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雪怔住了:“………………”
良久,她慢慢地将自己的手从伊戈尔掌心里抽出来。
她垂下眼,将双手从桌上拿下,放在大腿上。
她的左手悄悄覆住右手,试图留住刚才停留在手背上的温度。
“对不起。”她轻声说。
阳光洒在露台上,照耀得对面男人浅金色的长发金灿灿的,耀眼极了。
闻雪不敢看。
不敢看他的表情。
她能想象出那一双湛蓝的眼睛里此时必然会流露出失望与不解。
但是……
她压抑住内心的酸楚。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握住那双手了。
伊戈尔忽然认真地问:“那你讨厌我了吗?”
闻雪:“……不讨厌。”当然不讨厌。
“不讨厌就好。”
闻雪感觉他的声音明显地放松了下来,抬眸望去,看见他正含笑看着她,弯弯的眼睛里简直像是能飞出花朵来。仿佛她刚才回答的不是“不讨厌”,而是“我爱你”。
不知怎么的,闻雪忽然觉得刚才的对话有点似曾相识。
好像之前?她跟安德烈的对话也是这样。
——“介意吗?”
——“有点介意。”
——“只是一点吗?那还好。”
——“……”
……这对兄弟的脑回路都是这么?如出一辙的清奇吗?
“没关系。”伊戈尔微笑着说,“就算是这样,我也爱你。”
……
一周后,乌兰诺夫剧院再次上演《珠宝》系列剧目。
《珠宝》这个剧目一直非常受追捧,呼声极高?,每次重演都场场爆满。这一次依然不例外,甚至开票不到十分钟,所有的票就都卖光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强大的票房号召力不仅因?为有安德烈·乌兰诺夫,更因为不久之前?刚宣布参与主演的马林斯基首席,伊丽莎白。
这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位居然会合作,自然令人好奇且期待不已。
别的不说,至少以他们两人的水平来看,这一次的《珠宝》一定能碰撞出足够精彩的火花。
入了夜,百老汇大道上依然歌舞升平,连风都带着灯火繁华的味道。
数千座的乌兰诺夫剧院今晚座无虚席。
此时台上,《珠宝》四部曲的第三部《钻石》已经接近尾声。
伊戈尔与安德烈坐在VIP席,静候下一场《珍珠》。
闻雪到底还是通过了安德烈的考验,成为了《珍珠》的主演。
《钻石》落幕的间隙,全场灯光暗下来。
安德烈:“怎么?她还是没答应你?”
伊戈尔双手交握,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嗯。”
“为什么??”安德烈十分不解。
他之前?还特意找叶甫根尼拐弯抹角地打听过,得知这些年伊丽莎白根本没跟其他人谈过恋爱,身边追求者虽然没断过,可她从来就没理会?过。他认为她肯定是心里还有伊戈尔,才这么?千里迢迢来到百老汇。
既然伊戈尔也依然爱着她,他们两个两情相悦,为什么?不顺势回到一起呢?
这个问题明显也是伊戈尔想不通的。
如果她只是因为心怀负罪感才不能答应,那他也早已经跟她反复说过许多次了,他不在意,她不欠他的。
伊戈尔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而且他总觉得,对她越好,她越是显得局促不安。但看起来又不像是在反感他。
他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症结究竟是什么?。
安德烈摸摸下巴:“我看还是因为你的恋爱经验太少了,缺少了能打动她的浪漫手段啊。”
论谈恋爱安德烈才是专业的,想他从十几岁起开始驰骋情场至今二十多年,别的没有,就是经验最多。
于是狗头军师上线,摩拳擦掌打算指点指点他这位感情经历几乎还是一张白纸的表哥——(桃:你个光棍还指点你哥?)
……
安德烈·乌兰诺夫大方分享自己追女人的三个步骤:
首先,尽可能的展现自身的优势。
拜乌兰诺夫家优良的基因所赐,一脉相承的金发碧眼与高?颜值,令安德烈从小在女人堆里混得如鱼得水。
尤其当一位容貌出众的美男子同时还有着广博的学识、风趣的性格、高?雅的品味等众多附加价值,其实非常轻易就能博得对方的好感。
第二步,展现才华与实力。
这一点对于安德烈来说自然不在话下,没人不知道“现代芭蕾教父”的才华与实力。
通常这个步骤,安德烈只需要带着对方看一场自己的演出,对方基本就会?被他的才华征服。
第三步,就是投其所好了。
喜欢名画的女人,就带她去看画展并买下最贵的画送给她;喜欢宝石的女人,就送她价值不菲的名?贵珠宝;喜欢跳舞的女人,那就带她去跳一场激情燃烧的探戈、恰恰、或是贴面舞。
往往到了这一步,该被迷住的女人早已经开始脸红心跳了。
接下来就可以享受一个浪漫的双人之夜了。
伊戈尔:“…………”
伊戈尔听完了狗头军师的高?谈阔论,然后面无表情地表示了拒绝。
他与闻雪的关系,显然不是安德烈与那些萍水相逢的女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那些寻常的追求方式自然不可能奏效。
伊戈尔不知道该怎么做,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顺其自然。
他爱的女人是一座寻常人无?法靠近的冰山,那么现在他所能做的就是融化她。
于是,总是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的伊戈尔在百老汇长住了下来。
……
……
这一年的百老汇依旧繁华。
马林斯基的伊丽莎白加入乌兰诺夫剧院,与安德烈·乌兰诺夫合作的消息传出之后,外界沸腾了好一阵子,很多人甚至猜测芭蕾界的花花公子居然真的摘下了那朵高岭之花。
直到后来安德烈与其他女人的绯闻依旧不断,而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伊丽莎白另有护花使者。
她的每一场表演结束,他都会亲自送上鲜花与赞美。
闲暇时也总有人会偶遇他们出现在纽约的各个角落,或是餐馆,或是酒吧,或是音乐会?,或是海边,或是超市,或是随处的大街小巷。
而这一年,安德烈·乌兰诺夫的新作明显多了起来。
有心人发现,他几乎所有的新作都是由伊戈尔·乌兰诺夫亲自作曲配乐。
而每当伊戈尔·乌兰诺夫的名?字出现,主演名?单上必定会?有伊丽莎白的名?字。
所有人都说,这位才华横溢的音乐才子?在追求那位芭蕾女神;所有人也都在等着看好戏,等着看究竟是冰山美人拒绝他,还是他最终能抱得美人归。
直到第二年春天,终于传出了伊戈尔求婚成功的消息。
……
他们的婚礼将在俄罗斯的圣彼得堡举办。
在五月末,紫藤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伊戈尔包揽了婚礼所有的准备工作,从婚礼的场地布置到新娘的婚纱,巨细靡遗都亲自负责,甚至据说还为了婚礼亲自创作了几首曲子。那细致认真的劲儿,看得他的亲戚们惊讶不已,直呼大开眼界,伊戈尔居然转性了。
对此,安德烈见怪不怪地表示,这有什么??你们是没见过他在美国的时候。
伊戈尔三十几年来不食人间烟火,对生活水平要求极低,然而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厨艺水平直线上升堪比大厨不说,还浪漫得没边儿,时不时研究点新菜品讨人欢心。
安德烈当了一整年的小白鼠,亲眼看着某人从厨艺白痴成长为一代厨神。
也亲眼见证了一对情侣是如何一点一点重新相爱。
他想,这世上应该没有比他们更适合对方的人了。十几年的时间似乎并未在他们身上留下过多的裂痕,直到婚礼前一个月——
安德烈飞来俄罗斯,兄弟俩坐下来喝酒。
聊了没多久,伊戈尔忽然忧心忡忡地说:“伊丽莎白最近一直很焦虑,不知道为什么?。”
“?”安德烈,“最近?最近有什么?值得焦虑的事吗?”
伊戈尔:“没有吧,除了婚礼。”
安德烈开玩笑说:“莫非她后悔了,想逃婚啊?”
伊戈尔瞪大眼,被他的话吓到了。
他第一反应是:这怎么可能?
随即第二个想法是:也不是不可能啊,她十几年前就跑过一次了。
不可能吧?再来一次他估计真的承受不了。
安德烈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放心放心,不可能的!谁都看得出来,她那么爱你!”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真有疑惑就去问她呀!一个人在那儿闷头胡思乱想有什么?用?”
说的也是。
伊戈尔喝完杯中的酒,起身往家里赶。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伊戈尔从客厅到卧室找了一圈没找着人,心惊肉跳了半天,终于在楼上阳台上找到了她。
阳台上灯火通明,闻雪坐在桌前?正在整理婚礼宴请宾客的名?单。
她在俄罗斯的朋友不多,大多数都是瓦岗诺娃的同学和马林斯基的同事。除了这些人之外……她想请的就是那些故人了。
她在名单上写下了亲弟弟闻鸿和昔日闺蜜华岚的名?字。
还有一个必须要请,她却不敢开口邀请的名?字——闻遥。
这段时间她一直很焦虑,婚礼越临近她越是焦虑,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跟伊戈尔开口,告诉他他有一个女儿。
她真的说不出口。
当年她瞒着他生下孩子,更没有好好去照顾她。
她没脸告诉伊戈尔,他们还有一个孩子?。更没脸告诉他,她与孩子的关系并不如寻常母女那样,她根本不是一个好母亲。
如果被他知道一切,他会?如何看待她?
依然不计前嫌地爱她吗?
不,这怎么可能呢?
这绝对触及他的底线了。
这时候,一双手臂从身后环抱过来,伊戈尔温柔的声音响起来:“亲爱的,在做什么??”
他将下巴枕在她的脑袋上,视线顺着往下看。
“啊,邀请宾客的名?单吗?正好,我的也刚拟好。”他翻出自己的名?单,报了一些她认识的亲戚朋友的名?字,这一次婚礼的规模不大,计划只邀请几十个关系比较好的人。
伊戈尔:“啊对了,还有一个人必须邀请。”
闻雪:“谁?”
伊戈尔:“闻遥。”
闻雪闻言一僵,下意识地瞪大眼。
一直深埋在她心底的疑惑这时候一股脑地冒出来,在她眼前一一浮现。
据说闻遥从第一年正式比赛的《罗朱》和《小王子?》的配乐,就是由伊戈尔亲自操刀作曲编曲,第二年的《珍珠》和《天鹅湖》更是如此。
他为什么?这么?尽心尽力地帮闻遥?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闻遥的身份……?
伊戈尔正想说,他觉得这个小姑娘与他很有缘分,也正是因为她,他才写出了《珍珠》,令他与他的奥杰塔小姐重?逢,他开口正要解释,就听见闻雪下意识地问道:“你知道她是你的女儿了?”
伊戈尔:“……”
伊戈尔:“…………啊?”
伊戈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