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不喜欢被挤

顾小文美滋滋地想着,听着吹风机关了,心跳无声地加快,难得的紧张。

浴室门慢慢地开了——江容拿着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走出来,幻想中湿漉漉衣不蔽体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他还穿着那一身西装,连领结都好好地戴着,一丝不露。

啊。

顾小文心里叹息,不过?看着江容脚步站定看着自己,很快对着他扯出一个笑,“吓到你了吧。”

顾小文视线在他身上扫过。西装有一点点皱,可见之前睡觉压着了,但是真的很帅,不是白康城和林一楠那种成熟性感的帅,是礼盒里面那种精心装扮的小人偶那样的帅。

“你今天……”顾小文抬手指了下他身上的衣服,“很帅。”

让人想要摆弄四肢给换衣服的那种帅。

江容还是看着她,惊讶的神情消失,手里捏着笔记本微微紧了紧,对于顾小文的突然出现,他有些无措。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感谢她。

江容虽然在发病的边缘,可是他也看到了笔记本是顾小文给他找回来的。

很危险。

哥哥说很危险,要找机会感谢她。

江容看着顾小文,他还没准备好感谢的说辞,他从来不擅长沟通。

因此江容一着急,开口就是,“你……出去。”

顾小文惊讶地“嗯?”了一声。

江容抓着笔记本,身体轻晃,视线乱飘,“出去。”

他不知道怎么说感谢,只好让她先出去。

换个人肯定要骂狗咬吕洞宾了,不谢谢还撵人,要生气的。

江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撵她不妥,张了张嘴,没有再说话,可是呼吸明显变得急了,抬手几次三番地展示手里的笔记本,但是感谢的话到嘴边,他就是说不出。

“这个……”

“我……”

“你……”

“不用谢。”顾小文关上房门走近江容,站在江容能够接受,又相对来说亲密的距离,对着江容笑,“我游泳很快的。”

“对。”江容很高兴不需要说,顾小文居然都能理解他的意思,他快速地勾了勾嘴唇,然后点头如捣蒜,“对!”

他连着说了两个对,表示赞同,第一个是回应顾小文猜到他要道?谢,第二个回应顾小文说自己游泳快。

“你哥哥说你不会游泳。”顾小文说。

“嗯。”他又点头,身体轻晃着,手上的笔记本不断地敲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上。

“我可以教你。”顾小文想象了一下江容穿着泳衣的样子。

她笑着说:“游泳很简单的。”

江容看着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又深幽,在这光线不算明亮的船舱房间里,显得格外的专注。

“你自己都淹死了。”

江容快速说。

顾小文被噎得一愣,接着笑?得见牙不见眼。江容真的太好玩了,明明看到了她淹死,现在也敢跟她正常来往。

“我都淹死了,你也敢跟我来往,不怕我抓你当?替身么?。”顾小文故意说,“淹死的都是水鬼,把你弄死了,我就能投胎了。”

江容居然又勾了下唇,他的笑?容都很短暂,有些时候简直像是错觉,但是顾小文精准捕捉。

“你笑?什么??”

“你说……”江容转身,把笔记本放在床边,然后空着双手转头,指尖在自己的西装裤上搓了几下。

“你说……”

顾小文等着他说话,江容说了好几次你说,中间隔了有两分钟,也没有说出下一句。

他几次吸气,急得脸都有些红。

顾小文只是看着他笑?,耐心无比地等着,然后在江容放弃地说了句“算了”的时候,摇头道:“别这样,勾起了我的好奇。”

“你慢慢说,”顾小文索性拉个床边的椅子,坐在江容的面前,“长夜漫漫,我有的是时间,我们是朋友。”

江容静静地注视着顾小文,专注又认真,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他显而易见地吁出一口气,然后没有再说之前的话,而?是问:“朋友?”

“对,”顾小文说,“那天我们不是说好了?”

“为,为什么??”江容看着顾小文摘下了遮挡牙印的蛇形手镯,那上面还没好的伤处露出来,很显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快移开了视线,然后双手绞在一起,俊秀的眉目微微蹙起。

他对着顾小文摇头,“不。”

顾小文不说话,等着他解释这个“不”的意思。

“为什么?。”江容乱飘的视线,足足十?分钟才重新聚焦到顾小文的手上,“为什么?……”

他艰难无比地问出,“要跟我做朋友?”

顾小文搓了搓自己的眉心,顺着江容的视线看了下自己的手腕,然后用另一手盖住了那儿。

“这没关系的,朋友之间,不是互相帮助么。”顾小文说,“你说的不讨厌我啊。”

“可我……”

江容嘴唇抿得紧紧的,手指都搅得泛青了,才狠狠呼出一口气,说:“有病。”

顾小文舔了下嘴唇,挑眉淡淡道?:“这不是……显而易见?”

江容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他伸手抓乱了自己被理发师精心打理定型的头发,问:“为什么?。”

“因为……”顾小文看着江容,思考了一下。

她总不能说她见色起意?江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撵出去,而?且江容大概根本不懂男女怎么搞对象这事儿,他很闭塞,自我封闭,就算发育得好,他也才十?九,白纸一张。

往白纸上作画这件事,没人不爱干。

但江容看上去很柔软,其实很锋利,很执拗,他很难接受改变。

不知道怎么道?歉就让她出去,必然会因为她突然说出真正目的,拒绝和她接触。

他连个朋友都没有,连白康城都不太亲近,他们家的保姆,那么温柔的汪莲华都不肯理,可见跟他接触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要循序渐进,急不得。

再说顾小文真的也不急,她做什么?都有计划。

“因为和你在一起很开心,”顾小文说,“你不是吗?”

她说:“我们很多的想法都一样。”

“不喜欢改变,”顾小文说,“喜欢安静,专注,我们相处得很融洽不是吗?”

江容没轻易被她骗过?去,即便她说得如此真诚。顾小文无奈地笑笑?,江容应该是她遇见过?最难骗的人。

“不。”江容摇头。

他连着说了好几个不,顾小文问他,“不愿意啊。”

“不,不开心。”江容看着顾小文,指着她的手腕,“我咬你。”

“你不……开心。”江容说,“没人会喜欢,喜欢被咬,很疼。”

他自己也不喜欢。

说完这些话,他狠狠松了口气。

他的面色又因为激动红起来,这一次连眼圈都红了。

“你出去。”

他又说。

任谁吃了这么?多的闭门羹,也要灰心丧气了,顾小文也有点无奈,她现在对江容的兴致很大,具体为什么?这么?大,她其实也有些惊讶。

男人见的很多了,睡也睡过很多了,江容这样的确实很招人,但也不至于到能把人给迷到神魂颠倒的地步。

他连沟通都成问题,顾小文骨子里也并没有圣母救赎世人的基因。

这件事她还真的没认真想过,此时此刻认真想了下,顾小文脑中闪过了一个骨瘦嶙峋的,却每天在她下班之后,都会在他家的门口等着她的男孩。

那时候是她最艰难的时候,刚刚混出头,还是个女人,她每一天的酒局,都要到深夜一两点。

而?因为几个包子和剩菜,那个住在她隔壁的小骷髅,从每天等他哥哥回家,变成了等完他哥哥,还要等她也回来,才会离开门口。即便是顾小文后来发现之后,根本不再给他吃的,他也依旧会等在那个老旧得裂纹掉漆的大门后面,听到她高跟鞋得声音,就趴在门缝上确认她的回来。

顾小文定定的看着江容,他和那个后来不知所踪的小骷髅其实一丁点也不像,她根本没有看过?那孩子长什么?样,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患有自闭症。

顾小文有些荒谬的嗤笑一声,残忍又无情的把自己的心脏刨开,翻找里面的真实原因——她不是把江容当成了谁,当?时对于那个瘦的骷髅一样的,比她小了近十?岁的小孩儿,也没有什么?当?狗投喂之外的其他变态想法。

她大概是……想在江容这样的,病态不可逆的人身上,寻找一份得到了就会恒久不变的温暖。

自闭症是一生无法治愈的疾病,而?他一旦形成了对一个人的依赖,过?程很难,却将不可逆转。

顾小文骂了一句自己变态,但同时她太了解自己,她无法去和一个正常的人建立任何形势的长久关系,她多疑到近病态,一度对整个世界都抱有戒备和敌意,她根本无法给与任何人信任。

除非他患有不可逆的病症,从生理病例心理上就不可能背弃。

顾小文恍然大悟,原来她竟不是见色起意,大概因为死了一遭,孤单的久了,想给自己找个伴儿。

她看着江容笑起来,脑中闪过万千思绪,但也仅仅只是愣怔片刻,剖析完了自己的心理,她再看江容,就更温柔如水。

她声调清缓的开口,“我确实不喜欢被咬,很疼。”

江容点了点头,呼吸很急,眼圈更红了。

他身体不太协调地跑到了门边,把门打开,看着顾小文,“出去。”

“但是,”顾小文走到门边,没有出去,而?是抬起了手。

“你看,”顾小文把手腕上的伤展示给将江容看,说,“它?已经快要好了。”

江容看了一眼,就迅速地撇过?头。

顾小文说:“你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我不怪你,”她说,“而?且和这点伤比起来,你带给我的快乐更多。”

“你还帮我画了画,不怕我死了又活过来,相信我说的所有话,”顾小文说,“我已经找到了一些证据,这都是因为你那天对我说了你看到的,我才知道怎么去查。”

“这都亏了你,我们很合拍。”顾小文说,“那天拼乐高,你也帮我纠正过很多次,没人对我这么?耐心过?。”

顾小文那天是故意拼错,那段时间里,有耐心的不只是她,江容也在一遍一遍地,极具耐心地纠正她。

他很善良,温暖,帅气,干净,年轻,还绝对专一,顾小文要找伴儿,确实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好骗,不好搞。

江容抓着门把手,想起顾小文说的这些,他抿紧嘴唇,额角已经开始出汗了。

他几乎从没有和一个人一次性说过?这么?多的话,他们在交流。

不是单方面的,顾小文能听懂他说的,语不成句的话。

江容垂头,汗津津地和顾小文对视,顾小文继续说:“你帮我,我也帮你,这就是朋友。”

“不需要特别去做什么?,”顾小文说,“不需要特别去说谢谢,你不用反复地去苦恼怎么面对我,对我说什么?话。”

“你不用面对我,”她笑着走进江容一些,“你甚至可以当?我不存在。”

江容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深深地吸了气,又吐了出来。

他点头说:“好。”

他把门郑重其事的关上,关上之后,江容真的把顾小文自己扔在门边,自顾自地坐到床边去翻看他的笔记本。

纸张都被他吹干了,但是上面字迹也因此模糊了很多,江容用手捋顺,一页一页。

顾小文又走回来,站在江容不远处,顿了顿又坐在了江容的身边。

江容侧头看了她一眼,挪着屁股离她远了一些,顾小文就又凑近了一些,装着看他手里的日记。

江容又挪,最后挪到了床头柜,膝盖都抵在床头柜上了,没有地方挪了,他才转头,对着顾小文说:“你挤到我了。”

顾小文把嘴撇得像鸭子,夸张道?:“可我都没碰到你哎。”

“你挤……”

江容豁然站起来,“我不,不喜欢被挤。”

顾小文无辜地抿唇,还是在说:“我都没有碰到你。”

江容:……

“朋友都会有肢体接触的,”顾小文说,“你看到过吧,牵手啊,挨着肩膀啊,勾肩搭背,甚至是……睡在一起。”

“不!”

江容抓着笔记本捏得纸张都皱了,快速说:“我不喜欢。”

顾小文挠了挠眉心,“别紧张,我又没逼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人碰,”她说,“可我不是没碰到你嘛。”

江容捏得笔记本都要散架了,手心里面全都是汗。

他的呼吸乱得宛如跑了八百里的野狗,然后在顾小文的视线中,晃动着身体站了足有五分钟。

然后他又坐回了床头柜的旁边。

和顾小文离了不足一臂的距离,只要一抬胳膊,就能碰到。

顾小文心里胜利的小人儿跳起了辣舞,江容却一直在冒汗。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顾小文的存在,这感觉太鲜明,太奇怪了。

哪怕顾小文没有碰到他,他也觉得她像是在压着他一样。

顾小文看着他把笔记本要捏成废纸,也没有躲开,江容呼吸越来越急,最后身体都开始轻颤起来,忍不住要起身的时候,顾小文豁然站起来。

“这次就到这里,”顾小文说,“我不靠近你了。”

江容狠狠松了口气,嗓子里发出如释重负的哈气声。

顾小文在他喘得差不多的时候,又说:“但是下次我还会靠近你。”

“你总要适应的。”顾小文说,“或许有一天,我们一起睡,你也不会难受了。”

“不,”江容满脸是汗地疯狂摇头,“我不跟别人睡!”

顾小文眯着眼睛笑?出声,江容看了她一会,又强调道?:“我不跟别人……一起睡。”

“睡有很多种,”顾小文想给他科普下,但是看到他清澈的双眼,又把话憋回去了。

“行吧,”别激动,“我又没说现在跟你睡。”

江容又开始低头捋顺笔记本,顾小文这次离他不过?近,没有引起他的不适,然后跟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笔记本上模糊的字体。

这是江容写的手稿,他写的还真不少,顾小文一直以为他只是在家里胡乱写写画画,没想到来参加宴会居然也带着。

那他手稿掉水里确实有理由发疯,毕竟写字的人丢了稿子,很难不疯啊。

顾小文笑?着看了几眼,江容本来不喜欢被人看到他写的,但是他想到顾小文说,可以当?她不存在。

他们是……朋友。

江容就把捋顺书页挡住字迹的手指,慢慢挪开一些,让顾小文看。

顾小文注意到了这个举动,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她的笑?意,在看到一行字的时候,猛地凝滞。

作者有话要说:顾小文:我已经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所以找伴儿只能找脑子有病改不了的。

我妈说,要我给读者小可爱们敲个警钟,别惦记跟着学救赎,你就看看我搞起来有多费劲儿就完了,现实中人生在世,谁也救赎不了谁。

图个乐儿,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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