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昭帝抱着宗哥儿从马上下?来,也不知是兴奋的还是服用丹药之故,脸泛红光,精神异常焕发,他单手撸起抱着宗哥儿那只手臂的袖子,露出精壮的手臂,随后换了一个姿势把另一只袖子也撸到臂弯处。
“这小子有?个虎胆。”显昭帝拍了拍宗哥儿,大笑着道。
宗哥儿“咯咯”的笑着,手舞足蹈的样子,显然是极喜欢策马飞奔的感觉,一手指着那被牵走的马,一边咿咿呀呀,显昭帝见状便笑道:“给宗哥儿挑一匹小马到锦川王府,等他稍大些正好能骑。”
秦四玖轻声一应,扭头吩咐了一句,之后凑到显昭帝身边,低声道:“圣人,太常卿王大人求见。”
这太常卿王大人是太子妃的长兄,虽官至正三品,却没有?实权,掌管的是礼仪、祭祀等琐碎事情?,在朝堂上也没有什么开口的机会,对于这个人显昭帝留有?的印象甚至只是太子妃的长兄而已。
“他怎么来了?”显昭帝神色显得有?些不悦。
秦四玖低着头,嘴角扯了一下?:“王大人哭的像个泪人一样,许是有什么冤情要和圣人诉呢!”
显昭帝冷笑一声:“不知所谓。”他低头瞧着怀里的胖娃娃,笑问道:“宗哥儿说是不是不知所谓?”
宗哥儿大眼睛盯着显昭帝瞧了瞧,又扭头瞧向另一边,那边正是把马牵走的方向,他嘴一咧,顿时哭了起来,显昭帝到底没有带过孩子,顿时有些无措,低头哄了几句,脸色突然一僵。
秦四玖瞧了也是一惊,原来宗哥儿尿了显昭帝一身,这小坏蛋约摸也知道自己犯了错,抽泣几声,哭声渐渐小了,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朝着显昭帝咧了下?嘴,露出一副笑模样。
显昭帝哭笑不得,在宗哥儿肉乎乎的身子上一拍:“朕还是第一次让人尿了一身,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秦四玖赶紧把宗哥儿从显昭帝怀里接了过?来,一扭头吩咐宫人下?去备水,看了看怀里的小胖子,赶紧喊了个侍卫脱下外衣,把这小胖子包住,以免让这小东西受了凉。
显昭帝沐浴回来,宗见哥儿光溜溜裹着大红绸子在那吐泡泡玩忍不住就笑了,吩咐秦四玖道:“让侍卫去锦川王府给宗哥儿取衣服。”说完,把宗哥儿连着大红绸子抱在怀里:“走,跟曾祖父去太极宫。”
秦四玖那厢吩咐了侍卫去锦川王府取衣服,之后赶紧跟在了显昭帝身后。
王大人已在太极宫等了近一个时辰,他惯来养尊处优,站了这么久腿都木了,远远的瞧见显昭帝的肩舆被抬过来,便想过去相迎,不想脚下?一软,当即跌跪在了地上,姿态很是狼狈不堪。
一旁的小内侍见状忙上前把他搀扶起来,可他整条腿都是木的,起身后酸麻难忍,一瘸一拐的朝着肩舆走去,形容更为不雅,显昭帝瞧了不免皱了下?眉头,等他见礼后,淡声道:“起来吧!”
王大人退避在一旁,等显昭帝进了大殿,他才一瘸一拐的跟了进去,目光忍不住落在了显昭帝怀中穿着鲜红肚兜,外罩对襟小衫的小胖子身上,眼底不经意的露出一抹森然之色。
显昭帝居高临下的望着王大人,嘴角露出的笑意显得有?些高深莫测,王大人撩起眼皮用余光窥朝上窥了一眼,又忙慌的低下了头去,心里像打了鼓一般“砰砰”的跳个不停,额头上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层冷汗。
“不是求见朕吗?怎么如今见到朕反倒是无话可说了?”显昭帝淡淡的开口道,把怀里的宗哥儿往案几上一放,握着他肉乎乎的手指逗弄着,唇边衔了一抹笑意。
王大人抬头窥了一眼显昭帝的脸色,见他神色尚佳,便跪地道:“臣求圣人为臣做主。”
显昭帝头也未抬,问道:“此言从何来?”
王大人额头上的汗滴在象牙色的地面上,双目赤红,眼底积满了泪,幼子葬身火海一事令他瞬间老了十岁不止,此时他抬头看向显昭帝,涕泪横流,倒真有?些可怜相。
“臣得知半月前府中失火乃是有贼人有?意为之,那场大火让臣的幼子丧命,还请圣人为臣做主,严惩凶手。”王大人说道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显昭帝目光冰冷,听了此言,问道:“如此说来,你是寻到真凶?”
王大人口中称是,迟疑了片刻,哭诉道:“臣实在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安乐侯,竟令他作?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想让臣一家老小都葬身火海。”
显昭帝因这话目光便是有些玩味,他原当王家不识趣想要借此事告德宗大长公主一状,不想竟状告的是安乐侯,这就有些意思了。
“安乐侯府可是太孙妃的娘家,你此话若无凭证朕可轻饶不得你。”
王大人立时磕了一个响头:“臣若无真凭实据也不敢状告安乐侯,自臣幼子去后臣百思不得其解,无缘无故府里怎会失火,经臣一番调查走访之火,才知失火当夜有?人在臣府外徘徊,有?更夫亲眼见到有一脸上落疤的男子朝臣府里扔入一火把,后来臣一番调查终于寻到那人,他亲口指认是受了安乐侯的指使放火伤人,还请圣人给臣做主,为臣讨回一个公道。”
“你这是人证俱全那。”显昭帝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大人,问道:“莫不是你因安乐侯府三娘子为太孙妃心有?不满,故而污蔑安乐侯吧?”
王大人眼底惊色一闪,随即道:“臣怎敢如此,臣只是想为幼子讨回一个公道,圣人,臣万不会用幼子的死来污蔑安乐侯。”
显昭帝薄唇勾了勾,吩咐秦四玖道:“让人把安乐侯叫进宫里来,就说有?人告他纵火杀人,朕让他前来对质。”说罢,又瞧了瞧案几上抱着手指玩的不亦乐乎的宗哥儿,喊了赵瑾来让他抱回兴庆宫去。
卫皇后瞧着宗哥儿被抱回来,身上还换了一件大红肚兜,外面罩着的对襟薄纱小衫,肉嘟嘟的小手小脚缩成一团,窝在赵瑾怀里睁着大眼睛四处瞧着,小嘴微张成圆形,一副惊奇的样子,顿时便笑了起来。
“来,让姨祖母抱抱。”卫皇后伸手接过宗哥儿,稀罕的不行,连连在他胖脸上香了好几口。
赵瑾低着头偷笑,想着日后小世?子在大一点听这称呼脑子都得乱。
卫皇后也没带过?孩子,逗弄起胖娃娃来也和裴蓁行径颇为相似,把宗哥儿往怀里一搂,揉搓起他的胖脸来,口中问道:“听说王家有人进宫了?”
赵瑾低头称是,笑眯眯的道:“是太常卿王大人进了宫,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奴才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说道这,赵瑾嘿嘿一笑,又道:“王大人进宫是来状告安乐侯使人纵火杀人,刚刚圣人已派人去叫安乐侯进宫对质了。”
卫皇后一怔,她还当王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告母亲一状,不想竟是另告他人。
“安乐侯真是受了无妄之灾,侄女成了太孙妃好处一点没沾上,这坏事反倒是寻到了他的头上。”裴蓁勾唇一笑,从卫皇后怀中把宗哥儿抱了回来,正想交到姜嬷嬷的手上让她抱下去,就被宗哥儿用胖藕似的胳膊搂了个正着。
裴蓁抬手在他已见隆起的鼻梁上轻轻一刮,之后递到了姜嬷嬷的手中,与卫皇后道:“您瞧,王家还是有聪明人在的,都懂得借势为上的道理?了。”
“这话怎么说?”卫皇后挑眉问道。
裴蓁抿嘴一笑:“折了一个王勋固然让王家人心疼,可这却也不能白折,王家不正好用这事咬了安乐侯一口,安乐侯府可是太孙妃的娘家,此事若成,不正是连累了她,她这太孙妃的位置可就难以坐稳了。”裴蓁想到了王老夫人裴氏,说起来,自己还得管她叫一声姑祖母呢!裴家的男人不善于阴谋诡计,可裴家出来的女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列害。
“你说这是太子妃的意思,还是王家人的意思?”卫皇后轻声问道,支了手撑着额头,秀眉微拧,似有郁色。
裴蓁见状起身跪坐到卫皇后身后,抬起两指按揉在卫皇后额头两侧的位置,慢声细语的说道:“只怕是王老夫人的意思,王家满门也只有这么一个聪明人了,况且,此举也正是合了太子妃的心意,江三娘占着太孙妃的位置,但凡要脸的人家谁又舍得下?脸面主动把女儿嫁进太孙府落得一个攀附之名。”
“太孙妃名声受损,皇太孙的脸又能好看几分,太子妃真是疯了。”卫皇后冷笑一声,脸上带着讥讽的神色。
裴蓁低笑道;“娶了江三娘为太孙妃已叫皇太孙的失了颜面,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先把江三娘拉下?马,空出太孙妃的位置在谋将来。”说到这,裴蓁揉在卫皇后额侧的手指顿了一下?,头微微一低,柔声道:“对于王家来说,太孙妃位置悬空于他们才更有益处,皇太孙遭人非议也比他有?了嫡子强。”
“王家人真是自作聪明。”卫皇后眯了下?眼睛,江三娘占着太孙妃的位置,便是生出了嫡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她若被贬,皇太孙娶了高门女,只会打?压的王蓉娘喘不过?气来,于王家又有何?益,当真是目光短浅。
“只怕王家还打?了别的主意,您且瞧着,若太孙妃真受此事牵连被贬,近一两年内皇太孙都不会再娶太孙妃过?门了,不过?我瞧着,王家打的如意算盘未必能如愿。”她们能想到的,王家自然也会想到,这样浅显的道理?便是王家人不懂,王老夫人却必会明白。
“你是指皇太孙不会让王家如愿还是指圣人?”卫皇后扭头看向裴蓁,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裴蓁顺势坐在卫皇后身侧,说道:“圣人未必能让王家如愿,至于皇太孙,眼下这样的光景,便是他想娶高门女为太孙妃也是难择出适合的人选,到时王家许以重利,他顺势而为又有何?妨,况且……”裴蓁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皇太孙对王蓉娘情?根深种,独宠她一人的消息传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什么情?根深种,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若真宠爱王蓉娘,又岂会连她生下?长子都不曾为她请封。”卫皇后讥讽一笑,严家何?曾出过真正的痴情种。
裴蓁脸上带着笑意,伸手勾着茶壶,闻言折腰回头,那如往昔一般纤细的腰肢扭的似初春的柳枝,实难让人相信她已育有一子。
“皇太孙素贪名声,当年出了那样的事为他添了一桩爱美人不爱权势的名声,他可不是要把这名头坐实,作?出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来。”裴蓁想到当初出了王蓉娘的事后,王家命人散出这样的流言便忍不住想笑,这虽为王蓉娘和皇太孙遮了一层羞,可作为储君,有?一个贪恋女色的名声又是什么好事,做下?这样的蠢事,简直是作茧自缚。
“蠢货。”卫皇后懒懒的把身子朝后一仰,下?了评语。
裴蓁斟了一杯茶递到卫皇后手上,笑吟吟的道:“他若不蠢,占着皇太孙的位置焉能让人放心。”
“这倒也是。”卫皇后笑了一声,呷了口香茶后,问道:“你说圣人会如何?裁决这件事?”
裴蓁沉吟了片刻,红唇轻轻勾了起来:“圣人或会借由此事收回安乐侯府的爵位,咱们这位圣人,可是恨不得把所有?爵位都收拢回来。”说完,裴蓁凤目眯了眯,脸上带了几分看好戏的兴味:“您且瞧着,要不了多久太孙府还得闹出笑话来,江三娘可不是一个软柿子能由着王家随意拿捏,王家想把江三娘从太孙妃的位置上拉下?马,江三娘必会有?所反击,依着她的性子,只怕会想办法?捏住王蓉娘的命脉,王蓉娘的命根子可是她将来的倚靠,她又如何?肯让江三娘拿捏,这场戏可有的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