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蓁发现自从十五那天看了花灯回来,晋安郡主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眼中不时的染上几分郁色,整日的卧在美人塌上,很有些消沉之态,让人瞧了不免忧心,便是她也跟着连着几日都睡不踏实。
裴蓁下半夜便醒了,之后便怎么也入不了眠,直到天色见亮,她便起了身,让人服侍她洗漱穿衣,想着去拂月居看看晋安郡主。
外面下着绵绵细雨,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裴蓁不免有些厌烦。
“一大清早就下雨,今儿的天又该又沉又闷了。”
红桥正把一件月白底绣雪青色紫玉兰的绸缎斗篷往她身上披去,口中道?:“县主还是用过早膳在过去的,这个时辰几位少夫人、娘子?和姨娘都在拂月居了,少不得要拈酸吃醋,您过去用膳也吃不安生。”
“母亲不是不舒服吗?怎么又叫了她们过去?”裴蓁微微皱了下眉,把肩头的斗篷拢了拢。
红桥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又见裴蓁执意要过去,忙让碧裳取了竹骨油纸伞来,一手撑在裴蓁头顶,另一只手小心的搀扶着她,口中不忘道?:“您仔细着脚下。”
那厢已有小丫鬟去拂月居通报了,温妈妈得了信,便撑着伞等在了院外,见到裴蓁一行人脸上露出欢喜之色,忙上前迎了迎,口中笑道?:“县主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想是还不曾用过早膳吧!奴婢这就让厨房给您做几样您爱吃的小菜去。”
“妈妈不忙,让下人去就是了。”裴蓁微微一笑,携了温妈妈的手,边走边道:“母亲昨个夜里睡的可还踏实?”
温妈妈嘴边的笑容微微一顿,之后才道?:“倒是比前两天踏实了一些。”
裴蓁秀眉微蹙:“我瞧着还是让太医过来瞧瞧吧!这样下去身子?骨哪里受得住,妈妈也要劝着些才是。”
温妈妈应了一声,心里苦笑,这是心病,便是请了太医过来怕也是治不好的。
“妈妈先去换身衣服吧!别着了凉。”裴蓁见温妈妈因给?自己打伞,大半个身子?都被淋透了,便温声说道?,之后让红桥撑了伞送温妈妈回去换衣裳,自己则另带了碧裳进了屋里。
屋里晋安郡主正在用膳,六娘子?、七娘子?、九娘子?和十娘子?围坐在圆桌旁,府里的四位少夫人正服侍着晋安郡主用膳,傅姨娘几个则立在一旁,微垂着头,等着晋安郡主的吩咐。
“八妹妹。”
见裴蓁走了进来,六娘子?几个皆起了身,七娘子?更是乖觉的让出了位置,招呼裴蓁道?:“八妹妹过来坐。”她的位置离晋安郡主最近。
裴蓁眼睛在几人身上一扫,瞧见江姨娘时显得有些意外,长眉不由轻轻一挑,笑道?:“倒是许久未曾见到江姨娘了。”
江姨娘去年挨了板子后自觉没脸见人,便称病不出,她倒是想继续躲下去,免得让二郎君没脸,可之前得了王姨娘传来的话,说郡主让她们过来立规矩,她便是不想露面,也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给?县主请安,因之前病了一场,郡主怜爱才让我一直在院里养病,如今身子骨好了,便来给郡主请安了。”
裴蓁轻轻点了下头,让人加了一把椅子?在晋安郡主身边,刚一坐下便被晋安郡主揽了过去:“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外面还下雨呢!跑出来做什么?,没得在淋了雨害了病。”
“不过是小雨罢了,又撑着伞,我还披了斗篷哪里会淋到。”裴蓁笑吟吟的说道,又关切的望着晋安郡主,轻声询问:“瞧您脸色可不大好,可是昨个又没歇好?依我说便请了太医过来瞧瞧的好。”
“再说吧!本来就没病,让他们看了反倒要闹出病来。”晋安郡主摇了摇头,见六娘子?几个还站着,便抬手让她们坐下,拿着帕子?沾了沾嘴角,吩咐道?:“把席面撤了,让厨房重新上菜。”她是决计不肯让裴蓁吃六娘子?她们吃剩的东西的。
六娘子?脸色微微一变,飞快的低下了头,怕让人瞧出她面上的不妥。
“不必了母亲,温妈妈已经吩咐人做了几样小菜送过来,正巧我也没有什么?胃口,就着小菜喝一碗碧梗粥就好了。”裴蓁轻声说道,懒洋洋的靠在晋安郡主的怀中。
她姿态这样随意,下颚轻轻扬了扬,问道:“怎么没见到楌哥儿?”这是问的王姨娘。
王姨娘笑道?:“今儿下了雨,郡主就免了他的请安,县主要是想见他了,一会妾让人带了楌哥儿过去,他若是知晓他姑姑想他了,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裴蓁嘴角弯了弯:“等天好的吧!小孩子身子骨弱,三?哥又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可不能出了什么?闪失。”
王姨娘笑应一声,又道?:“妾服侍县主用膳可好?”
裴蓁摆了摆手:“我年纪还小,哪里用你服侍。”
晋安郡主点了下头:“让盼巧给?她布菜就行了,你歇着吧!”说完,又扭头看了一眼立在她身后的几个儿媳,说道:“你们也过来一道?用膳吧!”
“我还不饿,先服侍母亲用完了,等会我回院子里在吃。”二少夫人程氏笑着说道。
“坐吧!没得让人说我苛待了你们。”晋安郡主抬手压了压鬓角。
这府里的人都知道晋安郡主话不喜欢说三?遍,听她这般说,程氏几个便坐了下来,只是不免有些不自在,毕竟她们夫婿的生母尚在立规矩,她们做儿媳却先坐下用膳。
“明个要去靖江伯府做客,给?你们裁的新衣也都赶出来,一会都过过眼,若是哪有不合适的,也好让下人拿去改了。”晋安郡主抬了眼皮,淡淡开了口,语气渐渐了冷厉起来:“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明个儿谁要是想作妖,别怪我不给?你们留体面。”
六娘子?几个忙应了一声,十娘子?歪着头看着裴蓁,眼里带着讨好的笑意:“八姐姐明个儿也一起同去吗?”
十娘子?眼睛乌溜溜的,又圆又大,像裴蓁屋里养着的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狗,很有些讨人喜欢。
裴蓁眼里带了些笑意,轻轻点了下头。
十娘子?笑的有些欢喜:“那明个儿我能和八姐姐坐一辆马车吗?”
“怕是不行的,明个儿我约了寿昌表姐一道?走。”裴蓁摇了摇头,笑道?:“明天让人套了三?辆马车,你和九妹妹一处,也好有个伴。”
十娘子?显得有些失望,小嘴嘟了一下,又道?:“那到了靖江伯府八姐姐能带着我吗?我还没出门做过客,怕失了礼数。”
裴蓁笑而不语,只漫不经心的拨弄着雪腕上的白玉镯子,那玉镯通体油润透亮,她那纤细白嫩的柔荑抚在玉镯上,瞧着竟比那白玉还要白上三?分。
十娘子?见裴蓁不语,脸上便带了几分怯色,低下了头。
六娘子?见状,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晋安郡主见裴蓁用好了早膳,便让丫鬟把饭菜都撤了下去,这才让几个姨娘上前服侍她漱口净手,之后又让人把已经裁好的裙衫拿了过来。
“都瞧瞧吧!每人做了三?套,蔧娘生的白净,明日便穿那条芙蓉色的齐胸襦裙吧!”
七娘子?应了一声,薛姨娘脸上已见了欢喜之意,忍不住朝着七娘子?望了望。
“怎么没瞧见八妹的呢?”六娘子?歪着头看向了裴蓁,明知而故问。
裴蓁最厌恶的便是她这一点,好像只有她是个聪明人,闲来无事便喜欢卖弄小聪明,从中挑拨一二,便好像她就能占了天大的便宜一般。
“太华的裙子?已经做好了,你管好自己便是了。”晋安郡主倒是从不掩饰她对六娘子?的厌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六娘子?脸上的笑意一僵,她也知此时她不应该在开口,可瞧着裴蓁那漫不经心的神态,便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中,不吐出去终不能痛快。
“也不知八妹做的是什么?样的,可也这般好看?”六娘子?的手指抚过那天碧蓝色的交领齐胸襦裙,笑眯眯的看向裴蓁,似乎没有察觉出晋安郡主对她的不喜一般。
裴蓁把手上的茶盏一撂,似笑非笑的看着六娘子?,下颚微微一抬:“是广袖流仙裙,用的莲青和蜜合两色,料子?是青蝉纱罗,上面还让绣娘用珍珠做蕊,六姐可听清楚了?若没有听清楚,我便让人在给你重复一遍。”
裴蓁声音又娇又脆,语气带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之意,那双眼却异常的平静,有一种冷酷的味道。
七娘子?几个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原本因得了新衣而欢喜的神情?也僵在了脸上,心里不免恼恨六娘子?无事找事,好好的一个大清早又让她搅的人不痛快。
六娘子?垂着眼眸,强迁出了一抹笑意:“听清楚了,八妹妹别恼,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我并没有疑心母亲偏袒了谁去。”一边说着,眼泪像一串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的顺着眼睑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