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全提瓦特最繁华的商港,璃月港每天都会迎接无数装满货物的船只靠岸,然后再目送更多重新填满希望的“游子”离开。
这会儿正值午后,不当不正的时间就连专门帮忙上下货的苦力零工也要找地方休息的,硬派工的话工头难免要被骂上一籍帐,只有遭逢巨变着急用钱的人才会接活儿。
就在此时,最宽敞的码头上却停了艘三四层楼那么高的华丽大船。
朱红色的油漆在船体上描绘出各种吉祥图案,闪耀的金泥勾勒出纹路蜿蜒复杂的线条。船首两侧饰板更是用整块檀木雕凿出海兽狰狞的脸孔,瞧着很是符合至冬“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气质。
船已靠岸,不见船上的客人出来,只有上上下下忙碌的船员拿着扫帚、水桶、抹布、拖把……认真打扫擦拭码头。
一般来说货物都会等旅客离开后才好慢慢装卸,所以他们这番又是刷又是洗的就为了给人开路。
“朱樱姑娘,您看……要不要再走近些?”
北国银行工作人员跟在她身后,热切的以建议之名行催促之实。女子侧首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无光的蓝眼睛直把青年看得不敢抬头与她对视才重新转回去:“这出门在外做事呀,千万千万记住一个道理。”
她慢悠悠挽了挽袖子,嘴角的笑意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身后的年轻人却忍不住从头到脚不停的抖。
“今儿教你学一回乖,”她的声音温婉又柔和,真就像是极耐心的与人讲道理,“别为着一个月那点摩拉就把小命搭上。”
“得罪人的活儿你干了,出事的黑锅你背了,功劳却归了上面人,你说你冤不冤?”
朱樱慢条斯理往码头上寻了一圈,看到个还算干净的茶水摊,甩手就往那边走。
青年懵懵懂懂跟着她,拉椅子擦桌子殷勤得不能更殷勤,惹得摊主满脸疑窦。
“您二位想喝点什么呐?”
这么小的摊子根本没必要另外顾伙计,摊主亲自搭着手巾上来待客。朱樱随便看眼水牌选了口味清淡的花茶,不多时茶水点心齐备,她指着还没有动静的楼船道:“你去守着吧,有事儿回话,没事儿我就坐这里歇歇脚。我是答应了你们上司的契约没错,可我也没签卖身契吧,这非亲非故的,叫我一个姑娘去给什么莫名其妙的臭男人捧臭脚,趁早死了那条心。”
青年又抖了抖,回想起方才被她盯着看时后背泛起的寒意,忙不迭鞠躬告退,一溜烟往码头跑去。
他刚走,摊主端了份粉糕来,放下碟子双手擦在围裙上,压低声音看着码头方向与朱樱道:“姑娘啊,我见你国色天香钟灵毓秀的,可千万别走岔了路呀!不管什么男人,能叫你一个人坐着喝风干等的指定不是好东西,信不得!”
朱樱听了眯起眼睛就冲人笑,上下看看摊主的脸色,她捡起一块粉糕轻轻咬了一口,眼神一亮:“老人家身体可还硬朗?您这手艺真好,一点吃不出腻歪味儿。”
老璃月人对点心好吃与否的最高评价就是“清爽”和“不甜”,被食客这么恭维,摊主上下点着头哈哈:“谢您赞这一句,不枉老头子白忙活一场。”
他上前执壶与客人斟茶,身形虽已佝偻,手脚并不迟缓。
“好茶,好水。”
茶水击入盏中,馥郁的桂花味儿猛然炸开,就像装在银瓶里的水终于获得自由那样,霸道的冲击着品评者的感官。
摊主放下茶壶,骄傲的卸下肩头手巾擦擦:“这是小老儿两口子自家窖的,每十五天再央人专门从轻策庄送水,就为了这口老味道。”
“可惜现在的年轻人呀,更喜欢偏甜的饮料。哈哈哈,这也不奇怪,时代总是要变的,落伍的东西终有一天会被淘汰……”他放下手巾,每一条皱纹都在无声诉说着寂寥与落寞,“该淘汰还是得淘汰,老病的树早点砍掉,新枝嫩芽才能苏生。”
朱樱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齿颊留香,清润玄妙,花香把茶叶原本的瑕疵盖得严严实实,倒是起了个相得益彰的好处。
清癯高瘦的青年披着大氅缓缓走来,近前之后他左右看看,见着小茶摊居然只有一张桌子,哑然片刻温声低低道恼:“唐突姑娘了,可否与您拼个桌?”
他在大氅里穿着深色的厚重衣物,脸色苍白,黑发微微打着卷搭在肩头,略有些阴郁,可惜了清秀俊逸的一张脸。这人带着半框眼镜,华丽的防滑链轻轻摇摆,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笑成两道细线的眼睛。
“姑娘?”没能第一时间得到回答,来者耐心的又问了一遍,朱樱放下茶盏,神色淡漠:“要坐就坐,有话快说,少在这里演。”
虽已入秋,璃月还不至于冷到要穿大氅的地步,这人脸色虽苍白,却也不是个身体虚弱的。他又不虚,今日天又不冷,这身装扮只能从来处穿来,尚未及时换掉。
矫情。
“哎呀,到底还是唐突了佳人……很抱歉。”
他将双手交握在一处,看不出半点被甩了脸子的恼意,“是我的错,还望姑娘息怒,我今日理应亲自登门拜访的,奈何临时出了点小差错。眼下也不打算找借口,但凭姑娘罚我可好?”
“鄙人潘塔罗涅,至于其他的,想必公子应该已经告诉过您。博士的美意叫我无法拒绝,真苦恼,我明明只打算回到故乡凭吊一番罢了。如果这份契约让您感到不适,没关系,这不是您的责任,您大可自便。”
面前这个女子无疑是极美的,她的美甚至只能用“仙人”这个概念去解释才合理。这份美丽极具价值,而愚人众的九席执行官……恰巧喜欢一切能带来价值的东西。
潘……什么来着?朱樱皱着眉,这家伙形貌分明是个璃月人,名字可真别扭。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好比前头慷慨激昂天下谁主浮沉后头突然就乱入了青春疼痛文学一样,从头到脚哪哪儿都不顺。
她用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钻研了一下潘塔罗涅其人,没过几秒赶紧收回视线——这个文艺青年的气质,这个斯文败类的模样,不能再看,再看几眼魔阴身都要犯了。
此前也不是天天都会回忆起罗浮,最近怎么总有旧日的影子浮现?
潘塔罗涅欣赏了一会儿美人蹙眉,一点也不着急的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您想好了吗?”
“知道了,我会在约定的时限前一直跟在你左右。”
既然同意博士了结因果的条件,朱樱无论如何都会按照契约办事。而且面前这个年轻人又不是自己想长成这样,人有撞脸,不能因为长相就贸然排斥。
做了好一会儿思想斗争,她默默将视线错开不去看对面的青年,午后灿烂的秋阳下显得脸颊绯红,似有几分羞涩。
“真好,我还以为会被您彻底讨厌呢,谢谢……”
他犹豫着迟疑片刻,微微侧过脸也多了几分赧意:“能不能,能不能劳烦您这段时间扮做在下的心上人呢?主要是人情礼节方面更方便些。姑娘您也说了,非亲非故的,啊,您,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别拒绝……我。”
潘塔罗涅一连换了几种称呼,满意的看到对方越发局促。
他当然不会自我感觉良好到认为自己会被仙人青眼有加,一定是某个与自己有相似之处的人在她漫长的人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今日才会如此有趣。
真得感谢那位不知名的前辈呢,不然就看不到美人陀红着脸侧坐的绝景了。
朱樱尴尬得差点用脚趾抠出一个层岩巨渊来,某个人当初也是用这样温文尔雅的表现不知骗过多少医官,天知道她忍得多痛苦才忍住了没一树枝抽死这个潘什么什么。
你还好意思脸红!你还好意思回避视线!你……
好吧,冷静下来,面前坐着的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要以貌取人,不要以貌取人,不要以貌取人,重要的事情狠狠重复三遍。
“嗯,你说,我听着呢。”
她再次端起茶盏,已经放凉的茶水苦涩中带着点点回甘。
潘塔罗涅等得就是她这句话:“那……卿卿?”
“闭嘴!”朱樱差点把茶泼到他脸上,大有敢再叫一声就弄死你的架势。
差了辈了你知道吗?就算不带上陷入沉睡的那几百年,这也不是他能乱喊的昵称。
青年失落的垂下眼睛,温顺应答:“好的,不喊卿卿,该喊什么好呢?樱樱?”
“闭嘴吧你,不然就毒哑算了。”她身上的局促与尴尬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冷着脸仿佛俯视棋局的执棋人。
哦?这是不小心碰到逆鳞了?还是“卿卿”“樱樱”只能由特别的人喊?
潘塔罗涅对这场试探心满意足,显然面前这位仙姝心里藏着不少秘密。不过没关系,有秘密的人才有弱点,有弱点才会产生交易的念头,而一旦有了交易的念头……
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交易是不能达成的。
独一份的美丽也是种资源……
“抱歉,是我冒昧了。”青年推开只抿了一口的茶水,招手喊来摊主结账:“茶叶不错,只可惜花草味有些重了。”
摊主一改之前与朱樱聊天时的热络,很有赶客之嫌的冷冷道:“茶水一千,点心一千,盛惠。”
青年恍如未觉,如数将摩拉交给他。
趁着结账朱樱交代摊主:“这些点心都还没碰过,白扔了好浪费的,劳烦你打包,打烊后送去螭虎岩侧街的长乐茶馆,交给伙计们就行。”
老人家又高兴起来:“好嘞,放心吧姑娘。”
潘塔罗涅站起身拍拍大氅,微笑着向朱樱伸出条胳膊示意她挽着:“在下此番回到璃月确实只为凭吊,瞧我偌大的年龄仍旧孑然一身,祖宗在地下怕也睡不安心,故此烦请您忍耐忍耐。”
他不再试探,径直提出要求:“不如姑娘且随我去玉京台的房产处小住?放心,招待一位娇客对我而言不算什么,只当给我机会答谢姑娘垂怜。”
正好朱樱也想看看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想了想便应下:“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今晚得回去,店里的大事小情都得提前安排好,我应下的契约是我的事,没得牵连旁人。”
青年笑着点头默认,事情就这么定下。
作者有话要说:潘啊,你可长点心吧,当心后悔都没地方悔去。
修改了词句。
忍不住就想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