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昨夜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裴蓁懒洋洋的斜卧在窗边的美人塌上,赤着双足,有?意无意的把一双小脚缩进软被中,满头青丝挽成了一个云顶髻,用一支白玉嵌翠碧玺花簪固定住,神色慵懒的拨弄着腕间似一汪清泉般透彻的白玉镯子。
碧萝从屋外进来,一边呵着气,一边搓着手,因怕身上的凉气过到裴蓁身上,也?不敢近身上前,只离着一段距离轻声道:“王妃,兴庆宫的魏总管来了。”
裴蓁掩手打了个哈气,原本慵懒的眼眸一眯,目光渐渐清明起来,下颚一扬:“还不请进来。”
碧萝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请了魏保进来,魏保进了屋也?是离了一段距离给裴蓁见了礼,然后接过了红桥手上的汤婆子揣在怀中暖着身子,捂了一会?手,之后才近身上前。
裴蓁指了一个粉彩开窗花鸟纹绣墩让他坐下,又吩咐红絮去倒一碗热乎乎的甜汤来,之后才细声细气的开了口:“魏公公可是稀客呀!这长乐郡王府你怕是还没来过吧!”
“哎呦!您就别拿奴才打趣了。”魏保摆着手,笑道:“奴才什么身份,若没有?令哪里能随意出宫。”
魏保接过红絮递过来的甜汤,道了一声谢,之后喝了几?口暖了暖胃,口中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之后说道:“娘娘让奴才出宫,是有一件事要和您说。”
裴蓁秀眉轻挑,这些日子京城风平浪静的,若说有?事,也?就是皇太孙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除此之外,她也不曾听说了什么。
魏保见裴蓁挑眉,也?没有立即回话,反倒是看了下四周,其意不言而喻,接下来的话是需避人耳目了。
裴蓁手指一弹,红絮几?个便退了下去,她支起了身子,随手扯过一个引枕垫在了腰后,之后又掩手打了一个哈欠,眼里含了泪花。
“您是不是身子不舒坦?可真若,您可别嫌麻烦,还是赶紧请太医来瞧瞧得好。”魏保关切的望着裴蓁,轻声说道。
裴蓁轻轻“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许是这几?日没有?睡安生,白天总觉得困乏的很。”
魏保笑了一声:“您怕是惦记郡王了,说起来郡王奉命去南边巡查也有?两个月了,算算日子,年节前必然是能赶得回?来。”
裴蓁嘴角勾了勾,也?没有驳魏保的话,只轻声道:“但愿吧!”说着,长眉轻轻一挑,问道:“姨母让你过来究竟有?何事?”
魏保眼中的笑意敛了敛,拉了一下身下的绣墩,离裴蓁更近了一些,甚至连他身上熏的淡香裴蓁都闻的一清二楚,这样的距离让她不禁朝后仰了下身子。
“九月时圣人幸了个小宫人,如?今被册封为了玉美人。”魏保低声说道,神情有?些凝重。
裴蓁却是不以为然,红唇轻轻一翘:“不过是个小宫人罢了,怎么还让姨母上了心,去年圣人还不是宠着一个王美人,如?今早就是昨日黄花了。”
“若说一个小小的美人娘娘哪里会?放在心上,更不会?让奴才走这一遭了,是昨个,这玉美人宫里的人来兴庆宫说是这玉美人有?了身孕。”说到此处,魏保眼地闪过了一丝杀意,嘴角咧了咧,露出一口白牙,配着那森然的目光,他整个人似一头随时食人的猛兽。
裴蓁闻言先是一怔,随后身子不由自主的靠近了魏保,咬紧了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魏保点了点头,这当然不可能,旁人不知道,可他却知道,当年圣人御驾亲征,不止是折了皇太子,就连他自己都受了心,伤了那处,太医虽未明说,可一句日后子嗣艰难已道出了实情。
“玉美人敢在宫里与人私通?”裴蓁眉目阴沉,说出一句几乎都让她发笑的话来,一个小宫人出身的嫔妃,哪里生出与人私通的胆子来。
魏保摇了摇头:“奴才私下盘问过玉美人宫里的人,却没有?问出个究竟。”
裴蓁身子朝后一仰,阖了阖眼,魏保的手段她是知道的,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说了假话。
“人都说圣人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如?今圣人年纪大了,成人的儿子他又敢疼爱哪个,若是老来得子,这小皇子的福气便大了。”裴蓁声音淡淡的,又透着冷意。
魏保笑了一声,阴沉沉的:“可不是,若玉美人真?生下个小皇子,圣人年轻时错过的天伦之乐,如?今可就在他身上寻回来了,好在这事玉美人还瞒得滴水不漏,想来是想着肚子的孩子尚小,怕露了口风这孩子福气太薄,她留不住。”说完,魏保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娘娘说,只怕做下这事之人为的就是让娘娘挑出事端,一旦捅出这个孩子不是圣人的种,谁又能知圣人会?不会?因此气的一病不起,继而让三王可以趁乱行事。”
裴蓁明白了魏保的来意,她沉默了半响,眼角堆积的阴鸷之色更重,这个样的猜测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显昭帝年纪以大,哪怕经过大风大浪,这样的事也?未必不会?给他造成刺激,想出这样计谋的人委实太过阴损,想要借刀杀人,也?要肯她们肯不肯让刀出鞘。
“姨母想要做什么?”
“娘娘的意思是,和能玉美人私通,又令人不知不觉的不会?是旁人,必然是龙子凤孙,这个孩子绝不能生下来,到时哪怕把事情闹出来个滴血认亲也?改不了这个孩子身上的血统。”魏保低声说道,顿了一下,嘴角勾了一抹冷笑:“娘娘的意思是,且不论玉美人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宁可杀错,不能放过,左右都要落掉她肚子里那块肉,倒不如?借由此事搬到宁川王。”
裴蓁秀眉拧起,沉吟了片刻后摇了摇头:“宁川王行事素来谨慎,这样一件事扳不倒他。”
“那就借由此事扳倒皇太孙。”魏保沉声说道,满脸阴狠之色。
裴蓁左手揉搓着右手的中指,听了这话手微微一顿,摇头道:“扳倒了皇太孙又能来当这个靶子?”说道此处,裴蓁缓缓抬头,一双凤目微微一敛:“十月左右有谁在宫中逗留过?”
“那可就多了。”魏保笑了笑:“莫说三王和皇太孙,就连几?个宁川王府和镇嘉王府的皇孙们都曾进过宫。”
“严舒玄也?进宫了吗?”裴蓁慢声细语的说道,眼底染了些许笑意。
魏保刚一点头,便回过味来,忍不住掩口而笑,这也?让他露出了内侍特有的特征。
“宁川王扳不倒,可他从他身上挖下一块肉还是可以的。”裴蓁慢声细语的说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您说的是,果然娘娘才奴才走这一趟没有错,若没有?您提醒,只怕咱们也?要着了那贼人的道。”魏保声音里带了笑意,连声恭维裴蓁道。
裴蓁不由失笑,因话说的多了,倒觉得有?些渴了,没等她唤人进来斟茶,魏保已眼明手快的为她斟了一杯茶,送至她的手上。
裴蓁盯着魏保瞧了瞧,笑道:“果然是姨母身边的第一人。”
魏保嘿嘿一笑:“奴才若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早就让下面的小兔崽们给造反了。”
裴蓁微微一笑;“姨母身边有?你这样机敏的人可真让人羡慕,我身边的碧萝几?个若能有你这份机灵劲可就让我少操心了不少事。”
魏保得了裴蓁的赞誉,脸上不由带了喜色,笑眯眯的说道:“奴才可不敢您赞誉,日后您身边指不定有?多少奴才这样的人伺候呢!到时候就是奴才像往您身边凑都怕是不够格了。”魏保话中有话。
裴蓁不由失笑,呷了口香茶,润了润嗓子,笑道:“你这张巧嘴,莫不是平日里蜜吃的多了,说出的话可真让甜进了心坎里。”说完,裴蓁笑意微敛,正色道:“这事还得姨母安排妥当,免得出了岔子,宫里的事我插不上手,等事情安排妥当后,再让姨母与圣人露个口风,眼下,先让这玉美人失宠的好。”
“奴才明白,您放心就是了。”魏保应声说道,接过了裴蓁手上的盖碗,又续了八分满。
裴蓁小小的呷了一口,意有所?指的说道:“圣人身边没了这玉美人,还是尽早寻人补上才是,虽说有?句话是有舍方有得,可有得后舍了也?不是什么让人惋惜的事,圣人毕竟年纪大了,还得保重身子才是,不能因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免得让那些小人钻了漏子。”
魏保是何等机警,闻音知雅意,听了这话便道:“您说的是,奴才回?去就转告娘娘,说起来这宫里什么都不缺,可最不缺的就是那娇滴滴的美人,就像您说的,去年的王美人没新鲜多久就成了昨日黄花,这玉美人又能花开几?时,便是她这朵花开的再艳,也?得瞧瞧娘娘允不允她继续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