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裳明艳的少女遥遥立在水侧,面颊如雪中冷玉,无半丝血色。
眼神的光亮,也一点点又灰黯下去。
这段时日,她和姬策都没有再见过面。想来,也因为还有这位陆娘子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吧。下一瞬,少女便扭头拂袖而去。
“阿鸾……”陆时微皱着眉心,欲言又止:“你还好么?要不要我去问个彻底。”
虞缈字音轻颤,却道:“不必了。”
她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失态纠缠。但她,也不想再理他了。
姬策也注意到了那道离去的丽影。他皱眉回头,下意识想朝虞缈追去。
身后却忽传来泠然轻声:“我看见虞娘子的身影了。她似乎有些误会,王爷先去寻虞娘子解释一下吧。”
姬策的脚步又缓了下来,想起了自己答应过照顾她。
虞缈一定误会了,但她如今恐怕正情绪起伏上头。不如先让她先独自冷静下,再去找她解释。
自己只是答应带陆南筝参宴。但二人行事清白,并无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他可以坦然告之。而陆南筝毕竟是客人,他也不能先将她抛下。
无形之中,姬策还是将虞缈归入了更亲近的领域。对着陆南筝的态度,也转为疏淡有度:“不必了,我先陪你到宴会开始吧。”
陆南筝的眼神恬静似水,却没再说什么。
另一头,刚好谢青钺也来了。
他路上听见传言,正恼怒不已,却又被陆时微一个眼神压下去。只能憋着情绪,沉默地陪着两人在林中漫步。
虞缈本正独自低落,此时却忽觉得古怪起来。
大约为了照顾她,谢青钺和陆时微两人都难得没口舌争锋。但这两人一左一后,同时静默无声的模样,却更让她不适应。
虞缈轻叹一声:“时微,表哥,你们别跟着我了,去宴上游戏吧。我只想一个人静静,过会便无事了。”
谢青钺和陆时微对视一眼,既虞缈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得不应。“好吧。”
陆时微道:“阿鸾,那你先独自散会心。我们等会再来寻你。”
虞缈轻轻点头,便带着侍女走向了别路。
少女眉眼低落,桃花眸隐约泛红,孑然孤单的背影就这么消失在尽头。
谢青钺也拧了下拳头,眼底微沉:“姬策敢公然与别的女子出双入对,是当我们虞谢两家人死的么?”
“你想去找姬策是吧。好,我也正有此意。”陆时微道:“有些话,我想问问他。”
二人遂一拍即合,难得不争不吵,达成一致。便决定共同去宴上寻燕王。
到底是多年相识的友人。平日里虽看着处处争锋相对,但关键时刻,实则也是意气相投,脾性一致。
……
虞缈正在山径中徐徐漫步。
她身处密林,蓊绿环绕,足以清心凝神。但才行了一段路,却在前方山亭中,竟又看见了陆南筝的身影。
白裳如雪的陆时微孤身一人,正坐于亭中。
两两相逢,虞缈莫名有些心中尴尬。但她向来知礼,还是轻轻一颔首:“陆娘子。”
她刚欲离开,却听见背后陆南筝温柔的嗓音:“有些话,我想同虞娘子私下说说。不如,您也来亭中坐一会罢。”
虞缈轻滞片刻,还是步入亭中。
“我其实听过不少虞娘子的美名,您是容德兼美的名门贵女,又是王爷所珍视的准王妃。”
陆南筝真挚地笑笑。女郎杏眸似溪水清澈,“我之前在小城长大,除去我娘,也从未见过像虞娘子这样的美人。”
虞缈有些耳热,微微一顿:“不过是些谬赞,不值一提。”
陆南筝偏头看她。少女面若桃花,靡颜腻理,娇娆美丽得任是女子也会为之心动。的确,名花任谁都想攀折。
“您不必自谦。”
“倒是我阿娘虽生得极美,但自我爹去世后,就处境每况愈下,也看我越发不顺。”陆南筝垂头:“若非如此,我也不必背井离乡,来到洛京。”
虞缈听着她的不幸往事,却只能静默无言。
“实则今日,是我在府中无事可做,王爷才好心同意带我来在筵席上认识些人。”
“但似乎又因我惹出麻烦了。”陆南筝的话音充满苦涩:“虞娘子,抱歉。毕竟我一直是个不幸之人……”
虞缈心下有些释然,又忽生出些惋惜同情。“陆娘子不必妄自菲薄。你好心救了阿策,就是我们的恩人,你且安心待在洛阳。”
陆南筝似破涕而笑:“多谢虞娘子见谅。”
“对了,你怎会独自待在此处呢?”虞缈也有些好奇,二哥呢?
“其他贵女们都不愿意与我说话。”陆南筝低头道:“毕竟我从乡野之地而来,见识短浅。贵人觉得我鄙陋,也是情有可原……”
“何况又因我惹上了非议。在燕王身边,我也觉得不自在。”
她虽低落自嘲,但却依旧姿态端庄,容颜素雅,犹如雨后兰叶。
女郎的嗓音清缓如拨琴,也令虞缈想起了阿娘。尤其那张与阿娘有些相似的脸,还是让虞缈的心微微发软,也消除了几分戒心。
毕竟是姬策安排不当,毫无分寸。她的确不该迁怒到陆娘子的身上。
“走罢。”虞缈坦然看向她,忽道:“我带你回筵席上。”
陆南筝一讶,也微笑:“好。”
陆南筝起身后,却是往右边走去。虞缈微顿,她来时是从左侧,这条路并不熟。但应是陆娘子来时的路,于是也未多想。
二人相谈渐欢,行了一段路,却见是下山处稍显陡峭曲折。落脚处并不明显,隐在杂草之间。
虞缈犹豫:“从这儿下去么?”
“这条路是最快的。”陆南筝回眸,柔声:“你若是怕,我就先在前面走,牵着你吧。”
虞缈有些迟疑。但对寻常人来说,这条路的确可以通行。如今也已走到这里了,折返回去遥远不说,也显得毫无礼数,不信任对方。
她看向陆南筝的手,还是轻轻搭了上去:“好。”
下山走了几步,却见陆南筝忽抬起头,略微高兴地招手:“燕王殿下,我们在这里——”
……
约摸一炷香前。
姬策与陆南筝分开后,便想去寻虞缈。却没想到被陆时微和谢青钺截住了步子。
“姬策,你是不是妄想左拥右抱,把我表妹和那陆娘子一起——”谢青钺冷言冷语。
陆时微忙打断他:“你闭嘴,我来说。”
谢青钺一哽,不满却也还是收了声。
姬策听完谢青钺不客气的一番话后,眉眼冷淡地扫过眼前两人。果然,在她的亲人好友眼里,他还是配不上她。
“燕王殿下,”陆时微眼神锐利,却轻轻一笑:“我只是有几点想请教于您。”
“您与阿鸾有婚约在身,却带别的女郎参加季家的宴席。您今日所为,将阿鸾置之于何地,燕王可曾想过么?”
她耐心地等着姬策如何解释。
然而出乎二人的意料,姬策的态度却淡漠至极,只冷峭道:“这是我和阿鸾的事,我自会与她解释清楚。”
他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毫不客气。
二人皆傻眼。但又一齐怀着不甘心的心态,尾随在姬策身后。
一名婢女忽然出现,似和姬策说了什么,他掉头朝后山走去。于是三人前后齐齐来到了后山。
正巧,遥遥听见一声女子的呼唤。一近两远的三人,俱抬起了头。
正见那小山斜坡之上有两道清影,一红一白。
陆南筝只顾招手呼唤燕王,却没看脚下,竟踩空半步。牵扯到足踝旧伤,她又吃痛不稳,眼看就要跌落下台阶。
就在此时,她却慌切地偏头看了眼虞缈。
虞缈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抬臂去够陆南筝的手,想抓紧她。
然而好巧不巧,陆南筝的手指却以分毫之差,与她的手相错而分离。女郎的手指轻轻划过,身子就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往前坠去。
虞缈一愣。
然而随着她骤然往前一够,又抓了个空,跟前的陆南筝已滚了下去,虞缈忽然意识到——她自己也踩了个空。
猛然往前的势头,让她在这欹斜的斜坡上立马失去了平衡,她踉跄几步,还是无法停下。
她,好像也要掉下来了。
短短一瞬,虞缈心惊肉跳,脑中空空如也,却下意识去看斜坡下的姬策。二哥总会接住她的……
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