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陈总?”商菁惊讶的看向来人。
陈牧冲她风骚的一笑,立马收敛神色,说:“你俩抬脚。”
商菁“哦哦”着将几个礼品袋挎到肩上,乖乖听话的抱住了宋盈秀一只大腿。
顾韵往陈牧身后看了眼。
向南忆垂着眼,走到陈牧另一侧。
陈牧撞了他一下:“走开,这里不用你。”
向南忆:“你没那个臂力。”
陈牧:“……”
怎么办?四肢健全的人缺乏锻炼,整个就是一只白斩鸡,相反残了一只手的人倒是按时按点的往健身房跑,练出了一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段,薄薄的腹部贴着好几块方正的肌肉。
啧,损!
向南忆扶住了宋盈秀的左肩,声音和缓的对还在发傻的产妇说:“放轻松,不要紧,我们抬得你难受了自己也不要用劲,口头告诉我们,然后可以放下来休息一下。”
宋盈秀点头:“谢谢。”
“开始吧,一人抬一边。”他又扭头对围观的人群,“有没有人抽空帮一下两个女生?”
于是一伙人浩浩荡荡抬着一个一百好几十斤的孕妇去了地下停车场。
车上四座,孕妇还得躺着,于是顾韵和半残的向南忆被抛下了,连带三人逛了半天的战利品一起。
顾韵抱着一大堆东西立在原地,偷偷瞟了眼他的左手。
“走吧。”向南忆将手往兜里一揣,冷淡的看向她,“你车子在哪里?”
顾韵:“户外停车场。”
便又一起坐电梯上去,周末客流最多的日子,这会小小的空间里居然就他们两个,不过各自占据一角,互不打扰,就跟不认识一般。
到了室外,顾韵将东西塞进后备箱,然后进了驾驶座,向南忆在副驾的位置,已经规整的系上了安全带,手撑着额头在出神。
顾韵的是两厢车,车型比较紧凑,向南忆身量又高,坐在那显得有点缩手缩脚。
顾韵提了句:“车位还可以往后放。”
向南忆看过来。
她跟着接下去:“坐着可以舒服些。”
向南忆情绪没什么起伏的说:“不用。”
一路沉默的驶去商业区,这边到妇保差不多要二十多分钟。
逼仄的车厢里,因为两人过去的关系,以及前段时间的交集,难免有点尴尬。
顾韵打开音乐,慢悠舒缓的轻音乐流淌出来,前方又是红灯,赶上了红波。
她稍作思忖后打转方向盘,拐进了一条小道,从另一边汇入另外一条不大的主路,随后悲催的堵车了。
忘了这边有一个奥数培训,这个点正好是结束的时间,路边一溜的私家车,连人行道都被占了,原本能供三辆车并行的街道,部分路段变成了仅供单辆车行进,对向来辆电瓶车都得等一等的状态。
顾韵朝后看了眼,意料之中的没了退路。
“熄火吧。”向南忆淡声说,“一时间走不了的了,顺便跟他们去个电话通知一下,帮手倒戈,被堵车拐走了。”
顾韵弱弱的说了句:“本来走这条路能快点的。”
向南忆只是给了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车子远远的停在了边上,旁边车辆有人下来看路况,顺便抽烟者,前方有学子隐约走动的身影,而道路疏通的具体时间就跟夏季捉摸不定的雷雨一样——不好说。
顾韵降了点车窗,结果一股子汽车尾气,便又把窗户关上了。
车内音乐已经换了时下的流行歌,可能是车停了的关系,音量显得有点大,顾韵调小了些,随后捞出手机给商菁去消息。
消息发完后便只能干坐着,顾韵找不出能分散注意力的事来,由此变的手足无措。
而向南忆安安静静的看着车窗外出神,并没有想交流的意思。
此时的天还是亮的,道路仍旧拥挤,有脑子进水的白按几下喇叭,没耐心的司机下来一起骂骂咧咧,各种声音隔着玻璃窗充斥在耳边。
顾韵将座位放倒一些,准备闭目养神,合眼前最后看了向南忆一眼,紧接着余光落在了他的左手上。
套着一只黑色手套,随意的搁在膝盖上。
不知道的粗一看,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看不出跟正常人的差异。
有什么东西在顾韵胸口轻轻拨了下,随后尘封多年的,已经锈迹斑斑即将腐烂的过往,瞬间肉白骨一般栩栩如生的回到了自己眼前。
24岁这一年,他们已经出了校门,经受了短时间的社会洗礼,从中品出的无奈也好,残酷也罢,都成为了推动他们往前走的手,没了回头的余地。
于是为了宽慰自己,他们进行了一次自驾游。
为期五天,自南往北走,横跨好几个省份。
他们带的东西不多,随走随买随扔,一路以轻便为主。
两人轮流开车,但大部分时候方向盘都在向南忆手上。
旅游攻略也没做,想到哪玩到哪,总而言之相当的随性和佛系。
向南忆对顾韵纵容惯了,没有别的想法,只要这孩子开心就成,所以沿途基本都是顾韵说了算,哪怕心血来潮提一句臭豆腐,就能扭头往绍兴跑。除非遇岔路,实在难以抉择的时候,他才会适当的点一下,犹如放块台阶供顾韵蹦跶下来,继续顺畅的胡闹。
陌生地方的天,不熟悉的人,没见过的房舍,所有的一切都让顾韵感到新鲜和放纵,逃出自己惯常居住的环境,犹如去了牵引绳的家宠,少了束缚,满眼自由,尽管这份放松是有限的,但也足够放飞被工作生活逼到烦闷的心情。
顾韵忍不住感慨:“真羡慕那些旅游达人,成天在外吃喝玩乐,还有钱进账,真是人生赢家。”
此时车子已经跑在了返程的路上。
向南忆:“风餐露宿的时候你没看见罢了,我们以后每年都可以找时间玩个一两次,满足一下你的心愿。”
顾韵撇嘴:“怎么可能一两次,你又不是老师还有寒暑假。等你转了科室正式上任之后,又是门诊又是手术的,能按时下班就不错了。”
向南忆伸手过去,盲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顾韵“哎呀”一声:“你别动手动脚的,好好开车。”
向南忆嘱咐:“坐好了,把脚放下。”
“我坐的有点屁股疼,缓一缓。”
向南忆不为所动:“脚放下,否则安全气囊弹出来你的腿得劈叉。”
这说的是人话?
顾韵一边把脚放下去,一边叫道:“安全气囊哪有那么容易弹出来?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向南忆嘴边含了点笑,吐出两个字:“听话。”
可能就像老话说的,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吧。
顾韵每天都心心念念着中彩票,能让她过上废物一般的生活,结果连个五块都没中过。
而这天随意的几句不走心的闲聊,却扎扎实实的捅了马蜂窝。
沈海高速的某一路段发生了重大交通事故,多辆高速飞驰的车辆追尾相撞,当场有人伤亡。
顾韵他们也是其中之一,正巧被夹在中间,车子整个由纵向撞成了横向,后半身严重变形。
车辆撞上前最后一秒,向南忆飞速打转方向盘,将原本属于副驾的冲撞面转向了自己。
后方车辆紧跟着又撞了上来,驾驶座的受损面贴着前方车辆瞬间又往外拖了一些,发出刺耳的声响,向南忆的左手就是这个时候被卡了进去,顿时血肉模糊。
之后车子又连续抖了几下,顾韵却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卡在弹出来的气囊中,目光紧盯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向南忆,又很快落到他的左手上。
从顾韵的角度其实是很难看清的,但仅微微显露出来的一角,也够让人心惊胆颤了。
他未来会是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这双手是要站在手术台前操刀的,不应该折损在这么一场突来的事故上。
这让人如何接受?
人生残酷之事万千,但将已经触手可及的目标给粉碎,那真是一生都难以面对的痛。
他可以有无数个理由去放弃从医,但不应该是被迫,这个被迫里面更不应该掺杂有顾韵的原因,她是最希望向南忆好的人。
顾韵要怎么去面对他,更要怎么面对自己?
“南忆!”
向南忆歪头靠在椅背上,脸上蹭着点不知道从哪里沾到的血,妩媚的多情眼紧紧闭着,脸色白的像纸糊,跟红唇乌发兴成强烈的色差,这个当下看过去居然还能品出点莫名的美感。
“向南忆!”顾韵试图从座位上挣扎出来,“醒醒,不要睡!”
门已经打不开了,她解开安全带,从窗户先爬了出去。
外面闹哄哄的,哭喊声时而传过来,所有人这会都自顾不暇。
她手忙脚乱的跑到另一边,想着先把人给叫醒,可以话先拖出来,然后看到了他那只被卡的已经变了形的手,瞬间腿软的要跪下去。
“南忆!”顾韵不敢动他了,从窗口伸手进去拍了拍他的脸,着急的大声喊,“向南忆,赶紧醒醒,不要睡!”
好半晌,顾韵感觉自己已经吼出半身汗了,向南忆才动了动眼皮,睁开一条缝,看向她。
“怎么样啊?你感觉怎么样?千万别再闭眼了。”
向南忆动了动嘴皮,弱弱的开口:“你哭什么,你一哭我就感觉不怎么好了。”
顾韵连忙往自己脸上摸了一把,满手潮湿,她慌忙摇头:“没哭呢,眼泪自己下来的,你怎么样啊?你到底怎么样啊?”
他行将断气般的扯了下嘴角,安慰生龙活虎的顾韵:“你没事,我就没事。”
“你这会别他妈扯了!”顾韵崩溃的大叫,“你下面脚有没有卡住?能不能动?头痛不痛?救护车怎么还没来啊!”
她突然狼狈的朝远处看了眼,整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声音发抖着喊:“救护车到底为什么还没来啊!”
“不要紧,死不了。”顾韵这会半身沐浴在阳光下,生机勃勃的女孩子,看过去特别美好有生机,但她太着急了,着急的让向南忆有点心疼。
他动了动手,想像往常一样去安抚她一下,随后发现了自己近乎快被压成肉泥的手。
眼前突然一暗,顾韵伸手轻轻盖住他的眼睛,满声哭腔的安慰说:“别看,一定会没事的,你一定还可以做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