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的葬仪办着极为隆重,乾隆又给他追封了和硕定安亲王的名头,一时间整个京城的王公贵族都前往定安亲王府上吊唁。
同时乾隆下旨为大阿哥修建了奢华的定亲王墓,三月二十二日,将盛有遗体的金棺移至暂安,沿途设亲王仪卫,四月初,行‘初祭礼’时,宗室贵族和大臣命妇们俱都到场,值得一提的是,先皇后所出的固伦和敬公主和其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正好也回到京中,参加了大阿哥的葬仪。
待到众人过‘初祭礼’后,乾隆则在宫内设了馔宴,王公大臣及命妇等入紫禁城哀丧用筵,婉秋便是在这个时候,又见?了盼香。
仅仅过了半年的时间,原先一个鲜活娇蛮的二八新妇,现下已经身着丧服,鬓戴白花,脸上的脂粉铅华洗去,难掩这些日子以来的愁苦疲惫。
盼香整个人都是木然的,跟在大福晋身后,行动之间像个牵丝的木偶人,迎面碰上婉秋却是愣愣。
还?是大福晋轻斥一声道:“盼香,你怎么回事,见?着卿嫔娘娘也不知道行礼。”
众目睽睽之下,被称呼闺名是一件极没脸的事情,更何况盼香并不是什么妾侍格格,而是侧福晋。
如此羞辱,盼香也是纹丝不动,这才抬起头,一双秋水眸里尽是黯淡无光,僵硬的福了福身,干哑着嗓子道:“见?过卿嫔娘娘。”
大福晋脸上虽有哀荣,但不难看出精神头很好,想来少了个处处惹是生非,拈花惹草的夫君,她的心?情总归会舒坦一些吧,更何况如今整个亲王府都是她在掌管,素日里敢仗着宠爱胡作非为的妾侍,眼下也只能靠着她手指缝里流出来的一点过活。
大福晋不知道盼香和卿嫔的关系,只一心?以为她俩是堂亲姊妹,一家出来的,微微福身道:“妾身要?带两位侧福晋去参宴,恐误了时辰皇阿玛责怪,便不能留盼香妹妹同娘娘叙话了。”
婉秋含笑道:“不妨事,福晋且去便是。”
福晋款款落笑后,领着一个素衣女子和盼香走了。
直到走之?前,盼香的脸上都是灰败无神的。
待到人影渐去,身后的丹桂才唏嘘开口道:“若不是大福晋说,奴婢还?真?不敢认那就是盼香小姐,想当初她在老夫人面前是何等得意,入宫后又是何等张扬,如今瞧着,却像个木头人,跟傻了一样。”
这并不让婉秋意外,大福晋是个聪慧伶仃的女人,又颇有手腕,往前她被大阿哥压着,连带着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大权在握,自然会一一讨回来。
不过可惜了,大福晋是个福薄的,在皇孙绵德十几岁的时候就因病逝世,而她的儿子绵德没了额娘撑腰,年纪又尚小,一旁还?有他的弟弟绵恩和其额娘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虎视眈眈盯着,绵德慌不择路,私底下交接官员往来,不知怎的又被乾隆知道了。
乾隆想到他的阿玛大阿哥永璜生前也是结交大臣,才让他和自己绝了父子情分,当然一股子火往上冒,绵德便被降了爵位。
而后他的弟弟绵恩则踩着自己的哥哥,承袭了定亲王的爵位。
不过这都是乾隆后期的事情了,婉秋上一世也只是听安福在她耳边说话解闷,记得一二罢了。
婉秋摇了摇头道:“当初我劝过她,可是她哪里听得进去,正所谓种什么花结什么果,如今这般,不过是她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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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哥的葬仪整整闹了一个多月才消停下来,因着定亲王墓还?在修缮,他的棺木则另寻一处听着。
这是乾隆失去的第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又是已满弱冠的长子,他即便对其生前苛责,但人死如灯灭,也是连日伤心?。
好在有固伦和敬公主进宫来陪着,乾隆一见?这个从小疼爱到大的女儿,就想起已逝的发妻和敬公主常常陪着人说话,乾隆总算得了几丝安慰。
皇贵妃自大阿哥病逝后,亲自上下操持其丧仪,事事妥善,同时又不落在处理各宫事宜,听说她为了看月账,连续两天两夜没阖眼了,这一切乾隆自然也都看在眼里。
前朝又有大臣趁机上折道先皇后薨逝已满两年,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母,皇后乃是大清的尊严象征,皇贵妃自打理后宫诸事以来,凡事亲力亲为,尽心尽力,乃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太后也亲自来了几趟,句句不离立后一事。
乾隆一夜未眠,第二天上了早朝,听得底下那些大臣又为了立后的事情争执不休,匆匆罢了朝,将和敬公主召进宫来。
和敬公主成婚已有三年,膝下育有一子,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被阿玛额娘宠在手心?里的小公主了。
这三年以来,她先是和亲成婚,初为人妇,离开了阿玛额娘身边,再是幼弟额娘相继逝世,一重又一重的打击将她变的有些沉默寡言,即便她是大清最尊贵的嫡出公主,阿玛是皇帝,额娘是皇后,有些事情,有些路,到底还?是要她自己走的。
她才要?福身行礼,就被乾隆扶了起来,一抬头就是自己皇阿玛那一双布满血丝,通红吓人的双眼,和敬公主惊了一惊。
“皇阿玛...你这是怎么了?”
乾隆的声音略带沙哑,他拿起旁边一盏冷透的茶水润了润嗓子,另一只手里是一支纯金九凤红珊瑚流苏步摇,他盯着那支步摇,哑声道:“这支钗子,还?是你皇额娘大婚时带的,转眼间,已经二十余载,旧物尚在,发妻何去?到如今,朕终于也守不住芳盈的位子了。”
芳盈乃是先皇后的闺名,乾隆最后爱抚的摸了摸步摇,将它插在了和敬公主的鬓上,爱怜的摸了摸和敬公主的额发:“朕的筠筠也已经那么大了,筠筠,你不要?怨恨朕,朕终究是大清朝的皇帝。”
和敬公主鼻头一酸,瞬间红了眼,她不是没听说过最近朝堂上闹着纷纷扬扬的立后一事,在她心?里,唯有自己的额娘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是皇阿玛唯一的妻子,但她也明白,生来既为皇家人,有些事情就是逃脱不掉的,那后位上坐着的不仅是皇阿玛的妻子,更是大清的皇后。
“皇阿玛,儿臣不怨您,真?的不怨。”
乾隆抿了抿薄唇,看着眼前长相肖像自己发妻的和敬公主,道:“朕不能保住芳盈的后位,但是朕可以护住朕的宝贝女儿。”
隔日,乾清宫传来旨意,乾隆将和敬公主留在了京城,特立和敬公主府,居于京师而享1000两俸银。
此旨一出,前朝后宫皆是大惊,大清开国百年以来,何时有过固伦等级的公主府,也不是没有人想劝一劝,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乾隆拉了下去当庭杖责。
大臣们也看得出乾隆这是铁了心?的,遂也无人敢再去劝说。
与此同时,第二道旨意发了出来,即,册立皇贵妃辉发那拉氏为皇后,一应册封大婚之?礼,定在八月初二举行。
这就算是定下来皇后大事了,前朝和太后处终于松了口气,没人说话了,相比较而言,第一道和敬公主留京开府的事情,倒是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皇贵妃的翊坤宫里每日是门庭若市,多少人就想往里巴结,这么一比较,其他宫里无一不是冷冷清清的。
景仁宫里,婉秋和白婵儿正剥着一些干果,将壳去掉以后,核肉留给了对面的八阿哥吃。
她剥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小儿贪嘴的速度,八阿哥吃了一颗,只得眼巴巴望着婉秋手里。
之?前八阿哥的事情,嘉贵妃禁了足,乾隆见?婉秋待八阿哥也是真心?的,虽然还是让八阿哥住在了阿哥所里,但也允许他时不时往景仁宫跑。
白婵儿最是孩童心性,一见?八阿哥虎头虎脑的就喜欢上了,跟着婉秋比赛看谁剥的快。
好大一会儿,小半碟干果都剥完了,二人这才停了手,八阿哥也吃的畅快,知道什么好东西都不能贪多,见?卿娘娘和白娘娘不剥了,也不去要。
丹桂撤了干果碟,上了一些新鲜瓜果点心来,又端了三杯牛乳酥茶,供人细细吃着。
白婵儿手停了,嘴就停不下来,寻着婉秋就拿如今最热火的立后一事说:“皇贵妃娘娘终于要册后了,底下的人都极为她开心?,她这样宽厚仁慈,往后当了皇后,想来会对咱们更好!”
婉秋一壁吃茶,垂眼道:“婵儿似乎对皇贵妃很是亲近。”
白婵儿拈着豆糕吃,眉飞色舞起来:“那可不!我原先听说先皇后在的时候,待下难免苛刻了一些,虽有了个勤俭的名声,但宫里头哪个人的日子不是过的苦巴巴的,相较于皇贵妃娘娘,那可就不一样了,她疼爱咱们姐妹,常有赏赐添妆,待宫人也都是和和气?气?的,阖宫上下哪个不夸她好?”
对于皇贵妃拉拢人心?的本事,婉秋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不只是白婵儿,就连景仁宫里的宫女太监,也是向着皇贵妃的。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宫里恐怕也就只有令妃和自己才知道皇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白婵儿同婉秋句句夸赞皇贵妃的好,婉秋一通停下来,无非就是和颜悦色和赏赐东西,偏偏这两种却是最为奏效。
此时竹影打帘进来,福过身便道:“娘娘,舒妃娘娘那边传来消息,说已有一月身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暂定十点,要加班,我努努力尽量早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