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翌日辰时，山下。
在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上，温恬租个一间铺子开了家算命馆，兼顾占卜。
她的想法很简单。
只要先解决一两个人的难题，将店铺的知名度打开，自然就会有络绎不绝的百姓前来雇他们解决事情，也就省去了他们主动寻找事件的时间。
琳悠惬意的躺在椅子上，看着温恬走进来：“牌匾这么快就挂好了？”
温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嗯。”
“师姐，吃的东西在哪里。”琳悠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这里有可以强身健体的丹药，你要吃吗。”温恬抬手递过去一个瓶子。
“……这就是师姐说的能吃的东西？”
“不能吃吗。”
琳悠：“我选择不吃。”
由于是新店，所以温恬决定为每天最先来的三位客人不收卦金。
很快，店里就陆陆续续来了十多位客人。
一名身穿藏蓝色衣袍的男子坐在温恬对面，面色憔悴，似是有忧心的事情。
“相士，我最近总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可还有救？”
温恬面戴流苏面具，澄澈的眼眸似能一眼看穿人心。
“你今夜会生一场大病，只要服下这瓶药便可救命。”
她另一只手攥紧了琉璃球，眼里没有一丝怜悯。
温恬手中的琉璃球可以让她看到他人的过去和未来，她只要将琉璃球握在手中，眼前便会自动浮现球面上展现的画面。
“多谢相士。”那人拿了药，转身就离开了。
琳悠不解的走到温恬身边：“师姐你只说不收卦金，可没说不收药费啊。”
“那药只能一时救他性命，若想根治，还需要再服下几服药。”温恬脸上没什么表情，“到时再一起收回来就行了。”
琳悠不禁对她竖起了大拇指：“绝！”
一个时辰后。
琳悠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看见温恬目视前方，对身后的人说道：“茯芸你回来了。”
茯芸乖巧的应声。
琳悠忍不住补充道：“她已经在你身后站了半个时辰了。”
“是吗。”温恬抬了下眉，将一张纸递给茯芸，“你到这个地方去，应该能抓只妖回来。”
茯芸接过那张纸，默不作声的离开。
琳悠环抱双臂，不解的问温恬：“师姐方才不是给了那人防妖的符纸吗，为何要让茯芸过去保护她，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因为是假的。”温恬拿起笔，在一张纸上画了起来。
“符纸是假的？”琳悠讶然看着她，“师姐为何要给他们假的符纸。”
“凌沧说身为承熠宗弟子，不该贩卖神圣的符纸，所以我只好自己画了。”温恬一边说一边画。
“他是符修了不起啊。”琳悠轻哼了声，快步走到温恬的身边坐下，“师姐，这符纸就交给我来画。”
温恬闻言瞥了琳悠一眼。
“你不走吗。”
琳悠趁机夺过她手中的笔，声音软绵绵的。
“师姐你也知道我有在日落时分睡着的毛病，所以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离开过宗门，我自己一人出去，这要万一在外边遇到什么事，可就回不来了。”
“你想让我陪你一起去。”温恬断定道。
“我也不是说一定要师姐陪我，不过既然师姐都这么说了，我哪还有推拒的道理啊。”琳悠清了清嗓子，又道：“因为师姐想和我在一起，所以我才和你走的。”
温恬：“？”
我是这么说的吗。
关了店门后，摘下面具的温恬停顿片刻，朝着与茯芸相反的方向走去。
琳悠确定锁好了门后，才跟上了温恬的步伐。
高楼之上，严贺用胳膊碰了碰苏礼，一本正经道：“苏礼，你说我们也开个店如何？”
走出一段路后，温恬开口对琳悠道：“你让我随你出来，应不是因为害怕睡在外面这么简单。”
琳悠听完点了点头，忽而在她耳边小声道：“师姐，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被奇怪的东西盯上了。”
她面无表情的问：“你是指苏礼？”
听到苏礼的名字，琳悠顿时低呼了声：“苏礼？他也盯上我们了？”
温恬：“？”
她们原来说的不是一件事情吗。
温恬微微转过头。
“你说的不是苏礼，那是谁。”
琳悠用手背枕着下巴，思索着回答：“不知道，那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息，也有可能不是人。”
“其实你要去保护的那个人，我已叮嘱他待在房里，只要他不踏出家门半步，就不会有事。”
“既如此简单，师姐为何又亲自和我出来。”
温恬停了一下，又道：“因为我也想知道，是何人在盯着你我。”
话音落下的同时，转身看到苏礼和严贺。
被温恬发现后，严贺从容的同她们打招呼：“好巧啊。”
温恬没有应声。
琳悠则是摆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来。
“啊……”严贺尴尬的吸了口气，低声对苏礼道：“怎么办，她们好像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我并非是看上去不高兴而已，是货真价实的不开心。”琳悠上前一步，抱着双臂质问道：“说，你们这个时候不去捉妖为民除害，一路尾随我们是想做什么。”
苏礼本是一直沉默着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听到了这话，蓦地抬起眼，漆黑的眼瞳里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告别。”
“……什么？”温恬不解的压下左眉。
“因为你们不告而别，所以我们亲自来——”苏礼沉步走向温恬，声音冷冽，“向你告别。”
“和你去勿妄宗本来就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认为要和你做什么所谓的告别。”温恬盯着他的双眼，每一字都清晰锋利，“但若是你想要与这世间告别，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转眼间，严贺已来到了两人中间，按着苏礼的肩膀将他往后推了推。
“我拜托你们两个不要一见面就打好不好。”
“是啊，师姐。”琳悠拉住温恬的胳膊，温柔的劝说道：“揍人这种事情交给凌沧就好了，不必你亲自动手。”
“……”严贺一时间无话可说。
她真的是来劝架的吗。
须臾，四个人的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这又与我有何关系。”
一瞬间，凌沧闪现至温恬另一边，冷着脸歪了下脖颈。
“勿妄宗的人为何会在这里。”
琳悠抬起胳膊艰难的搭上凌沧的肩。
“当然是他们自作主张跟过来的了。”
凌沧往旁边一站，在琳悠的胳膊掉落下去后，拔剑迎向苏礼。
“真的只是单纯的跟过来吗。”
“等等……”琳悠拉住他的衣角，手下跟着一空。
只见他提剑冲着苏礼挥了一下，瞬间血溅三尺。
一名化身成人的妖应声倒地。
苏礼眼都没眨一下，任由鲜血落在他的身上。
“啊……忏悔值！”琳悠见状猛拍了下额头，十分的懊恼。
凌沧看着朝他们涌过来的妖怪，轻甩了下剑上的血：“眼下这情况，忏悔什么的还重要吗。”
“自然重要。”回答他的是温恬。
她抽出腰间的剑，神态自若的走到凌沧背后，与他背对背站着。
“自我们下山那刻起，所有的一切都是试炼的一部分。”
凌沧轻嗤了声，态度不善：“所以你的意思是要让他们活着，带回去后再让他们写忏悔书吗。”
顺利包围五人的群妖：“？”
区区人类竟敢侮辱他们。
“怎么会。”温恬似是被凌沧逗笑了一般，轻笑着回道：“我是让你杀慢一点，让他们真切的体会到死亡来临那刻的恐惧。”
从一开始，温恬就没期待过能得到多少妖的忏悔值，但即便很少，她亦不想放弃。
唯有对死亡的恐惧，才能让他们产生对生的渴望。
一旦他们有时间回顾过去，兴许会有谁产生那么一丁点的忏悔。
为曾经被他们剥夺生命的人。
哪怕只有一刹，也足够了。
凌沧闻声瞥了温恬一眼，放慢了手中的剑，低语道：“疯子。”
一夜过去。
午时过后，一名黑衣男子出现在温恬的面前。
“我想要驱除我家里的邪祟。”
“邪祟。”温恬沉声重复这两个字，与黑衣男子对上视线，“只驱除就可以了吗。”
“是。”黑衣男子点了点头，“我希望自己能被解脱出来。”
“这可不好办。”温恬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我可以为你驱除邪祟，但不保证其不会再缠上你。”
“无所谓。”黑衣男子两眼空洞的看着她，“只要你能除去我家中所有的邪祟，无论你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当真什么东西都可以。”她面无波澜的凝视着对方。
“人活着无非就是名和利，包括金钱，我都可以给你。”黑衣男子迫切的盯着她看。
须臾，她笑了起来，冰冷的眼睛宛若看穿人心的镜子。
“我要你忏悔。”她一字一字道。
“忏悔？”黑衣男子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平平，“我要忏悔些什么。”
“到时你就会知道了。”温恬卸下面上的伪装，起身对他道：“走吧，去你家。”
“就……你一个人？”黑衣男子话间有了些犹豫，神色复杂。
“是。”她敛起眸中的情绪，声音坚定，“就我一个。”
黑衣男子带温恬去了悬崖上的幽林里。
“这就是你的家。”温恬冷声问道。
那人闻声停了下来，背对着她，一瞬被一股风推下了悬崖。
“辛苦你了。”有一道声音落在了她的耳畔。
温恬一开始就看到了。
遇到黑衣男子的时候，她的眼里映进的是一片漆黑。
这说明他既没有过去，亦没有未来。
他是不存在的。
所以他应是由妖术所化，受人操纵来此，观察着她和其他人的一举一动。
她跟此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一见那名幕后主使。
“辛苦我什么。”温恬侧过身，与声音的主人对上视线，“是来见你，还是得到你的忏悔。”
她认得他。
他便是那日的镜中人，更是今日通过黑衣男子这个幻象与她对话之人。
更是她名册上的人。
妖界之主渡御。
此次试炼虽然会依据感谢值和忏悔值进行排名，同时亦存在附加试炼。
若能抓捕妖主渡御，哪怕他毫无半点忏悔之心，分值也将翻倍。
“就是你杀了吞心妖？”渡御一脸轻松的笑着，真心夸赞道：“做得好。”
温恬：“……”
他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
“既如此，我就再做一件好事。”温恬快速拔出剑，剑气顷刻间刮过渡御的脸侧，“杀了你。”
但温恬不准备留他。
渡御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她，眼神戏谑。
“你就准备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杀我。”
“有何不可。”她偏了下头，神情不改。
“的确可以。”渡御低低笑了声，兴致缺缺，“不过你倒是比我料想中鲁莽了许多。”
“那你最好还是不要再想下去了。”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因为你想不到，会如何死在我的手中。”
渡御突然间放声笑了起来，俊朗的容颜上表情古怪。
“凭你这句话，我可以让你多活一会儿。”
他天生怪力，平日里又狂又拽，最不愿向人低头，更不要说会给谁多余的目光。
想不到今日竟被他遇上了比他还要狂妄自大的女子。
着实有趣。
那一刻，温恬御剑飞向渡御。
“放心，我还会活很久。”
渡御向后退了半步，抬起双指压住飞过来的剑，又摇了摇头，把她的剑丢了回去。
“就你这身手，只怕活不过今晚。”他笑。
温恬从容的收剑回鞘，向他的方向又靠近了一步。
“其实我方才说了假话，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一个人抓你。”
“你的意思是你骗了我。”他仍是笑着。
“你和我并非熟识，是你不该相信我说的话。”温恬视线一低，眼里没有半分感情，“现在换我了，我料定——你活不过今晚。”
“杀了他。”她说。
温恬话音落下的同时，渡御的身上突然间出现了无数的红线，那些红线似是一张蜘蛛网，将他牢牢捆绑着。
茯芸与他隔着一段距离，牵着红线的终端，死死的攥住不放。
与此同时，他脚边隐藏的符纸显现了出来。
两道巨大圆形的法阵图案遽然落在他的头顶和脚下，飞速运转了起来。
凌沧抬起右臂，五指略微向下一压，罩在渡御头顶的法阵圈猛地向下一降，似是要将他碾碎。
下一瞬，琳悠射出的四支飞箭落在了渡御的四周，每支蕴含着灵力的箭落地后都有一面屏障拔地而起，彻底将渡御困住。
他们几乎就在一瞬间建起了“牢笼”，不给渡御丝毫挣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