓周时拿了把金错刀,一个二个就都存着龌蹉心思,什么脏的乱的都扣在一个一岁稚儿身上,舒妃娘娘也是将要做额娘的人,若是有人空口白牙的说你肚子的孩子是个会克人的妖怪,不知舒妃娘娘会不会像嘉贵妃一样,恨不得虐打了这个孩子呢!”

进宫至如今,婉秋对着外人从来都是一副谦逊有礼,低调寡言的模样,舒妃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来闹,她又何时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卿嫔?

只是那话太过刺耳,舒妃听了涨红了一张脸,指着婉秋气得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婉秋嘴上仍不饶人,继续喋喋道:“这么点大的小孩子,她懂什么?若是裛英真能克压弟弟妹妹,舒妃以为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待在你肚子里到如今吗?早就不知道...”

她话还没说完,舒妃就已经气的发昏过去,歪在宫女身上,捂着肚子道:“快!快叫太医来!”

婉秋也是被舒妃的话实在气狠了,这才戳着人的软肋说了几句刺心话,如今见?舒妃突然倒在地上,身形扭曲,嘴里喊着太医,也是被吓得不轻。

她连忙叫人去太医院请了一向替舒妃顾胎的太医来,就近挪到了景仁宫的侧殿里开始生产。

听着里头一阵又一阵女人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在场的人心里都是阵阵发怵。

掌宫的纯贵妃闻讯匆匆赶来,得知了一番来龙去脉后,先?是吓得呵斥婉秋道:“卿嫔!你难道不知道舒妃还怀着身孕吗,你这么以下犯上,口出狂言,本宫定要秉报了皇后娘娘,狠狠治你的罪!”

此次是纯贵妃一人掌宫,而南巡又要到五月才能结束,这几个月里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靠着纯贵妃一人操持,她本就胆小,又遇上要看顾舒妃这个孕妇,已经是时时刻刻万般小心,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乾隆要把罪将在她身上。

舒妃足月孩子还没出生,这事?本来就够让她头疼了,这几日她将太医院的太医问了个遍,又得知滥用催产药恐对舒妃身体有损,但再拖下去孩子恐怕要胎死腹中,正是头疼两难的时候,偏偏又出了这种事?情?。

“你只盼着舒妃此次能平安诞下孩子,母子康健罢!”

她此时杀了婉秋的心都有了,但听了一声叫喊,心里更是记挂里头,重重甩袖进去。

婉秋也不知道这舒妃这么不经气,但想到受了无妄之?灾的裛英,她又觉得自己并未做错。

就这么一堆人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天黑又等到了天亮,舒妃在里头足足生了一天一夜后,才有一声婴啼出现在内殿之中。

纯贵妃霍然从座上站了起来,眼见齐太医从内间里出来,她着急问道:“怎么样,舒妃和孩子可都平安?是阿哥还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