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聚会过程中出了点小小的波折,总体而言大家还是很满意珠钿坊的招待。夜深之后驳船纷纷靠近楼船将客人们送回埠头,潘塔罗涅全程与朱樱走在一起,她没有机会再与其他人说上哪怕半句话。
三月七、穹、还有丹恒自然还是跟着钟离走,远远看到她被扶进一辆车迅速离去,三月七若有所思道:“咱觉着,那位潘什么来着的先生对他夫人一点也不好啊。衣服虽然漂亮但并不保暖,他也不在乎她一个人坐着冷不冷饿不饿,更不允许别人和她说话,就像是买了个漂亮的装饰品似的放在那里。你们说呢?”
“同意,”穹举起手:“他也不着急送她就医,至少并没有他嘴上说的那样重视。”
“她不喜欢那种冷冰冰蛇一样的人。”
丹恒闷闷加了一句,涌上心头的尴尬终于随着时间消退,他可以正常与人交流了。
钟离先生深以为然。
潘塔罗涅以为只要单独隔开朱樱就能把她蒙在鼓里随意利用……未免也太天真太小看仙人的能力了。
扶危济生真君的名号里可是有着“扶危”二字,她本身的存在就是张底牌。
走过绯云坡飞虹般的廊桥下,天空中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路两边的店家早已吹灯打烊,秋雨打在房檐上发出“沙沙沙”的声响,流浪猫们早就跑散了各自去找地方躲避,热闹繁华的商港因为一场秋雨显得格外凄清。
不多时雨势逐渐转大,天地间好似连接着一根根白线。
“哇!好大的雨啊!”
三月七快乐的像个孩子——贝洛伯格也好,罗浮也罢,包括他们刚刚离开的匹诺康尼,要么是被星核肆虐过要么就是改造过,像这种纯纯自然的天气实在少见。开拓的力量庇护着她,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更想在雨中尽情撒欢。
丹恒只来得及说上半句“小心着凉……”,她已经跳入雨幕张开双手,任由清凉的雨丝撒在头发上和衣服上。
“凉凉的,真好玩,丹恒丹恒,‘旧雨重逢’就是这样的感觉咩?”
那能一样吗?
不等他想好如何规劝,穹也紧跟着跳进大雨中——直奔别人家门口闪闪发亮的货堆。
“……”
冷面小青龙想打人。
钟离负手站在屋檐下看着两个年轻人欢快得如同松了牵引绳的狗子,不说话只是笑。他对活泼孩童一向宽容,淋雨生病也是生命旅程中的重要收获嘛,尝试一次下回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温度降得很低,雨中传来风的声音,以及草木生发的气息。
“我那位同事特别写信向您道谢呢,您的慷慨支持帮他厘清了好几个悬而未决的问题,真的非常感激。”
执行官们互相卖队友的行为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潘塔罗涅拿多托雷出来转移朱樱的注意力更是做的驾轻就熟,“更长的寿命,更强健的体魄,更崇高的灵魂,这一切都源自于您。”
朱樱只是抿嘴微笑,潘塔罗涅注意到她的微笑并未抵达眼底。
如此一来这位仙人就会去追踪博士的实验结果,他在璃月展开的活动自然而言会被忽略——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仙人亦是如此。他看出朱樱的羸弱并非佯装,她每天需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休息,能够关注到的事情往往只有那么一到两件。
还真是朵得用黄金娇养着的富贵花。
回到别业的后半夜朱樱就发起高热,直到第二天中午卡塔琳娜敲门提醒夫人改用午餐时才发现。她虚弱的靠在枕头上,发丝散乱气息急促,听到门口动静也只是微微侧头撇上一眼。不祥的鲜艳侵染在她眉眼之间,就像花朵往往会在开到最绚烂的那一刻从枝头跌落。
卡塔琳娜吓坏了,壁炉之家长大的孩子都明白“病弱”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没有价值,会被淘汰,而淘汰的下场则是永远从人生的舞台上谢幕。
她惊慌失措的跑下楼找人商量,奈何“医学”并非愚人众的泛用科目,别业里没有人掌握相关技能。但是九席大人的工作是不能被打搅的,他亲口说过只要不是天空坠落就别在工作时间烦他,商量来商量去,他们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请医生。
万幸璃月最好的医馆就在玉京台,阿克列谢·雪茨奈维奇自告奋勇接过这项任务:“脖子上缠着蛇的那个医生吗?我这就去把他找来。”
“阿克列谢,请你尽量客气些,一定把医生好好请来。璃月人现在很排斥我们,如果不小心点很可能会被拒绝。要是夫人出了什么意外我都不敢想潘塔罗涅大人回来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惩罚大家,扣工资恐怕只能算道小小开胃菜。”
只是扣一下工资反倒好了,互相借一借总还能活得下去,最怕其他的惩罚,比如说去“工厂”做事……
说来说去还是昨夜那场秋雨的错,一场秋雨一场寒,娇弱的夫人可不就病到了么!
阿克列谢绷着脸接手了卡塔琳娜的建议,他严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奔赴战场:“我知道,不管怎样,我一定会把医生带回来的!”
卡塔琳娜:“……你确定不会把医生绑来吧?”
他们正在门边拉拉扯扯,楼上传来脚步声,细细碎碎忽轻忽重,是朱樱自己扶着墙慢吞吞走出卧室。卡塔琳娜听见动静忙跑上楼扶着她:“夫人您怎么自己出来了?想用些什么?”
“你去帮我寻一件外袍罩上,我想在花园里坐一会儿看看花。”温软的声音就像贴着珍珠拂过的丝绸,因为高热而平添的沙哑又让她多了几分憔悴。朱樱平和的看着因为自己生病而焦急不安的年轻人,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宽慰:“我生来体弱,每逢季节交替总要劳师动众几回,真是惭愧。”
“其实不用怎么担忧的,放着不管过几日自然就会痊愈。”
话不能这么说,可是卡塔琳娜拗不过她。没法子她只得寻了件厚实外袍替她裹上,又找来几张软垫把花园里的石椅石凳盖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同意放朱樱去外面坐着赏景。
这个季节还盛开的花已经不多了,别业的花园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株霓裳和琉璃百合,全都蔫哒哒的垂着脑袋。
“您总要吃些东西吧?不想吃厨房里的东西我让人去外面给您买点璃月本地的饮食如何?”
卡塔琳娜左想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她回去弄了个火盆端出来。不经意间瞄过墙角,纳闷的小声嘀咕:“这花怎么开了?刚才不还垂头丧气的么!”
“你忙花眼了吧?它一直开着的呀。陪我坐下来歇一会儿,今天也辛苦了。”
朱樱舒舒服服靠在软垫上看向远处,雨后晴朗的天空瓦蓝瓦蓝的,偶有附近天衡山上的白鸟飞过。
她又偏过头合上眼睛想想,笑着对卡塔琳娜道:“咱们找几个橘子栗子什么的放在火盆旁烤一烤吧?要是有新下来的梨子更好,放一枚大枣,几粒冰糖,慢慢炖上一会儿,又甜又糯。”
啊,夫人总是这么温柔,对着他们这些底层愚人众也体贴入微。
雕梁画栋的宅院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竹梢带来的沙沙声,入眼一片喜气洋洋的正红色,实际上冷冰冰的,对于身体不好的人来说简直是场灾难。
潘塔罗涅大人是故意的。
卡塔琳娜猛然意识到事实真相居然是这样——大人根本就没有想让夫人的身体好起来过,不然他根本不会连个懂医术的人都不在别业里留。换了其他执行官或许还能说一句太忙了有所疏漏,九席素有算无遗策之名,他说他忙忘了,这句话也就只能听听而已。
“我,我这就去准备。”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多愁善感”的愚人众低下头,趁着转身的功夫偷偷摸摸眼睛。
真奇怪,眼眶有些热,似乎有一种陌生的情绪潜藏在皮肤下涌动。
一直等到橘子被烤出清新的香味,阿克列谢才从不卜庐请来大夫。看到病人不知死活的坐在花园里烤水果吃,饶是知晓仙人体质特殊白术也有些气闷。
说起别人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头上了就破罐子破摔。
“还在发热,您应该留在室内卧床休息。”他用手背试了下温度,高得有些离谱。朱樱懒散的望着他露出笑意:“没事的。”
反正也治不好,何苦呢?
长生挂在他脖子上把蛇信吐出来又收回去,回头提醒白术:“已经不需要开药了。”
“本就着了夜风还坐在外面冻着?多保暖多休息,少思虑。”说话间白术还是留了几个字,确实不是药方,而是一道家常甜汤的做法,“热热的喝一碗,出些汗把温度降下去,身体不好就别让自己再受更多罪。”
“嗯嗯,是的呢,我听大夫的。”
她靠在一堆软垫里,透亮的秋阳为她镶了层金边,深邃的蓝色眼睛里也染上了几分暖意:“有点冷,该回去休息了。”
消息已经尽数传递至甘雨处,剩下就看人类自己如何应对。
该给的信息和情报样样不少,依着璃月人的聪慧朱樱觉得自己还是多少更偏心自家小孩些。
至于潘塔罗涅么……为了谢他此时此刻的配合,不如等事后推钟离出去请他喝上一碗三碗不过岗的薄酒。
作者有话要说:大姐姐
是个狠人
富贵坐等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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