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零双眼紧闭。
她蜷缩着身体，悬浮在半空中。
这里没有人，没有色彩，没有光亮，安静得让人心慌。
意识逐渐涣散，她的能量不够了，夏时零挣扎着想要集中注意力，但还是被拖入一片黑暗中。
不行！她还有想做的事情，她还有想救的人，三十年了，她什么时候才能苏醒过来————
“夏夏，夏夏！”
夏时零从朋友的呼喊声中惊醒，猛地睁开眼睛。
周围的景色从模糊变得清晰，耳边传来太空餐厅电子门开合的气泡音，风铃叮当的响声，女仆们招呼客人的甜美嗓音，还有后厨忙碌的脚步声。
太空餐厅，建在飞船上，内设重力模拟系统，是星际最流行的景点之一。
漫天星光从电子门缝透进来，门外是宇宙银河，星系绚烂。
很快大门合拢，将星光阻断，太空餐厅重新变得昏暗，视野暗了片刻，再次恢复清晰，星球灯漂浮旋转着，散发出七彩的光斑，落在皮制的卡座上，一片梦幻迷离。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从那片无尽黑暗中回到现实。
夏时零狠狠松了一口气。
她的能量条又见底了。
为了节省能量，机体在休息时自动进入休眠状态，在普通人看来，就好像是她睡着了。
夏时零从女仆装的口袋里翻出一颗红色的晶石，拿在手上，犹豫了一下。
这种红晶是从她救的士兵那里得到的，可以补充能量。
这是她手里最后一块红晶。
用掉之后就没有了。
但如果不补充能量，她怕自己再次被迫休眠，这一次又不知道多少年才会醒来。
“夏夏，好漂亮啊，这是红晶吗？”
殷沐沐凑过来，发出赞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红晶，而且还是等级那么高的红晶。
红晶是变异生物体内的结晶，也是机甲使用的主要能源，普通人一辈子都摸不到一颗。
最低等级的红晶是淡粉色的，等级越高，红色越深。
而夏时零手上的这颗，就像一抹鸽血，凝聚在她苍白的指尖，表面的红色仿佛会流动，有一种神秘的魅力。
一看就是上等货。
殷沐沐的声音吸引了餐厅里其他人的注意。
几道目光投过来，但很快移开，只有一道仍在隐晦地打量夏时零，流露贪婪。
夏时零能清晰感知到目光的来源。
没有太在意。
夏时零点头：“这是……我哥给我的。”
一声哥喊得有些生疏。
刚苏醒那会儿，偶然救下那个士兵后，为了隐藏身份，夏时零便和他以兄妹相称。
殷沐沐和夏时零是三周前认识的，当时她们来太空餐厅应聘，同时被录取了。
她知道夏时零有个退役的哥哥，听说还很年轻，才二十几岁，能拿出这种品质的红晶，大概率实力不俗，那么年轻就退役，很可能是受到了什么无法逆转的伤害。
可惜了。
恰好此时店长开门进来，她径直走到吧台后面，满脸喜色：
“姑娘们，老娘今天心情好，这个月提前发工资！”
“好耶！”
“BOSS威武！”
吧台后面一片欢呼，姑娘们小声躁动。
店长趁热打铁，问：“有谁愿意今天晚上加班？有加班费的那种。”
顿时五只手举起来。
店长补充：“可能要通宵。”
三只手落下去。
通什么宵，加什么班，保命要紧。
还剩下来两个人举手。
一个是殷沐沐，一个是夏时零。
店长看向她们两个，目光立即黏到夏时零另一只手上的红晶上，眼皮子跳了跳。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一颗四级的红晶，来自S级变异生物，价格至少八位数——千万星币级别。
她纠结了一会儿，问夏时零：
“你要留下来通宵？你确定吗？”
夏时零点头，通宵好啊，只要有加班费，通宵算什么，她爱通宵。
店长一脸欲言又止。
行吧，你高兴就好。
店长看向另一人：“殷沐沐你呢，你也确定要留下来？”
殷沐沐叹气：“没办法，谁让我想不开，报了军校呢？”
店长不解：“军校不是有减免吗？要是报的单兵系，听说还有补贴。”
毕竟单兵系牺牲率高。
“我报的是机甲预备系。”
殷沐沐一脸痛苦。
店长“哦”了一声，充满怜爱地拍拍她的肩膀，这倒霉孩子怎么就想不开报机甲系呢，熬多少通宵也填不上那个吞钱的专业啊。
机甲系，又叫机甲兵，毕业之后开高达的那种。
从提升身体素质的基因药剂，到训练精神力的各种精尖仪器，哪一样不烧钱啊？
“对了，夏夏报的好像也是军校，你报的哪一家来着？”
殷沐沐问。
“边境军校吧，”夏时零回想了一下，主要是她不想浪费能量去伪造履历了，边境军校报名门槛最低，“听说这家最容易进。”
“边境军校最苦了！”
店长在一旁叹气，殷沐沐也就算了，瞧着夏时零手上那东西也不像缺钱的样子啊。
“干嘛不报旁边的爱湖军校，生源好，赞助多，设备精良，环境也好。”
夏时零还没回答，殷沐沐迅速抢答，斩钉截铁道：
“因为边境军校最便宜！”
“没错！”夏时零非常认可。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握手，迅速达成革命友谊。
店长的视线还粘在那颗价值不菲的红晶上。
她艰难地把视线从红晶上拔下来，满肚子吐槽欲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话说，几号放榜来着？”
殷沐沐点开光脑，切入边境军校的报名网页，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忽然慌张地抓住夏时零。
“30号？30号不就是今天吗？！”
“要死了，熬夜熬多了放榜日期都忘了，都已经下午了，为什么我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
殷沐沐陷入了恐慌。
夏时零也切入消息系统看了一眼，先给她一颗定心丸：“别慌，我也没收到。”
殷沐沐略微冷静了一下，仍旧有些忧心忡忡。
“虽然我考前把未来三年的教科书背下来了，但万一正确答案超出提纲范围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提前背六年的？”
夏时零：“……”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就在此时，内部数据又开始疯狂警报，夏时零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借口上厕所，跑到餐厅的卫生间。
太空餐厅的卫生间装修得也很精美，到处布灵布灵的，香水不要钱似地撒，还放着摇滚味十足的背景音乐。
夏时零推开一个隔间躲进去，将门锁上。
她取出女仆装口袋里的红晶，对着那抹幽红犹豫了一下。
一狠心，还是下手了。
只见红晶表面的幽光闪烁了一下，就像有生命的物体在挣扎，但很快黯淡下来，红色越来越浅，直到变成浅灰色，晶体出现一条裂痕。
紧接着爆开越来越多的裂痕，几秒中之内布满整个晶体。
眼看八位数的晶体在十秒钟之内变成一堆无用的碎片，夏时零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活动活动筋骨，大致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能量恢复情况。
很好，实力恢复了1%。
……
她没在开玩笑。
四级的红晶，能量含1亿个点，只够她用一个月。
——只维持日常活动的那种。
要动手，消耗又要另外算了。
如果夏时零的核心数据能显示出来，大概率会看见一条红色见底的能量条，上面打满了黄色跳动的“危险警告”。
夏时零又点开光脑查看自己的银行账户。
店长没有食言，这个月的工资就在刚才已经打到她的账上了。
半透明的光屏上跳动着一串数字。
【本月收益+12000银星币】
太空餐厅对样貌和仪态要求高，工资不算低，是没有其他资格证的人能找到的最高薪的职业之一。
但这点收入和她的消耗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夏时零捧着价值千万星币的红晶“殘躯”，一脸肉痛地把碎片扔进垃圾桶里。
太空垃圾桶，吸入垃圾之后会自动排放到太空里，毁尸灭迹的好帮手。
夏时零掐指一算自己的“赚钱”效率和“花钱”效率。
……
她笑不出来。
果然还是得进军校，军校是普通人接触到变异生物最快的途径，想要不惹人注意地猎杀变异生物，就得去军校。
夏时零不是人类。
她诞生于联合帝国，本体是名为“神初”的人工智能，是“守护神防御系统”的母体。
联合帝国的文明等级要高于她目前所处的世界，位于另外一个独立的位面。
而联合帝国正是依靠“守护神防御系统”，凌驾于102个国家之上，成为位面的霸主。
夏时零叛逃后打破空间壁垒，由于失去能量供给，被迫沉睡了三十年。
三十年过去了。
但她知道，帝国一定没有放弃追捕自己。
她得隐藏在人群中，慢慢恢复实力，若是能回到全盛时期，帝国的追捕又有什么好怕的。
但现在嘛，她还得老老实实打工。
夏时零又叹了口气，用指尖敲敲手腕上的光脑，让它给家里发条讯息。
她今天得加班，回不去了，告诉家里一声，让哥哥按时把饭吃了。
虽然她根本不需要用餐，但白捡来的哥哥还是坚持每天等她回去吃饭，也不知道啥毛病。
光脑没反应。
夏时零又敲了敲它。
还是没反应。
夏时零冷下脸，当她收敛起人类的表情，容颜之上就多了几分冷冽。
没有了生动表情的掩饰，她的五官精美得不像人类，略显圆润的凤眼减弱了她凌厉的气势，但知道她过去的人，没有谁敢小看她。
自诞生起，两百年，从未有敌人敢越雷池半步，只要能量足够，“神初”就能凭一己之力将102个国家的兵力拒之门外。
只要“神初”还在，联合帝国的霸主地位就不可动摇。
“再不出来，就永远别出来了。”
夏时零淡淡地说道，这不是威胁，是陈述。
只见光脑不甘心地闪烁了一下，从光幕中慢吞吞地冒出来一个小男孩的虚拟形象。
男孩生得粉雕玉琢，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开口就骂骂咧咧：
“你真把老子当普通光脑使啊？”
“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发条消息回去，你发不发？”
夏时零又问一遍。
小男孩冷笑：“不如你去问问被老子灭掉的那七颗星球，老子什么时候受过别人的威胁？”
他名为星迹，联合帝国绝密档案之一，罪恶滔天，曾入侵十三颗星球的防御系统，七颗星球受此牵连毁灭，被帝国标记为SS级危险人物。
他的本体是人工智能，无意中诞生“人格”，背叛曾经的主人成为独立人工智能。
在夏时零过去的位面，人工智能非常常见，所有的机器、仪器都会用到。
随着科技的发达，人工智能拥有很强的计算能力，甚至能被称之为拥有“智慧”。
但却极少诞生“人格”。
“人格”是指被设定好既定程序的人工智能突然拥有了自我意识，会做出不在程序之内的行为选择。
他很强大，数据体量惊人，接连入侵各国防御系统，还替自己制造了一具人型的身体，从此以后更难被抓住了，一时间风光无限，令各国闻风丧胆。
终于有一天，浪习惯了的星迹一时想不开，试图挑战传说中的“守护神防御系统”。
他确实成功击破帝国首都星球的表层防御，见到了传说中的人。
他站到了“神初”的面前。
见到她的那天她穿着一条小白裙，露出半截月色般的小腿，站在中央庭院的喷泉上，水珠轻轻落在她身上，长发流光溢彩。
她回头，投向他的目光淡漠似神明。
像宇宙，如星云般神秘莫测。
她抬手，只一击。
艹
想起这件事星迹就开始肉痛，不存在的躯体像被重锤碾过一样剧痛。
星迹怒了，小男孩的虚拟形象扑上来，试图掐住夏时零的脖子。
现在的她头发幻化短了，长相也和“神初”时期有所区别，但还是那副讨人厌的表情。
“你把老子八块腹肌的身体还回来！还有老子千挑万选的硬朗脸蛋！”
“我和你不共戴天！”
他扑了上来，但小短手的反抗没什么意义。
夏时零轻而易举地反手掐住小男孩的脖子，能看到她的左手中指上缠着一小截绷带。
虚拟形象当然无法碰到实体，夏时零的身体也无法碰到虚拟形象，表面上她掐住了星迹的脖子，实际上她掐住的是星迹藏在光脑内的数据核心。
星迹的表情僵住了，曾经感受过的恐惧感油然升起。
她过于强大了，足以令所有人畏惧。
她被称为守护神系统，于敌人而言却是名副其实的死神。
当初，被击中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知道为什么被她留下一点核心数据，放进手环里当她的光脑。
人工智能的人工智能。
别搞笑了。
“小孩你也动手？你是不是人？”
星迹的声音心虚起来。
“我不是人，你也不是。”
夏时零给出标准回答。
星迹屈服了，他当着夏时零的面操控数据，给夏时零家里发出去一条加班信息，满脸不耐烦：“这样行了吧？”
夏时零没有再为难他，星迹趁机挣脱开来，三四岁的虚拟形象瞬间变化，化作和夏时零现在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十五岁的样子。
没想到变成小孩也不管用，有没有点同理心，瞧她对外面那群人笑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看清她的本性。
果然，装得再像，他们也不是人类。
夏时零吸收完红晶，感觉良好。
她振作精神，回到吧台。
电子闸门打开的气泡音再次响起。
走进来一位身材高挑的妹子，她有着一头法式卷的慵懒金发，长度刚过肩膀，穿着一身华丽的洛丽塔裙，面料看起来很高级。
夏时零只用了0.1秒就判断出，这是个很可能给她提供大额抽成的人，她主动迎上去，露出绝对专业的甜美笑容。
工作真的很锻炼人，短短三周的时间，就把她从一个冷面无情的三无少女变成如今熟练社畜的模样。
她不挑，钱多钱少都是钱，有一点是一点。
“欢迎回家，姐姐大人！今天想坐哪里呢？”
高挑的妹子随手指了一个位置，一眼扫过去，那是一个不惹人注意，却又能看清餐厅大部分地方的位置。
夏时零维持住笑容将她引到座位上，开始不遗余力地推销最贵的菜品。
走近了看金发妹子有双碧蓝的眼睛，睫毛很长，光滑的小脸蛋如花似玉。
看起来很壕的妹子听完介绍，没怎么犹豫，敷衍地让她把那些招牌都上一份。
——她果然没猜错，是个不差钱的。
夏时零心满意足地收起菜单离开。
和金发妹子错身而过的那一瞬，夏时零心中一动，用常人难以看到的速度出手，指尖划过妹子头发。
截下一段五厘米长的发丝，拢进手心藏起来。
夏时零走回吧台后面，藏在餐厅客区看不到的位置，才把那半截头发拿出来。
金色的发丝，发质很好，但这不是夏时零动手的理由。
她动手，是因为这位金发妹子的精神力比周围人高上一大截，在夏时零的眼力，就仿佛太阳与萤火的区别。
或许瞒得过其他检测仪器，但可瞒不过夏时零。
她怀着疑虑，把那缕发丝放在指尖，开始解析。
【样本：人类头发】
【解析进度：10%……50%……100%，生物样本解析成功！数据如下！】
【性别：男】
【年龄：150岁（评语：近永生基因，时间长河里，他还是个宝宝）】
【基因等级：超SS级（评语：钢铁之躯，超越本土人类，可能有特殊身份，建议先下手为强）】
【身高：……】
下面还有一连串信息，夏时零没有去看，她的眼睛盯在第三行信息上。
【性别：男】
性别男？？
夏时零震撼到了，她从墙角钻出来，探头，茫然地看向卡座里的金发“妹子”。
看看“她”华丽的洛丽塔长裙，又看看“她”如花似玉的小脸蛋。
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数据库出错了。
但智能数据是不会出错的。
“……”
摸着手中的发丝，夏时零陷入了沉默。
金发“妹子”显然对视线很敏|感，被注目的那一刻“她”立即转头，捕捉到夏时零所在的位置。
两个人目光对上。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可公开的情报：男主大概率是“守护神”的制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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