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回到京城时已是四?月末,晋安郡主知这两日德宗大长公主抵达京城,便一直等在?公主府,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却瞧见?严之涣殷勤的扶着母亲下车,便横了一眼过去,从他手上把德宗大长公主接过,扶着她的手臂,脸色颇冷。

严之涣受了未来岳母的冷脸子也?不恼,朝她一笑,便想扶了裴蓁下车,裴蓁倒把手递了出去,却在?瞧见?晋安郡主的冷眼后又把手一缩,自己下了马车。

严之涣因要进宫复命,倒也?没有留在?此多寒暄,便提出了告辞,他骑着高头骏马,身?姿挺直,肩宽窄腰,极是英武不凡,只是不时回头凝望,颇有不舍之意,直到德宗大长公主一行人进了府,才扬起马鞭,打?马而去。

“母亲。”晋安郡主是个急躁的性子,也?不管德宗大长公主正?在?洗漱更衣,便急急的开了口:“姐姐日前?传来消息,说是圣人有意为太华赐婚。”

德宗大长公主轻“嗯”一声,似随口附应,惹得?晋安郡主秀眉拧起:“您可知圣人要把太华许给谁?”不等德宗大长公主张口,她已冷笑一声:“今日送您归府的长乐郡王。”

“我已知此事,大郎到洛邑后便上门提亲了。”德宗大长公主淡声说道,接过侍女手上的帕子擦了擦手,之后倚在?了软塌上,她年纪大了,已是经?不起舟车劳顿,脸上不免带了几分倦色。

裴蓁这时也?洗漱完毕,进来后便挥手让侍女都下去,自己则坐在?德宗大长公主的身?边,抬起两手轻轻的在?她太阳穴的位置按揉。

“狂妄小儿,他凭什么。”晋安郡主冷喝一声,她是决计不肯把女儿嫁给长乐郡王的,不说他生母卑贱的出身?,只蜀地之行便可看出此子性情乖张暴戾,想到他亲手看下人头不说,还把那人头串成?了一串,晋安郡主就不禁头皮发麻。

“我已下此事,只等他和圣人求旨赐婚。”德宗大长公主抬眼看了晋安郡主一眼,说出的话让晋安郡主赫然一惊。

“您说什么?”晋安郡主不可置信的望着德宗大长公主,只恨不得?此时双耳失聪,没有把这句话听在?耳中。

德宗大长公主见?晋安郡主如此失态,眉头微皱,沉声道:“像个什么样?子,这般沉不住气。”

“这个时候您让我如何沉得?住气?您可知那严之涣是何性情,太华若嫁给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送了命。”晋安郡主冷声说道,不由看了裴蓁一眼,只道女儿那小身?板只怕连严之涣一拳都受不住,若是生了口角她只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德宗大长公主一怔,顿有啼笑皆非之感。

“大郎虽性情不算温和,却也?不是一言不合就会对小娘子动手的性格,你这想法实在?过于多余。”

晋安郡主红唇紧抿:“严之涣生母出身?卑贱,怎能配我太华。”

“你可知母以子贵,子以父荣,他身?上流淌的是严氏一族的血脉,如何不能与太华相配?”德宗大长公主沉声说道,伸出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指着晋安郡主道:“糊涂东西,你只瞧见?他生母出身?卑贱,怎么不想想正?是因为如此,他没有母族所依,如此才能与我们唇齿相依,更不会不敢错待了太华。”

晋安郡主因德宗大长公主一席话嘴唇阖动,好?半响才恨恨道:“您就因为这个便要舍了太华,他不不通文墨,粗俗不堪,我儿嫁给他便是明珠暗投,此生毁也?。”

德宗大长公主眼眸眯着,问道:“那你觉得?把太华嫁给谁更好??皇太孙吗?”

晋安郡主冷笑一声:“他也?配,没有廉耻的东西。”

“三王之中宁川王府上的嫡子年龄倒是适合,性情又温和知礼,你若不怕为别人做了嫁衣,倒可把裴蓁嫁进宁川王府。”德宗大长公主慢条斯理的说道,嘴角却勾着冷笑。

晋安郡主咬唇不语。

德宗大长公主却抬手摸了摸耳垂上坠着的金碧莲花链,叹声道:“时不待我太华,这已是最好?的选择,况且,大郎已应下不会纳美在?侧。”

晋安郡主因那句“不会纳美在?侧”怔了一下,随后阴沉的脸色渐有缓和,口中却忍不住哼了一声:“毛头小子的话焉能全信。”

“他对太华有情,以我太华的容貌,至少十年内他不会动纳妾的心思?。”德宗大长公主抓了裴蓁的手轻拍了两下,她活了这么多年,一个男子对女子是否有情她还是能瞧得?出来的,这也?是为何她回应允的原因。

“十年……”晋安郡主喃喃,十年,至少足矣让她的太华生下嫡子,只要有嫡子在?手,哪怕严之涣真的翻脸无?情,也?没有人能撼动太华的地位。

“圣人既已经?有意把太华赐婚给大郎,便是要抬出他与三王相争,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相逢于微末之时,把太华许嫁才更显可贵。”德宗大长公主一字一句的说道,眸光却突显锋利,原本微靠着的身?子慢慢坐了起来,形成?一个俯视的姿态,沉稳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杀意:“你大哥遭人暗害,三箭都命中要害,虽捡回了一条命,可身?子却不比从前?,你可知这代表了什么?”

晋安郡主倒吸一口冷气,眼前?一黑,只觉得?头晕目眩。

“母亲。”裴蓁赶忙从榻上下来扶住晋安郡主。

晋安郡主忍不住握紧裴蓁的手,却抵不过身?体里的寒意,她当然知道这代表了什么,若大哥一走,草原必要乱,便是二哥在?,也?未必能坐上单于的位置,而草原生乱,启圣必有人会趁乱行事,到那时,她们的依仗反而会成?为悬在?头上的利刃,真到了那一日,太华的婚事反倒更不好?筹谋。

“看来你还是知道利害关?系的。”德宗大长公主淡声说道,她这个女儿总算没有蠢到家。

“大哥是被何人所伤?”晋安郡主倒对木那塔颇有兄妹情谊,想到他被贱人所害,眼底便露出了怨恨之色。

德宗大长公主脸上挂了冷笑,这事到现在?还不曾查出来,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显得?这事透着蹊跷。

“外祖母疑心是三王中有人想挑起纷争,好?趁机染指兵权。”裴蓁轻声说道,语气没有任何的异常,可那双凤目中却透出冷笑来。

“他们怎么敢。”晋安郡主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裴蓁却是淡淡一笑,反问道:“为什么不敢?自古成?大业者又何惧尸横遍野,便连当今圣人,不也?是踩着血亲的鲜血才登上帝位的吗?”裴蓁神色讥诮,唇边浮起一抹冶冽的冷笑。

“母亲,这事大哥他们可知晓?”晋安郡主咬着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今日给她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让她根本无?法维持冷静。

德宗大长公主微微叹了口气,冷声道:“那人让人乔装成?了突厥人行事,莫何查带来消息的时候你二哥已经?带兵追了过去,好?在?我回去的及时,让莫何查派信回去把你二哥追了回来。”

“此事不可让大哥他们知晓。”晋安郡主想也?不想的开口说道,又轻声询问:“您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圣人的手笔?”

这样?的事又哪里用她来提醒,德宗大长公主看了她一眼,又见?她疑心是显昭帝所为,便道:“太华说圣人是守成?的君王,依我之见?,也?不认为他会想要打?破如今平静的局势。”显昭帝已年过半百,年轻时他尚未有如此之大的野心,他更何况是如今已至知命之年。

“太华及笄礼你打?算在?哪办?裴家可有说法?”德宗大长公主沉声问道,对她来说,裴蓁的及笄礼是今年第一等的大事,绝不可马虎。

晋安郡主说道这件事才打?起了精神:“裴家能有什么说法,只怕是都忘记了太华的生辰了,倒是姐姐说在?兴庆宫,由她亲自为太华挽发。”

德宗大长公主眉头皱了下:“胡闹,太华只是县主,及笄礼怎么可行在?兴庆宫。”

“我也?是这样?说的,只是姐姐说是圣人的意思?。”晋安郡主口中这样?说,口吻却有些不以为然,显然并?不认为让太华在?兴庆宫行及笄礼有何不妥。

德宗大长公主却知显昭帝此举不过是安抚她的手段,怕她会舍不得?把裴蓁嫁到长乐郡王府去,才赐予太华这样?的殊荣。

“明日圣人必会宣召我进宫,你且记着一点,对于这桩婚事在?裴家人面前?无?需多言,更不用露出欢喜之色。”德宗大长公主知显昭帝疑心甚重,他虽要抬出长乐郡王与三王抗衡,来维持朝堂上的平衡,却未必愿意见?到她们真的一心辅佐长乐郡王。

“您觉得?我会因这桩婚事欢喜不成??”晋安郡主忍不住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这桩亲事不过是权衡之下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时不待我太华,她又有何可值得?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