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绿残红叶胜于花

井惠将裛英交给了竹影进去抱着睡下,引了婉秋至偏殿,贡绍祺和杏儿都在里面,乳母虚弱的躺在床上?,嘴里哼哼着,贡绍祺给她灌了清肠的汤药下去,已然是好了大半。

婉秋急忙问道:“怎么回事?乳母的饭食中为什么会被掺杂有毒的藜芦粉?小公主可有大碍?”

贡绍祺沉声道:“藜芦能是治久疟痰多不食,欲吐不吐的,有人将藜芦粉放在了乳母的饭食之中,剂量轻微,乳母吃下至多只是腹中不适,但公主这么小,肠胃虚弱,吃了乳母的奶水,那就不仅仅只是腹痛了,小儿体弱,吃了奶上吐下泻,等到发现异样,再请了太医来看,恐怕毒早已侵入心肺了。”

婉秋一听,只觉整个身子骨里都是刺进来的冰寒,冷的她使劲打了个哆嗦。

井惠握住婉秋的手,传来一丝温暖,她定神道:“娘娘,幸好有宫人发现的早,恰好奴婢和贡医师都在,已经给公主灌汤催吐了乳汁,现下已无大碍。”

婉秋感激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景仁宫外张望的宫人得知是五公主中了毒,无不惊讶的交头接耳。

这个消息很快被乾隆和皇贵妃得知,二人带着?一众太医匆匆赶来了景仁宫。

乾隆一进门就问道:“裛英呢?裛英公主怎么样了?”

婉秋坐在黑漆螺钿罗汉床上?,身上浑是方才吓出的冷汗,她由着井惠扶住,向乾隆和皇贵妃行礼,声音里是余惊未散。

“嫔妾请万岁爷、皇贵妃安,五公主已经催吐过,并无大碍,现下睡了。”

乾隆一摆手,李玉带着太医去给五公主再探病情,他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脑中一片混乱,扶着她的井惠三言两语精简的将此事来龙去脉向乾隆说了一通,井惠的处事不惊,让乾隆不由的侧目多看她一眼。

“朕记得,你是皇额娘身边伺候的?”

井惠福了福身:“是,太后娘娘体恤娘娘有孕时身边无人照拂,特地差遣了奴婢前来照料娘娘生产,只是如今娘娘已经平安诞下五公主,这两日奴婢便要回寿康宫去了。”

乾隆闻言重?重?拍案,将婉秋和皇贵妃都吓的一惊。

“平安?朕瞧着琼枝和裛英是不得平安了,裛英还是个一两个月的小娃娃,竟然都有人容她不下!”

乾隆又看了一眼井惠,赞许道:“你和那个医师做的很?好,琼枝身边不能少了不懂医理的人,你就留在景仁宫吧,皇额娘那边,朕会去差人说明的。”

井惠垂眸福礼道:“奴婢遵旨。”

进去的太医又掀帘出来,他身后跟着?贡绍祺,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禀报了病情:“五公主和乳母的确是中了藜芦毒,幸好贡医师及时给五公主灌汤,将有毒的乳汁都催吐出来,只是小公主到底身子虚弱,待微臣再开两副安神平气的药给五公主煎服后,既无大碍了。”

乾隆的拳头握着咯吱响,依稀可见手背青筋暴起:“这有毒的藜芦是怎么掺杂进乳母饭食之中的?御膳房是怎么当?差的!”

皇贵妃柔声劝道:“万岁爷息怒,别伤着?身子。”

一旁的杏儿胆大上前,道:“奴婢今日下午收了景仁宫上下中午吃完的膳食盒子,要送回御膳房时,见乳母的膳食盒中有一道吃了一半的托汤鸭子,味道有些不对劲,便拿指尖蘸了蘸尝过,却发现它味道辛了一些,此时乳母已经喂过了五公主,奴婢心里起疑,又听得五公主吐泻,就将此事告诉了竹影姐姐,井惠姑姑和贡医师看过以后说这是被下了藜芦,奴婢不敢大意,便将这道托汤鸭子留了下来。”

皇贵妃微微凝眸,见她面生,问道:“你是新来景仁宫的?从前在哪里当?差?怎么会知道托汤鸭子的味道不对?”

杏儿低着?头,似乎对这个皇贵妃有些畏惧,可皇贵妃虽位高?权重?,但是对底下人却是一向亲厚。

这一幕引得怔神的婉秋也朝她看去,杏儿道:“奴婢从前是在御膳房当差的,师从李御厨,这道托汤鸭子李御厨做的最?好,奴婢曾经也跟着?学过,所以知道这菜不对。”

皇贵妃只稍稍颔首,将目光移到了乾隆身上。

乾隆现如今无心去理会一个御膳房出来的小宫女为什么会一跃成了景仁宫的宫女,他的眼中只有熊熊燃起的怒火。

愈是动怒,他愈是沉静下来,说出来的话不曾有过一点温度,如那十二月的寒风刮骨。

“李玉,去查,既然知道毒是什么,自何而起,那么想必也不难查。”

李玉嗻一声,贡绍祺,井惠,杏儿也随他一起去偏殿,乾隆阴沉着?脸,坐在上座,一言不发。

皇贵妃陪在一旁,也不敢多言。

良久,乾隆神色恍惚,道:“裛英之前,朕有四个公主,殇了两个,留了两个...”

话说到一半,乾隆许是觉得不合时宜,遂不再去说,婉秋无力?的靠在鹅羽大枕上?,她心里松了,但整个人方才提着?精神太过,难免如今涣散了一些。

就这么待了一个多时辰,期间竹影换了三次茶,李玉终于带着?一干人等进来。

他垂着?手道:“奴才去御膳房查了,这托汤鸭子应该是在递交给景仁宫接膳的宫人前被动了手脚,据御膳房的人道,当?时要送膳时碰上?了延禧宫的婉嫔娘娘亲自来看膳,婉嫔娘娘还揭开食盒询问是给谁送的膳,在那以后,就再也无人碰过这食盒了,奴才又去太医院查过这藜芦近来领用的记录,婉嫔娘娘于三日前道自己积痰不适,太医便替她开了治诸风痰饮的药方,取藜芦末十分,郁金末一分,探吐,除此之外,近半月以来再无人用过藜芦了。”

婉秋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下毒的人竟然是平日里低眉顺眼的婉嫔?

乾隆双眸微睁,眼底是望不见的深渊,脸上没有一丝起伏:“把婉嫔带过来。”

李又领命下去,这回皇贵妃忍不住了,开始喋喋道:“婉嫔素日里瞧着是个老实的,又是打从府邸就伺候万岁爷的,谁曾想到她竟然做出谋害皇嗣的事情,万岁爷才给了她恩典叫她做一宫主位,现如今....哎!真真是人心隔肚皮!”

婉秋抬了抬眼皮子,找到下毒之人固然让她心里得了几分安慰,但一向端庄自持的皇贵妃居然会做口舌喋喋,言语还带着几分急切,她在急切什么?

婉嫔很?快的被李玉带了过来,她一见了乾隆,就匍匐在他脚下瑟瑟发抖,乾隆还没说话,皇贵妃倒是先给她定了罪来。

“婉嫔,你谋害五公主,损伤皇嗣,其心实在是可诛!”

婉嫔惊愕不定,拼命摇头道:“嫔妾!嫔妾没有!”

皇贵妃冷喝道:“你三日前从太医院取了藜芦粉,今儿个又碰过景仁宫乳母的食盒,还敢抵赖不认?”

乾隆漠然看着?下跪的婉嫔,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婉嫔脸上有羞愧也有不甘,她几乎是用嗓子眼挤出来的一句话:“那从太医院取回来的藜芦粉,嫔妾还没用过,现下就在延禧宫内,万岁爷若是不信,大可遣了李玉公公去搜便是。”

婉秋在一旁冷眼看着?,见皇贵妃脸上有一丝惊色闪过,又很?快的掩了下去,她沉着?道:“你以积痰不适开了药,为何不用?今日又为何亲自前去御膳房看膳?”

乾隆摆了摆手,止住了皇贵妃的询问,道:“李玉,去搜。”

李玉遵旨后又出了殿门,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他回来将一包藜芦粉交给了乾隆。

乾隆掂了掂,找太医核对过册上?所记的分量,确认不曾少过,他皱紧了眉头,对李玉道:“这是什么回事?”

李玉自知办差失误,忐忑不安道:“奴才...奴才确实是查到婉嫔娘娘去御膳房碰过食盒,又领过藜芦粉。”

婉嫔如释重?负,只是难掩她脸上的不自在。

众人原以为下毒之人便是婉嫔无疑了,谁知峰回路转,竟叫婉嫔洗脱了嫌疑。

皇贵妃犹不死心道:“即便婉嫔没用这藜芦粉,但她接触过乳娘的食盒,必是逃不了干系!”

婉嫔难以相信的看着?死死咬住自己不放的皇贵妃,不明白一向温婉敦厚的皇贵妃为什么偏要置自己于死地。

她带着?哭腔道:“皇贵妃,嫔妾..嫔妾真的没有下毒啊!”

此时在内间守着?裛英的丹桂出来道:“万岁爷,娘娘,公主醒了!”

乾隆一听,立即顾不得眼下这一团乱麻,只道:“此事交给皇贵妃来查,务必早日给朕一个答复,下去吧。”

说完他就连忙进去看女儿,皇贵妃和婉嫔起身送礼后离开了延禧宫,婉秋紧随乾隆身后。

裛英哭声比平常弱了几分,婉秋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搂住才好,乾隆则在一旁轻声细语抚慰着。

光影透过窗前的梅格子眼,能窥见庭前几人的身影离去,婉秋凝目,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emmm……觉得把宫斗剧写成了悬疑剧,这个剧情埋的很深,里三环外三环,大家应该会意想不到吧,可以猜一猜这毒到底是怎么下的,是谁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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