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舰的高度在下降,盘横在海面上的城市迅速被放大,那种急速降落的感觉很震撼,燕宁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变成一颗流星。
待高度降低到一定程度时,燕宁发现这座天海三城的大格局有点像——
迷宫。
建在大海上的城市内水道纵横交错,桥梁作为纽带,从一条水道跨到另一条水道,宛若仙女手中轻盈的薄纱。
水道有窄有宽,最窄的不过是大腿般粗细,像一条山涧里的小溪。而最宽的,两岸间间隔七八米,完全算得上是一条大河。
河上有人泛舟,乍一看是木船的小船上装满了当地的各种特色水果。
那些奇形怪状的果子,有些在阳光下闪着亮光,像一枚枚昂贵的宝石。
吆喝声,叫卖声,嬉笑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曲让人不由嘴角扬起的美妙乐章。
繁华也欢乐。
燕宁与左云楼在天海三城降落时也不过是下午三点,城市繁华得紧,街道上旅客喧闹,店铺以全息投影将自个的广告放出来。
自光舰下来后,就跟当初刚到糖果星时一样,燕宁到处看。
燕宁曾听说过威尼斯水城,听闻威尼斯水城因水而生,因水而美,享有“水上都市”的美誉。
它风情万种,水巷蜿蜒曲折,是那碧波上一曲浪漫的诗,也是画家笔下一副柔美的画。
燕宁没有去过威尼斯水城,但如今看着这座仿佛是生在海面上的天海三城,他心想水上都市大抵也如此。
燕宁眼睛这会儿用不过来,在差点跟其他旅客撞上后,左云楼将人牵了起来。
这牵的并不是手腕,而是手。
倒不是十指相扣,故而本来注意力在其他地方的燕宁,在被牵手后只是扭头对左云楼笑笑,又转眸去看天海三城的景观。
对此,左云楼嘴角勾起。
那抹弧度带着几许不可查的满意。
左云楼是个很有计划的人,走一步看十步,行事周密,先谋后动,他既然能计划带燕宁来天海三城,那么在人来之前,酒店绝对会先订好。
边玩边找酒店这种事,左云楼不做。
“先生,我们现在去哪儿?”走过一段后,燕宁意识到左云楼并不是随便看看的走。
左云楼:“去临海一巷,我在那里订了酒店。”
只有高星酒店才会有特享服务,客人需要什么食物与服务,告诉酒店一声,那边对应着准备。
燕宁能吃的东西少,特别喜欢喝的饮品好像就只有几样。在这种情况下,左云楼当然不会随便挑地方住。
“在酒店喝完下午茶,我们去游舟。”左云楼牵着人往前走。
左云楼生活过得精细,把燕宁养得也精细。
燕宁扭头看左云楼,弯起的眉眼仿佛映入了水道的莹莹波光,“原来先生喜欢游舟啊。”
左云楼睨着他,“如果不是某个小朋友看到船眼睛亮得就差会发光,我也不会去游舟。”
燕宁红着耳尖,有些不自在,“我不是小朋友,我成年了。”
左云楼停下脚步,“哦?宁宁成年了?”
燕宁并没有察觉出这一声里的微妙不同,他点头承认,“是啊,成年快一年了。”
燕宁上学早,加上中途跳过一次级,所以别看他才十九,但其实已经大三了。
只不过他的脸看上去显小,很容易让人以为他还是个高中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燕宁觉得左云楼看他的眼神慢慢变得奇怪。
如古潭般深,也似大海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携着藏在暗处的暗流。
本能地让人感觉危险。
燕宁本来被左云楼牵着的手下意识往回收,却被对方握住。
左云楼收回目光,鼻梁上的银色半框眼镜将锋芒与晦暗隐去,他又是那个温雅清朗的左家大少。
“距离我们那所酒店不远有个游舟定点,在那里乘船,能在水道上观赏小半个天海三城,天海三城的夜景不错,到时候可以好好看看。”左云楼换了话题。
这显然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燕宁在面对左云楼时本来就不是很灵敏的警报不响了。
*
左云楼订的星级酒店名为“鲛人宫”。
鲛人宫的外形是一朵由数条鱼尾合并成的巨型莲花,大概是为了给予水族方便,鲛人宫旁边有数条或大或小的水道流入。
燕宁与左云楼走到前台时,燕宁甚至看到其中一条水道蜿蜒过柜台,容貌美丽的鲛族女人支着尾巴站在柜台后面。
看到来人,女人露出甜美的笑容,“欢迎来到鲛人宫,请问二位贵客想办理什么服务呢?”
“之前订了房,现在入住。”左云楼调出终端里的订房信息。
鲛族女人:“好的,请您稍等片刻。”
在等处理信息时,站在侧边的燕宁目光不住往柜台后面飘,眼瞳里的好奇自以为藏得很好,但实际上一览无遗。
在传说里才会出现的鲛人,如今就在面前,鱼尾人身,声音空灵动人。
太神奇了。
或许是注意到燕宁的目光,本来正在生成房卡的鲛族女人看了过来,她愣了下,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笑容。
不同于方才面对左云楼时那种官方式迎客的笑,如今这个笑容非常真实,是那种邻家大姐姐的和善。
“弄好了?”左云楼指尖在柜台上敲了敲。
语气擒着一丝凉意。
前台这个工作位置必须会察言观色,通过客人的微表情以及语气判断客人的心情。
而现在——
这个几天前订了豪华大包厢的客人,显然对她的工作不满。
鲛族女人忙收回目光,递上两枚小鱼干模样的水晶钥匙,“祝您生活愉快。”
*
鲛人宫的外形是一朵巨大的莲花,外头的花瓣是装饰,但最靠近莲心那四片花瓣,其实都是豪华大包厢。
这四个顶级的包厢同享一个巨型空中花园,其实说是共享也不对,因为这个空中花园根据豪华包厢的方位被分成了四份。
如果客人不想旁人进来自己这边的区域,可以开启隔离光膜,将自己这里圈起来。
“先生,这里居然有个花园!”燕宁惊喜。
左云楼只是笑笑,没有露出任何的意外。
就是知道这里带花园,所以才选了鲛人宫。
他看着燕宁哒哒哒的跑到外头的花园去,看着阳光落在那张白皙如精瓷的漂亮脸蛋上,在他身上渡上了一层暖融的光芒。
笑容纯粹,眸子干净,眼里映着这个世界最好的一面,也是左云楼永远不会在第一眼看到的一面。
燕宁并不知道他在看花,而有人在看他。
空中花园的花朵娇艳,枝条翠绿,他发现有一些植物竟然是长成了小鱼儿的模样。
有风拂过,那小鱼儿似的花朵一抖一抖的摇曳着自己的花瓣,像极了一条从水里溜出来的灵活小鱼。
燕宁看到远处有藤蔓织成的吊椅,他眸子一亮,脚步不由加快了些,往吊椅那边去。
繁美的植物被绕过,距离拉近了,然而这时燕宁脚步却忽然停下。
在前方不远,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站在繁盛的花丛边上。
那人肩宽背直,下颌处一条明显的伤疤为其增添了几分暴戾,棱角分明的脸庞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一看就是很不好相处。
似乎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头来,一双苍绿色的眸子像是浸在寒冰里的翡翠刀刃,引人注目的同时又十分危险。
是他?
燕宁认得这人,先前他们在医院里见过一面。
他记得对方当时还邀请先生出去聚一聚,两人关系应该是不错的。
是偶然遇上了,还是约好一起出游?
燕宁摸不准,却莫名觉得可能是后者。
于是他硬生生停住了往回走的脚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些,“请问你是要找先生吗?”
敖桁个头高腿也长,两步并三步就走到了燕宁面前。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威压感更甚。
燕宁忍不住抖了抖,一张形状漂亮的唇瓣珉得紧紧的,脸上也有些白。
这人看起来真的很凶。
将燕宁的神色收入眼底,敖桁想起曾经朋友开玩笑似的说他身上威压太重,平时在战场上跟饿狼似的兵,到了他手上一个个乖得跟绵羊一样。
不熟悉的,还以为他十分不好靠近,随时都想动手打人。
那些话敖桁之前听过好几回,但没一回当回事。
而现在,看着那双不由透出些害怕的清澈眼睛,敖桁不住心想自己难道真有那么让人害怕么?
当然,他这个念头也仅是在脑里一掠而过,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左云楼在里面?”敖桁问。
燕宁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脚步越来越快,等差不多到门口时,燕宁干脆小跑了起来。
“先生!”燕宁一进屋就找左云楼。
那边,左云楼刚将先前在酒店订的下午茶拿入屋,一回头就看到朝他跑来的燕宁,以及跟在燕宁身后、那狼一样的男人。
左云楼在心里皱眉。
啧,敖桁居然来得这么早。
“你多少点到这里的?”左云楼签收下午茶后,让餐车自动进入房中。
敖桁:“早上十一点多。”
左云楼算了下时间,早上十一点多到,那就得半夜从首都星出发。
不过也不排除敖桁这个大忙人先前就已不在首都星。
“一起喝个下午茶怎么样?”左云楼邀请道。
“先生,你们聊,我想去花园看看。”燕宁并不想待在屋子里。
左云楼只是交代,“别跑太远了。”
燕宁点点头,目光飘过已经在沙发上入座、却依旧显得高大的男人,一触即离。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燕宁还不忘把门掩上。
“很少见你这么费心思。”敖桁先开口,话题绕在了才离开的燕宁身上。
左云楼轻笑了声,“没办法,有些人值得。”
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左云楼抛出另一个话题,“你来亚尔图港的消息应该没有谁知道吧?”
敖桁往后面的沙发一靠,大马金刀地坐着,“我以度假的名头来,有心打听的都知道。”
左云楼眉梢微扬,“自己一个人来度假?”
敖桁:“不是,还有家里的弟弟,他今年从首都大学毕业,带他出来玩玩。”
其实要到其他星球去毕业旅游的事,敖经纶之前提了好几次,然而每次都惨遭驳回。
这一次兄长居然主动提出要带他去玩,可把敖经纶乐坏了。
这倒霉孩子并不知道,其实他只是一个幌子,一个转移别人视线的幌子。
不过也没关系,敖桁并不会告诉他真相,他依旧快乐。
*
亚尔图港的海城在联邦里很有名,每年都有大量的旅客慕名而来,细细品味这颗水蓝星球的魅力。
敖经纶此前是没有去过亚尔图港的,但经常刷星博的他在星博那些推荐旅游景点的博主那儿刷过很多次亚尔图港。
现在大哥肯带他去旅游,而且去的还是亚尔图港,敖经纶感觉自己快乐得要上天了。
这还不止,在来了之后,敖经纶发现他哥订的酒店居然是鲛人宫!
别说,他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住这种七星级酒店。
啊,这个空中花园真好看,必须拍下来,发星博里嘚瑟一下!
繁美的植物靠着几根铁管便攀成墙壁,墙壁弯成扇子的形状,从远处乍一看像是一枚染了青苔的贝壳。
敖经纶没想到,这刚拐过来就撞到人了。
想来对方跟他一样也是贴着绿墙走,而且走的时候到处看,这撞的一下是实打实碰上的。
敖经纶下意识伸手扶住对方的胳膊,“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抱歉.......”
两道声音响起。
随后燕宁与敖经纶同时抬头。
才隔不久,燕宁又看了一双苍绿色的眼睛,明明眼睛的颜色大体都相同,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相反。
前者像是染血的无垠草原,冷寂而孤独。后者像一支新生的藤枝,生机勃勃的喜人。
再看脸,跟刚刚那个男人长得好像。
他们是兄弟吗?燕宁心里想。
敖经纶眼瞳猛地收紧,有那么一瞬间,敖经纶以为自己养崽养出了错觉。
然而——
那面容精致如工笔墨画的少年似乎觉得先前自己说的有些小声,又道歉了一遍,阳光落在他黑如墨的睫羽上,洒出碎金之色。
敖经纶愣过之后,一把将面前的人抱住,同时嗷嗷大叫,“啊啊啊啊!我崽,爸爸爱你啊!!”
燕宁被他这骚操作吓得啊了声,连忙挣扎,“我不认识你!”
要是修养差点的,直接就骂脏话了。
敖经纶这会儿激动得很,力道自然没个轻重。
啊啊啊!
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他崽崽!
崽崽跟直播里的一样好看,又乖又奶,今天是什么神仙日子啊,好事接连上门~
吸吸吸!
燕宁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骨头也被勒得疼,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燕宁觉得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将他视为猎物的巨蟒。
先勒死他,然后再吃掉。
“先生,救命!”燕宁回头看向来时的屋子,扬声喊道。
敖经纶兴奋上头,哪里管燕宁喊什么,嘴上一个劲的说崽崽好可爱。
抱着人不撒手。
啊~崽崽皮肤真好,水嫩嫩的感觉,他能亲一下吗?
这念头才刚浮现,敖经纶忽觉背后一凉,一股让他毛骨悚然的寒意从尾椎爬上。
星际里有这一项不成文的划分,能维持人形的物种的地位比半兽形的要来得高贵。
而使得他们高贵的原因,自然与自身能力有关。
也就是所谓的,强者为尊。
别看敖经纶平时大大咧咧,虽不喜欢从军,但骨子里依旧是敖家的铁血基因。
对危险的感知,他比大多数人要来得敏锐。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挠了自家老头子的老虎须后,明明对方还没表现出生气,敖经纶就已经溜得飞快。
这一刻,本来还在兴头上的敖经纶本能的松开燕宁。
松开,火速往后退一步。
等站稳了,敖经纶愣了下,然后往察觉到危险的那边看。
哦豁,他哥在。
他哥旁边还站了一个清俊矜贵的男人,那人穿着小翻领衬衫,鼻梁上一副银色半框眼镜,气质温和得像个大学教授。
春风细雨般好说话。
但这种错觉,在对上那双狭长眼眸时轰然破碎,那双眼像寒冬里的河水,又深又沉,没有一丝温度可言。
像看死人一样。
燕宁一得了自由,就往左云楼那边跑,“先生,他好奇怪,是不是生病了?”
这话挺委婉的。
生病了。
脑子生病了。
是个神经病!
燕宁跑过去,躲在左云楼身后,后面又觉得不太好,慢吞吞挪出大半个身子。
左云楼将人拉倒面前,仔细看了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燕宁迟疑了下,摇头,“还好。”
被勒住的时间不算太长,还喘得过气来。
先前听燕宁骂自己神经病,敖经纶想解释,他有一腔的话要说。
可能是有自家大哥在场,潜意识知道自个现在很安全的敖经纶继续释放天性,“崽,爸爸没有病,爸爸刚刚是想你了,没有恶意的!快过来给爸爸抱抱!”
这话一出,左云楼眸子微眯。
像安抚似的拍拍燕宁的后背后,左云楼上前,当着敖桁的面前伸手在敖经纶的肩膀上拍了拍。
这几下可跟刚刚安抚燕宁的有天壤之别。
哪怕是敖经纶在毕业时,体格测试这门拿了A+,但现在还是疼得龇牙咧嘴。
“不经不觉,经纶都长那么大了,你三岁那年我还见过你,挺乖的,没想到男大十八变,变得那么奔放。”
这话听着像在叙旧,连语气都像。
但敖经纶却嘶嘶地抽着凉气。
疼的。
他想跑,想躲,但对方似乎清楚他的意图,拍了两下后,那只好看得紧、却让他背后发寒的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
轻轻一搭,让他挣脱不能。
敖经纶似乎听到了自己的骨头咯哒咯哒的作响。
太他妈的疼!
“哥啊啊啊,救我!!”
*
一通解释后,燕宁终于知道敖经纶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更不是什么图谋不轨之人。
原来对方之前帮过他的。
帮他从星博里引流过。
弄清楚事情始末后,燕宁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亏他之前还想让先生把这人打出去。
“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燕宁为自己不久前的小想法道歉。
敖经纶现在是彻底冷静下来,他连忙摆手,“不不不,是我太激动......额,冲动,没有先给你好好自我介绍。”
应该是自我介绍,然后再进行一个父爱的抱抱。
嗐,步骤错了。
看把他崽崽吓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爪爪目木有前面多是肿么肥肆?
是我卡文,然后你们跟着卡了吗呜呜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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