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皇后留着德宗大长公主等?人在兴庆宫用膳,没吃上几口,就见显昭帝身边的内侍赵瑾过来相?请,原本这?样的差事是轮不到他一个小内侍的,不过这?些日子显昭帝便是有美做陪心情也?不怎么痛快,秦四玖自是不敢离了他身边,便差了干儿?子赵瑾跑了这?一趟。
卫皇后秀眉微拧,一双杏核眼高高挑起,问道:“圣人怎么想起召太华过去?了?眼下这?个时候不是和六部尚书在商讨国事吗?”
赵瑾身子弯的都要垂到了地上,陪着笑道:“圣人刚忙了政务,听说县主进了宫,就让奴才请县主过去?说会话。”
“大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有什么话好说。”卫皇后神色有些不悦,显昭帝那?点?心思她是知道的,可如今都已时过境迁了,太华已嫁了人,难不成他还有那?醃臢心思。
“淮阳大公主昨日送进宫里一只巧嘴鹦鹉,说话利索极了,圣人说这?小东西有趣,原就想给县主送过去?打发时间,不想县主今日竟进了宫,便让县主过去?瞧瞧。”赵瑾头上冒了冷汗,声音也?越来越低。
裴蓁眼眸微垂,不用想也?知出了玉美人这?样的事,圣人心情必然不快,这?个时候招惹他不悦实非是聪明人的选择,便道:“正巧冬日里我还愁着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如今可好了,若真?能得了这?巧嘴鹦鹉,正好与我解个闷了。”说着,与卫皇后轻轻摇了摇头,便起了身,让宫人去?把白狐斗篷取来。
赵瑾心里松了一口气,等?小宫人把斗篷拿来,忙殷勤的上前服侍,手脚利落急了,那?结扣也?打的工整漂亮,之?后便扶着裴蓁出了兴庆宫,恭请她上了软轿。
那?轿子抬得极稳,没一会的功夫就到了地,赵瑾在一旁躬身相?请,裴蓁下了轿抬头一瞧,却不是她惯去?的长亭殿,而是甚少踏足的太极宫。
“怎么来了这??”裴蓁望了赵瑾一眼,冷声问道。
“圣人刚打发了几位离开,眼下正在里面用着膳呢!”赵瑾轻声说道,引着裴蓁进了太极宫。
显昭帝见了裴蓁显然颇有些高兴,未等?她见了全礼便抬手让她起身,又让秦四玖去?御膳房要几样她爱吃的膳食来。
裴蓁坐在一个赵瑾不知从哪搬来的绿地六方?花鸟秀墩上,笑吟吟的道:“不必劳烦秦公公了,臣妇刚刚已在姨母那?用过膳了。”说着,红唇轻轻一翘:“若是不麻烦,秦公公给我寻一叠玫瑰窝丝糖来吧!”
显昭帝原本微沉的脸色因这?句话露出了笑意,他把手中的银筷子一撂,笑道:“朕倒不知你这?般大了还喜欢吃那?窝丝糖,”
裴蓁眼珠子活灵活现的一转,像花骨朵似的唇瓣微微一翘:“原也?不喜欢吃了,不过进了这?长亭殿倒是想起这?味,臣妇还记得年幼时不懂事,总是缠着圣人,那?时候圣人忙着处理?政务,便让内侍拿了窝丝糖来给臣妇甜嘴。”
显昭帝听她一口一个“臣妇”的倒是极不习惯,不由摇了摇头,同时也?想起了裴蓁幼年时的样子,小丫头长得玉雪玲珑的,嘴巴又甜,谁见了都会喜欢,他虽有女儿?,可那?几个女儿?见了他便如同猫见了老虎,谁敢拉着他的衣摆,张着一双小手等?他老抱。
“是呀!那?时候你才这?般高,一转眼都嫁了人”显昭帝抬手比划了一下,感慨而道。
裴蓁笑的眉眼弯弯:“还不成臣妇还能一直这?般高,那?不成了小矮人了。”
显昭帝笑了一声,不觉凝目注视着裴蓁那?张宜喜宜嗔的小脸,心里不免惋惜,虽说是他赐婚,可也?觉得明珠暗投,这?样一朵娇花给了大郎那?孩子,着实是可惜了。
“你姨母召你进宫来,可是说了什么?”显昭帝抬手让人把午膳撤了下去?,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似乎在与裴蓁闲聊一般。
裴蓁微微一笑,眉眼生?辉,一颦一笑间极尽妍态,她似乎没有听说显昭帝话中的意思,只当?他与自己闲聊一般,慢声细语的说道:“姨母说这?几日都睡的不安生?,把外祖母和母亲叫来说说话,也?宽宽心。”裴蓁见显昭帝不提玉美人的事,索性也?不提这?一茬,只是言语间尚留了余地,免得显昭帝提起后,自己先前装作不知倒不好接这?话了。
显昭帝叹了一声:“也?难怪你姨母连着几日都歇不好,说起来都是朕的不是,让她惊着了。”
裴蓁心下微动,抬眸不着痕迹的望了显昭帝一眼,见他面上似有懊恼,便顺着他的话道:“刚刚也?听姨母说了几句,那?玉美人宫人出身,哪里懂的规矩,一朝得了您的恩宠难免不知天高地厚,犯了宫规被?杖杀也?是她咎由自取。”
显昭帝嘴角勾了勾,眼底带了意味不明的笑意,开口道:“蓁娘这?张嘴果然是个巧的,倒是朕特意把那?只巧嘴鹦鹉给你留下来了。”
裴蓁笑吟吟的起身谢了恩,面上带了几分好奇之?色,抬头道:“刚就听赵公公说了那?巧嘴鹦鹉,也?不知有什么稀奇之?处能让您都入了眼。”
显昭帝抬手轻拍两下,没一会就有一个小内侍用手臂架着一支个头甚大的鹦鹉进来,那?鹦鹉色彩斑斓,好看极了,红艳艳的小嘴一张,就吐出了清脆而声调古怪的人话来:“富贵平安,富贵平安。”
裴蓁倒不觉得这?鹦鹉有什么稀奇之?处,等?那?小内侍拿出一颗瓜子喂了它以后,它又口吐人言:“明争暗斗,兄弟阋墙。”
裴蓁一怔,脸上的笑意微微一顿,随后道:“这?小东西是谁教出来的,说吉祥话也?就算了,怎么这?样的话也?能教它说。”
显昭帝笑了一声,度步到那?鹦鹉前,又对?裴蓁招了招手,让她近身过来。
“这?鸟都知道的事情,有些人却连这?些道理?都不懂。”
显昭帝面色阴沉,这?话已是直指三王,裴蓁抿了抿红唇,低声道:“畜生?的话哪里做得了准。”
显昭帝冷冷一笑:“畜生?都能口吐人话了,说出的话如何又做不得准。”显昭帝阖了阖眼,不得不说他这?心冷了大半,可他却忘记了,他这?样忌惮自己的儿?子,他的儿?子何尝不是心也?冷了。
裴蓁不着痕迹的窥着显昭帝,知道玉美人的事还是在他的心里扎了根,显昭帝舍不得不是一个小小的美人,而是心寒于被?儿?孙如此算计,哪怕他是过来人,也?曾如此算计过自己的兄弟,可同样容忍不了这?样的冒犯,她那?一步,到底是走?对?了。
“蓁娘,你说朕可曾愧对?你那?三哥表兄?”显昭帝看向了裴蓁,有些事情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痛快,可他是帝王,有些话却是不能对?人言说,更不能露出弱势的一面,可不痛快的事若不说出来,时间长了便要落下病,他得找个人说说心里话,找一个让他不会心生?忌惮,又不惧怕他的人,可这?样的人,挑来挑去?,也?只有裴蓁这?个小小的女娘还能让他说说心里话了,也?许在过几年,这?样的话亦不能对?她说了。
裴蓁摇了摇头,轻声道:“圣人何出此言,臣妇自记事起您在臣妇心中便是一个慈父。”
“慈父吗?”显昭帝笑了一声,讥讽道:“可朕的儿?子却没有一个孝子,更不懂何为手足之?情。”
显昭帝话一出口,殿内的人便跪倒了一地。
裴蓁却道:“臣妇那?时虽年幼,却记得先太子对?下面的弟弟极为照顾。”
提及先太子,显昭帝阴沉的脸色缓了缓,语带感慨的说道:“德元那?孩子若在,朕倒是可以把山江放心的交到他手上。”
裴蓁对?这?话不以为然,若是先太子在世,只怕是最?为让他忌惮的存在了。
“蓁娘,你可怨朕把你许给了大郎?”
显昭帝这?话问的突然,裴蓁不由一怔,眼底的惊愕之?色来不及掩饰就这?样暴露在显昭帝面前,她咬着下唇,沉默了一会,才道:“圣人何为有此疑问?”
“大郎是庶出,生?母又是那?样不堪的出身,你惯来心高气傲,只怕是意难平吧!”显昭帝淡淡一笑,转身回了宝座上,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裴蓁。
裴蓁轻轻一笑,眉眼之?间带着小小的娇纵:“早先是不满意的,不过后来觉得也?不错,他府里也?没有旁的人,趁臣妇就是睡到日上三竿也?没有会说闲言碎语,和没出嫁的时候没有多?大的区别,如今他又不在家中,更觉得和未曾嫁人时一般无二?了。”
显昭帝似乎没有想到裴蓁说出这?样一番话,见她依旧是一团孩子气的模样,不由失笑:“看来这?桩亲事你尚算满意,如此朕就放心了。”
“若圣人能让他整日不着家,臣妇就更满意了,那?样的日子才自在呢!”裴蓁笑眯眯的说道,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状。
显昭帝听了这?话神色显得有些高深莫测了,仔细端详了裴蓁半响,似乎在掂量她这?番话的用意,见她撇嘴红艳艳的小嘴,似乎真?的不愿意让大郎扰了她的清静,心里便生?出了一种愉悦之?感,这?纯粹是男人的心理?在作祟,一个曾经自己想要的小娘子,却被?他另赐给了旁人,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孙子,哪怕是他亲手促成的这?段姻缘,他也?不愿瞧见她心里有了别的男子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