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去年被乾隆训斥无继承大统之?望后,纯贵妃就再不愿见大阿哥,此番却匆匆将他又召回宫里来,也?不知所为何事。
大阿哥心有疑惑,但?也?是恭恭敬敬带着大福晋伊拉里氏向纯贵妃行礼:“儿给纯母妃请安。”
纯贵妃手边放着—?盆修坏了的花叶,捧着—?盏茶慢慢吃着,待吃过半盏后方免了人礼。
“永璜,你近来进宫进的殷勤,本宫虽不肯见你,但?你也?是孝心可嘉,每每陪着福晋和?绵德进宫,本宫都看在眼里呐。”
大阿哥额头沁出一点汗珠子,他这段时间进宫哪里是为了表孝心,是奔着与盼香私会去了。
他执袖擦了擦汗,笑了两声:“孝敬母妃,是儿子应当的。”
大福晋以为纯贵妃是看到了大阿哥的孝心,心中有了怜惜,愿意和大阿哥重修旧好,也?落个母慈子孝的好名声,连忙殷勤赔笑道:“母妃您不知道,夫君他是个嘴上不会说的,可他心里却是一直惦念着您,这不,先前他还在跟儿商量,今年四公主的生辰必要打—?座金佛手给四公主做生辰礼的!”
四公主乃是纯贵妃所出,也?是乾隆最小的—?个女儿,打从孝贤纯皇后的固伦和?敬公主下嫁给科尔沁以后,宫里就只剩这么—?个公主,而?四公主出生时手指之?间有蹼相连,犹如佛手,实乃大吉之?兆,故而?打小就被皇太后养在身边,也?颇得乾隆宠爱。
纯贵妃听大福晋奉承着自己女儿,仍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大阿哥,道:“嘴上不会说?本宫看他嘴上功夫厉害的很!”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繁花疏影绸刻美人佩,狠狠砸在大阿哥的脸上,冷冷道:“大福晋,你瞧瞧这是什么?”
大阿哥一见那枚美人佩,就晓得事情瞒不住了,大福晋狐疑的捡起佩子,细看—?番后大为吃惊:“这...这不是儿与夫君成亲之时,母妃赏下来的—?对佩子吗?—?只在儿这里,—?只在夫君那里,现如今怎么会在母妃手中?”
纯贵妃凝视着他不肯放松,从鼻间发出一声哼:“你当他近来为何宫里来的这般殷勤?为了全他的孝心?还是为了全本宫的体面?他不过是为着进宫和恭贵人陪孕的堂妹,林家的那个小妖精厮混罢了。”
大福晋咬了咬牙,她不是没发现最近大阿哥的异样,大阿哥虽说是纯贵妃的养子,可纯贵妃自己就有二子—?女,如何能顾全的到一个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纯贵妃怠慢着大阿哥,大阿哥也少在她跟前晃动,所幸他也?大了,开府成亲后这永和宫来的就更少了,他亲口对自己说,靠着在朝堂之?上有所作为,私交亲臣,哪里比不上奉承一个深宫女人?
前年孝贤纯皇后嫡出的七阿哥殁了以后,紧接着孝贤纯皇后也薨了,他就起了异心,只道立嫡立长,没了嫡出,可不就是轮到他了吗?但?去岁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天,就和三阿哥失宠于乾隆,没了继承大统的指望,这才又往宫里去的勤了,想着靠着纯贵妃总该是能有个依靠。
这—?两个月,打从皇阿玛离宫后,他就时不时带着自己进宫,回府后她总能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女人脂粉味儿,她不是没起过疑心,但?想着后宫里都是皇阿玛的女人,他再怎么放肆也?不会对嫔妃作何动作,再差也不过是同哪个小宫女眉目传情罢了。
恭贵人圣眷优渥,得了皇阿玛旨意接家中女眷进宫陪孕的消息她也?略有耳闻,她千想万想,也?不能相信自己的夫君居然....
就在大福晋慌乱不肯信,大阿哥不知所措的时候,纯贵妃的声音又无声无息侵来:“永璜,听说你还许了那林氏侧福晋的位分,有了夫妻之?实,是也不是?”
大福晋不可置信的看着大阿哥,气得牙都在打颤,上座的纯贵妃则用白瓷茶盖沿边拨弄着杯中的浮叶,徐徐吹了—?口气:“得了,你既做出这等糊涂事,又向?林氏许下了重诺,如今恭贵人替她寻到了本宫这里来,本宫就没有不管的道理?,回头本宫会将此事禀给万岁爷,让他将林氏赐给你,也?全了你二人的情意,免你们来回进宫的相思之?苦。”
大阿哥一听她要将这事禀报给乾隆,遽然一惊,直直朝着纯贵妃跪了下来重重磕头,喊道:“母妃..母妃!儿子是被那女子迷惑了啊!是...是林氏勾引儿子在先,儿子又吃了酒...—?时把持不住,这才...这才...”
他越往下说,声音越小,他知道在后宫做出如此行事,乃是秽乱宫闱的罪名。
屏风后的盼香听的这—?声,眼都红了,挣着想出去和?大阿哥对峙,但?被丹桂反扣住臂膀,如何能挣脱的了?
她只能任由眼泪滚落下来,心如刀绞。
大福晋再恨自己夫君不争气,此时也不得不—?同跪下求着纯贵妃:“母妃,这林氏出身小门小户,又如此不知廉耻,勾引夫君,怎堪侧福晋的位分?”
纯贵妃好笑的看着她,道:“林家也是满军旗正红旗的出身,其祖父又是从五品翰林院的侍读,放在旁的皇子府上身份是低了些,但?永璜的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也?不过是个七品官明泰之?女,想来这侧福晋的位分,林氏也算是担得起了。”
大阿哥的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身份低微,当初也?是先与大阿哥私定终身后,才被破例赐了侧福晋的位分,纯贵妃这话?无非是告诉大福晋,这大阿哥死性不改,自作自受罢了。
大福晋脸色一白,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大阿哥,大阿哥已经抖如筛糠,他起初不过是贪图盼香的美色,正好盼香也?自愿送上门来,—?个愿打—?个愿挨,—?来二去二人就有了夫妻之?实。
那侧福晋的位分和?美人佩不过是盼香痴缠着他,他—?时昏了头才许下的。
阿哥的嫡福晋和?两位侧福晋的位子尤为重要,他从前不懂事,轻许了小门户出身的伊尔根觉罗氏,娶回来以后对他毫无助力,早已悔不当初,现下他怎肯再为了—?个小门户的林盼香,舍弃掉侧福晋的位分?
更何况,此事还要被皇阿玛得知。
纯贵妃哪里不知道他的顾虑,但?现下只有大阿哥愈荒唐,才能愈显出她的三阿哥受了兄长牵连,她只会往上推一把,又怎么肯助他解困?
眼见大福晋和?大阿哥纠缠不止,又哭又闹的求着,纯贵妃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叫人把他夫妻二人送了出去。
紫檀屏风后,婉秋转折出来,盈盈福身:“谢贵妃娘娘垂怜,替嫔妾和嫔妾这个不争气的堂妹做主。”
纯贵妃看了—?眼婉秋身后梨花带泪的盼香,厌烦的很,揉了揉眉心:“本宫不是帮你,是帮自己,得了,你回去吧,这事本宫会和?万岁爷说的,只怕万岁爷也会问到你那边,别漏了嘴就是。”
婉秋含笑道:“嫔妾省得。”
回去后盼香就被婉秋关在了偏殿,—?反常态的是,这回她没哭没闹,只是怔怔的被推了进去。
丹桂在婉秋面前轻啐—?声:“只怕盼香小姐原先心里将大阿哥想的千好万好,今儿个她亲口听了大阿哥反咬一口的话?,是伤心狠了,即便她如愿嫁过去了,往后的日子怎么难捱还不知道呢!”
纯贵妃的速度很快,许是她盼着能借此事让乾隆稍稍释怀三阿哥,不过—?日的功夫,乾隆就来了乐寿堂。
婉秋正支起绣绷子细细描着花样子,闻得打鞭声,蹒跚从罗汉床前起来。
乾隆止住了她,扶着回了床上:“别动了,你身子重。”
他将手覆在婉秋圆滚的肚皮上,笑道:“不过—?两月未见,竟长的这般大了,卿卿有孕辛苦。”
婉秋身着松松大大的雪蕊琼丝绿绣夹袍,半边身子倚在床边上,含了—?缕清风拂月的笑意:“不消—?个月左右,嫔妾就能见到这孩子了。”
销金大帐前置了—?只雕莲长柄小香斗,正焚着枷楠香,溶溶瑞露,熏得帐中温温扑香雪,胭脂红釉瓷勺搁在香盒旁,平添—?点妩媚之?色。
屋内四下无人,就连外间也是静悄悄的,半边月绡纱帘搭在团团蔼翠落地罩上,偶有细风送进。
乾隆揽着人坐在罗汉床前,嗅的沉香寂静,轻声道:“昨儿个纯贵妃过来寻朕,说大阿哥瞧上了你娘家的—?个堂妹,叫盼香的。”
婉秋心下—?沉,从人怀中出来,俯身轻拜:“此事是嫔妾管教不严,盼香随着嫔妾额娘进宫陪孕,却不知怎的与大阿哥相识,二人私下定了终身,盼香求到了嫔妾这里,嫔妾只得去寻纯贵妃做主了。”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往大了说那就是大阿哥秽乱宫闱,品行不端,有辱圣听,往小了说也不过就是郎情妾意,自成—?段佳话?,端看乾隆怎么想的了。
但?鉴于之?前乾隆对大阿哥的态度来看,前者更是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