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晚上,裴蓁突然到了德宗大长公主府,不免让人有些惊异,德宗大长公主身边跟了她三十?年多来的郑嬷嬷得了消息,赶紧出来把裴蓁迎了进去。
“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郑嬷嬷脸上带了几?分忧色,低声询问着。
裴蓁不答反问道:“外祖母可歇下了?”
郑嬷嬷轻摇着头:“还不曾歇下,这几?日殿下睡的晚些,您来了正好劝劝她老人家。”说着,轻轻一叹。
裴蓁微微点了下头,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婚事难以抉择的问题才?闹得德宗大长公主睡不安生。
德宗大长公主知裴蓁来了也是有些意外,见着她时候脸上便露了笑意,柔和了锐利的眉眼,她招着手,让裴蓁坐过来,笑问道:“这么?晚怎么过来了?可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裴蓁浅浅一笑:“谁敢给我委屈受。”眼眸一扫,便见一旁的侍婢手中拿着梳子,便伸手接了过来,又屏退侍婢,笑道:“今儿让我服侍您一回。”
德宗大长公主微微一笑,把?头扭了过去。
德宗大长公主已六十有七,即使保养得当,可卸了妆后也露出了老态,细纹早已经爬上她的眼角,甚至柔顺的青丝内也夹杂了数不清的银丝,裴蓁看着白发不由一怔,第一次意识到德宗大长公主已经老了,再不是那个牵着她的手,一脸骄傲的抬着下颚,指着大明宫告诉她,那曾是她长大的地方,而以后,她也会住进那座大明宫,成为它的女主人的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大长公主殿下了。
“藏什么?,不过是几根白头发?,我这样的年纪若没有白发才是奇事。”德宗大长公主回过头,淡淡一笑,伸手拉过裴蓁的手,把?她藏在手心的白发拿在手上,有些感慨的说道:“老了,也不知还能活几?个年头了。”
“您说什么?呢!您会长命百岁的,您还得看着我出嫁,日后我有了子嗣还得您来带呢!”裴蓁眼睛有些热,微微低下了头,不依的嗔道,罕见的露出小女儿的情?态。
德宗大长公主“呵呵”一笑,拍着裴蓁的手道:“什么?长命百岁,难道你?以为别人唤我一声千岁我便真能活那么久了,那还不成了老妖精了。”
“我不爱听您说这话,日后不许再说了。”裴蓁撅了撅嘴。
“好,好,不说了,听我的太华的,外祖母得活的长长久久的,这样才能一直照看着我的太华。”德宗大长公主一脸的宠溺之色望着裴蓁,她在裴蓁身上倾注的感情?比几?个儿女都要多,这个她一手养大,一手教出来的孩子,仿佛才?是她生命真正的延续。
“外祖母,今天母亲又和父亲闹了起来。”裴蓁轻声说道,她蹲在德宗大长公主身前,把?头埋在她的膝盖上,她身上的清香萦绕在鼻尖,这让裴蓁的心平静了下来。
“你?母亲就是这样的性子,让别人不痛快同时也让自己不痛快,这样的性子最是吃亏不过,你?切莫学了她去。”德宗大长公主轻叹一声,抚着裴蓁的后颈,她的手柔软又温暖,让裴蓁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母亲不喜父亲是吗?是因为傅姨娘她们吗?”裴蓁眼底带着不解,仰头看向了德宗大长公主。
她这样懵懂的样子似乎从五岁之后不曾在显露过,德宗大长公主不由轻笑出声,之后才温声道:“夫妻之间又岂是一句与不喜能说的清楚的。”
这句话裴蓁是懂得的,就像她不喜欢严正则,可她依旧成为了太孙妃,但是因为他无视她嫡妻的尊严,把?她的脸面踩在了地上,还要?狠狠的碾压,所以她便想着发?的要?弄死他才?能解恨。
“夫妻失和到这般地步,为何母亲不和离?母亲说不能让沛国公府便宜了别人,可永宁侯府请封世?子的折子到现在都没批下来,更不用说沛国公府了,母亲又何必要?为了一个沛国公府和父亲纠缠下去。”这样伤人伤己的事情?,她是如何也做不来的。
“你?母亲在意的又岂是一个沛国公府。”德宗大长公主淡淡一笑,把?裴蓁拢在了怀中。
裴蓁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然后轻声道;“您指的是禁卫军?”她想起前世?,严正则暴毙后,她以太后之尊垂帘听政,百官无一人敢有异议,正是因为那时她三哥掌控着禁卫军,那是她握在手里的一把?啐了毒的匕首,见血即封喉。
德宗大长公主眼底露出了一丝笑意,赞许的望着裴蓁,温声道:“沛国公府可以是任何人的,可禁卫军的掌控权却不能落到别人的手中,这样在京中不管是你姨母还是你们母女两个才有真?正的倚仗,哪怕有一日风云突变,也有人能护着你?们出京去找你木那塔舅舅。”
“您觉得京中会再起风云?”裴蓁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一旦皇太孙彻底失宠,储君之争必然要再起风波,圣人对先太子的感情?再深也经不起消磨,更何况,自古皇家多薄情?,圣人和先太子既是父子又是君臣,臣救君本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德宗大长公主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帝王的无情?谁又有她体会的彻底。
“禁卫军统领的位置,也许我们可以用其它办法拿到手中。”裴蓁抿了抿嘴角。
德宗大长公主看着裴蓁,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个位置我们没有办法插手,圣人不会想看到我们把手伸的太长,历代帝王,不管是英明神武的,还是软弱无能的,谁要?是敢把手伸到禁卫军的身上,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挥起屠刀斩断这双手,所以,裴三郎只能子承父业,这是唯一可以掌控禁卫军的方法。”德宗大长公主话音一顿,看向裴蓁的目光带着从未有过的沉重:“所以,太华,你?得知道你?的母亲为你?付出了什么?,不管到何时何地,你?都不能把她扔下。”
“不会的,外祖母,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处境之下,我都不会扔下您,母亲和姨母不管的。”裴蓁把?头靠在德宗大长公主的怀中,低声说道。
德宗大长公主眼底露出欣慰的笑意,她把裴蓁教的很好很好,这是她这一世?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她不像她的姨母心浮气躁,也不像她的母亲执拗偏执,需知宁折不弯这样的脾性只适用于一个纯臣。
“至刚易折,至柔则无损,惟有至阴至柔,方可纵横天下。”德宗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呼出了一口气,有些感慨的叹道:“这样的道理等我懂的时候已经晚了,你?母亲和姨母……”
“母亲和姨母却是知而做不到。”裴蓁接下了德宗大长公主的话。
“我没有教好你母亲和姨母,这是我最为遗憾的事情?。”德宗大长公主苦笑一声,她是圣昭帝的嫡女,除了自己的父亲,她这辈子也不曾对人低过头,而两个女儿在耳濡目染之下也不懂的为何低头。
“您把母亲和姨母都教的很好,有道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更何况是人了。”裴蓁柔声说道。
德宗大长公主微微一笑,手指摩挲在裴蓁娇嫩的脸颊处,说道:“你?这样就很好,不管处在什么?样的身份地位,人都要懂得审时度势,通权达变。”
裴蓁轻轻的点头,以一种依赖的姿势用脸颊轻轻的蹭了蹭德宗大长公主的掌心。
“傅姨娘她该死。”裴蓁动了杀意,她语气又轻又柔,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德宗大长公主眼底带着蔑视,轻笑一声:“想要捏死她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可眼下你?不能动她,不止不能动,还得纵容的她不知天高地厚,放任她行事骄狂。”
裴蓁仰头望着德宗大长公主。
“裴大郎得有这样一个名声在外的生母。”德宗大长公主点到即止,之后含笑看着裴蓁。
裴蓁明眸轻轻眨了眨,思量着德宗大长公主话中的含义,半响才?,便明白过来,父亲一心想要为大哥请封,没有嫡子,庶长子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有傅姨娘这样一个名声在外的生母,大哥必然也要?收到牵连,圣人不会永远压着父亲请封的折子,可只要有傅姨娘在,圣人便有借口以生母行径不堪,不敬尊者为由来驳回父亲的请封。
“我若是父亲,必要?斩了这残臂。”裴蓁红唇轻轻一弯,笑中带讽。
德宗大长公主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之色:“你?都懂得的道理,你?父亲焉能不知,可惜他骨子里流淌的是裴家人的血脉,裴家三代,大事上都不糊涂,却都栽在了女人的身上,他们自诩怜香惜玉,却不懂得内宅不安则祸患无穷,你?曾祖父当年听了你?曾祖母的耳边风为你?祖父娶了傅家女为妻,到了你?父亲这一代,裴太后倒是走了一步好棋,为你父亲赐了婚,只可惜,妻不贤则祸三代,你?祖母抬了傅姨娘进门,她又惯会在你父亲面前伏低做小,博你?父亲怜爱,如今庶长子和孙子都有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你?父亲如何舍得作?出取舍,他的不舍已注定了你?父亲要?栽在她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解开傅姨娘为何能蹦达的原因,妹子们,别心急,存在既有理由,你们是不是忘记了傅姨娘还有一个庶长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