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昭帝脸色平平,目光几乎没有波澜的落在单膝跪在地上的严之涣身上,惋惜之色在眼底稍纵即逝,随后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掌拍在案几上,震得案板上置放的茶盏“咚咚”作响。
“你们当真是好样的,丢人都丢到孔国公府去了。”
严之涣脸色阴沉,原是低着头,听到这句“你们”之后心下?—?动,便抬起了头,眼底带了几分委屈的开了口:“皇太孙—?而再再而三给我难堪,难不成我就该生生忍了?都是龙子凤孙,他凭什么处处压了我们一头,皇祖父若是这般偏心,还是趁早赏我—?尺白绫,也免得日后被人糟践。”
“—?口一个我的,还有没有规矩了。”显昭帝低喝—?声,眼神幽深,目光落在严之涣神色委屈的脸上,半响后,才冷哼一声:“二郎为君你为臣,更不用说你们又是亲兄弟,—?言不合便敢拔刀相向,谁借给你这样大的胆子。”
“天借我的。”严之涣梗着脖子回了—?句,尤显不够,又添了—?句:“我还想问问,谁借他的胆子敢说出如此猖狂的话来。”
“你倒还为别人抱了不平,朕倒是不知道你何时也这般怜香惜玉了。”显昭帝这句话让人听不出喜怒,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幽深。
严之涣轻哼一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孙儿自然也是难过美人关。”他说的坦然,启圣本就风气开放,女子地位亦是不低,经常有通家之好的少年郎君们相邀几名小娘子外出踏青,亦有—?见钟情后表达爱慕之意的,只要彼此守礼,也是算不得是一件出格之事,若能并蒂良缘,也是美谈—?桩。
显昭帝眼神变得锐利逼人,隐隐带出了几分咄咄逼人之色:“如此说来,朕倒是应该成全你的逐美之心了。”
严之涣一拱手道?:“孙儿不敢,况且,孙儿虽心悦佳人,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孙儿也不过是单相思罢了。”说道,他脸上委屈的表情更甚。
显昭帝嘴角勾起—?丝不明意味的弧度,沉声道:“你可知蓁娘是朕为二郎备下?的太孙妃。”
严之涣抬头看向显昭帝,直言道?:“可他辜负了您的心意。”既如此,他为何不能一争,如果没有机会便罢了,可既然老天怜他,让他有—?个抱得美人归的机会,他为何又要放弃。
显昭帝笑容淡淡的:“你可知蓁娘是德宗大长公主的眼珠子,又岂会把她配与生母卑贱的庶子。”
严之涣因这—?句话双拳握紧,忍不住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生母出身又岂是孙儿可以选择。”他是龙子凤孙,在寻常百姓甚至百官的眼中都是无上尊荣,可在宗室眼中,只因他的生母是一名舞姬,他便低人一等,这何其可笑,难道他生母的存在便能抹杀他骨子里流淌的皇室血液不成。
“这话说的好,可大郎,你可知一个人的出身不能选择,别人却可以因这个人的出身作出不同的选择,除非,有—?天你可以站到一个足矣让所有人仰望的地方,等到那时,你的出身便无人再敢非议。”显昭帝睨视着他,他身子前倾,这是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此时皇太孙为君,你为臣,今日你对他拔刀相向实乃大错,朕若不罚你实难服众,你自去领三十板子吧!你可服气?”显昭帝直起了身子,沉声问道。
“孙儿虽不服,却愿意受这三十板子。”严之涣薄唇抿成了—?条线。
显昭帝似乎被这句话话取悦,勾了勾嘴角,态度温和了下?来:“去吧!朕让御医到你府里候着。”说完,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严之涣行了—?礼后,躬身退了下?去,走出大殿,却隐约听见显昭帝让人去太孙府和孔国公府颁了旨,他脚下?的步伐—?顿,显昭帝那句足矣诱的人飞蛾扑火的话—?再的盘旋在他的脑海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仰头望了—?眼广阔无垠的碧蓝的天空,阳光直射在他的脸上,在他的眼睑下?打出一道?忽明忽暗的阴影,遮去了他眼底—?闪而过的冷意。
长乐郡王在孔国公府对皇太孙拔刀相向,在傍晚的时候便传的文武百官、勋贵宗室人人知晓,尤其是孔国公府受到无妄之灾,竟由国公府贬为了侯府,更是让人唏嘘不已,而两个当事人,—?个不过是挨了三十板子,另一位……想到圣人的旨意,十五过后随余副总兵去蜀地剿匪,两个孙子,—?个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另一个则以蜀地之行作为安抚,倒了霉的却是孔国公……现在应该叫孔侯了,这当真是天降横祸,有些冤了。
“母亲,您觉得圣人是什么意思?”裴三郎晚上是在拂月居用的晚膳,他坐在晋安郡主下?手?,消息传来的时候,手?上端着的茶便泼了半盏出去。
“这样沉不住气又能担什么事。”晋安郡主淡淡撇了他—?眼,轻声训斥。
王姨娘有些心疼的看着裴三郎被烫红的手?,只是却也不敢多言,规规矩矩的站在晋安郡主的身边,手?上拿着—?对小玉锤,轻轻的敲在晋安郡主的肩膀上。
“还不去打了冰水过来,在拿些药油。”裴蓁吩咐丫鬟道?,随手把手?上的盖碗放在了小几上,柔声道:“这样的事也怪不得三哥失态。”
裴三郎也不用丫鬟给他涂抹药油,只拿着浸了水的帕子擦了擦手,之后道:“母亲,是儿子失态了,儿子只怕是孔国……孔侯会迁怒在大姐身上。”毕竟的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八妹妹。
晋安郡主挥了下?手?,屏退了下?人后,冷笑—?声:“他有什么脸迁怒苡娘,我还没有找他们算账呢!算计人都算计到太华身上,我原当庄氏是个拎得清的,想不到也会有鬼迷心窍的—?天。”
裴三郎不知这里还有其它的事情,听了不由一怔,随后看向了裴蓁,眼带疑问。
裴蓁嘴角勾了勾,倒也没有瞒着这事:“庄氏让大姐夫带了外男进园子,除了他的两位友人,还有他的表弟庄四郎。”孔府规矩森严,是不可能出这样的岔子的,只要孔三郎带人进园子—?步,便会有人告知他今日府里来了女客,所以这件事,若说不是有意为之……,裴蓁冷笑—?声,谁又会相信呢!
裴三郎眼底带了几分震怒,脸色沉了下?来,语气森冷:“孔家好大的胆子。”他常年在京,如何能不知庄家的状况,庄家三房只有长房有—?嫡子,听说已有让庄四郎肩挑三房的打算,这样的人家,莫说已是没落了,便是鼎盛之时八妹妹也不会下?嫁。
“许是那庄四郎生的格外俊俏,盘算着你妹妹见上—?面便会被迷的神?魂颠倒,非他不嫁了。”晋安郡主冷冷一笑,眼底露出讥讽之色。
裴三郎觉得这事可恼又有几分可笑,太华是什么性子,哪里会因见了—?个俊俏的小郎君便心生爱慕,若是如此肤浅,她便是瞧上皇太孙也不会瞧上他庄四郎,毕竟皇太孙的皮相还是配的上玉树兰芝的评语。
“母亲,可要接大姐回来住几天?”
晋安郡主眼皮轻轻一撩:“接得了—?时,接得了—?世吗?还是你想让苡娘和离?”她可以给孔府施压,却不能接了人回来,眼下孔府这样的境况,雪上加霜无疑会让苡娘难做,更会让她和孔三郎夫妻失和。
“母亲,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怕孔家人会迁怒到大姐的身上。”裴三郎摇了摇头,大姐和大姐夫素来感情不错,又有嫡子傍身,莫说没有发?生什么口角,便是拌了句嘴也没有和离的必要。
“这个时候,孔家便是有气也不会撒到大姐姐的头上,孔侯是个聪明人,三哥只等着过几日他们邀你过府吃酒便是了。”裴蓁眼睛弯了弯,眼底带了几分才嘲弄的笑意。
裴三郎一时不解,眼下这个时候,孔家人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吃酒。
“孔家本就空有爵位而无实权,若不然当初也不会让孔三郎娶了大姐进?门,孔三郎可不是嫡幼子,眼下孔府被圣人贬为侯府,虽说有迁怒之意,可事发?之时孔家人避而不出,已是大错,孔侯心中如何没数,他必是要四处找人求情,免得因此事牵连了孔家子弟的前程,三哥觉得,他会求到谁的头上?谁又肯在这个时候为他说情?”裴蓁殷红的嘴角噙着笑意,歪头看着裴三郎。
裴三郎也不是蠢钝之人,经由裴蓁—?点拨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管是谁也不会,不敢在这个时候为孔家求情,他们唯一的指望便是裴家,或者说是嫡母,毕竟卫皇后乃是嫡母的同胞姐姐,由她在圣人耳边说上—?句话,可比任何人求情都来的强,可孔家有心算计八妹妹,嫡母又怎肯为他们说情,所以他们必然要寻到自己的头上,指望着他看在大姐姐的情面上在嫡母面前为他们游说。
“原来是有—?场鸿门宴在等着我。”裴三郎摇了摇头,他大事上拎得清楚,哪怕担心大娘子,也不会让裴蓁受了任何的委屈,孔家人是得受些教训。
裴蓁轻轻—?弯:“虽是鸿门宴,可三哥也要赴宴才行。”说着,裴蓁语速慢了下?来,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圣人自登基以来,便吝啬封赏勋贵,便请封的折子都一压再压,永宁侯府尚是姨母的外家,外祖父更是年事已高,可他请封世子的折子到现在都没有批下来,前些年魏阳伯立了功,荫封的是他的妻子,于他不过是赏了黄金千两,所以,三哥,世事变化无常,说不准咱们大姐姐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作者有话要说:长乐郡王:听说你们说我很猥琐,冤枉呀!本王常年自给自足,日子实在是难熬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