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云楼身形颀长，鼻梁上银色半框眼镜与身上高订的小翻领衬衫，让他看起来温和清雅得像个大学导师。
燕宁看着左云楼，歪了歪脑袋，像是不认识了。
左云楼叹了口气，不再等，而是主动上前，十分自然地牵过燕宁的手，想将人带走。
但燕宁另一只抓着藤枝的手却不松开，他固执地重复着之前的话，“我不能跟你走。”
左云楼狭长的眸子微眯。
一旁的季开澜已经笑出了酒窝。
“为什么？”左云楼语气还是温和的。
燕宁乌黑润泽的眸子亮如繁星，也依旧是那句，“因为先生还在等我。”
左云楼稍怔，眸底聚集的那一缕晦暗随着燕宁这话散去。
他叹了口气，将燕宁那只抓着藤枝的手弄开，“还知道要等我，算你这小家伙有些良心。”
燕宁又看了左云楼半晌，最后才仿佛认出人了般喊了句“先生”。
左云楼牵着人离开。
而这途中，左云楼侧眸看了季开澜一眼，镜片后的狭长双眼利芒浮现，仿佛深渊巨兽露出翼鳍半扇，警示着来者莫要靠近。
季开澜无畏地与之对视，左脸颊上的酒窝不曾消失过。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不见，季开澜才收回了目光。
他还是觉得，这两人不像情侣。
而且就方才那个男人找到这里的速度来看，分明是那小孩儿身上有追踪的装置。
宝贝到要放追踪装置，这就有趣了。
*
燕宁喝酒了，这走回去不实际，而且左云楼也不想他酒后吹风，于是打车回。
一回到熟悉的暖和屋子，燕宁就开始扯身上的棉大衣。
“热。”
但因为穿得严实，酒精已经彻底上头的燕宁折腾了一番，只将脖子上的围巾脱了下来。
大衣还是好好的。
“我热。”燕宁四处看，最后将目光定在左云楼身上，他哒哒哒的踩着拖鞋，走到左云楼面前，“先生，我热......”
左云楼却不着急给他将棉大衣脱下来，“宁宁以后还跟陌生人走不？”
燕宁还嘟囔着热，一双眼润润的，喊多了见没人帮他，眼里的水光更甚。
左云楼按了按太阳穴，认命地动手给他脱衣服，“以后再敢随便跟别人走，我就不带你出去。”
“不能哦。”燕宁立马拒绝，“我还是想出去的。”
左云楼被他逗笑，“那你还随便跟陌生人走？万一那是坏人，把你抓起来卖了怎么办？”
燕宁珉着唇不说话，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就是想出去”，那小表情看得左云楼曲起手指轻轻弹了他额头一下。
“小醉猫还挺放肆的。”
燕宁捂着额头，一本正经的教育，“不能打人，打人要被警察抓起来的。”
左云楼将那件脱下来棉大衣放在一旁，“警察？你说的是星警？”
“不是哦，警察就是警察。”燕宁纠正他。棉大衣脱了，还有毛衣，燕宁指了指毛衣，“还有这个。”
完全将左云楼当佣人使。
左云楼生在左家，生在那个联邦金字塔的家族，哪怕他父亲对他没什么亲情可言，却也绝不会怠慢。
从小锦衣玉食，向来只有被别人伺候的份儿，活了差不多三十年，到今天之前，左云楼还真没伺候过谁。
也没谁敢让他伺候。
如今这第一次就给了燕宁，还是心甘情愿的。
毛衣脱了后，燕宁又说口渴，左云楼摸了下他的小肚子。
之前在清吧里喝了一整杯清河半盏，后来再加少许红玫瑰，这么快又渴了？
“要喝水！”燕宁看着左云楼。
左云楼只得让小十一拿水来。
喝完水后，燕宁又要嚷嚷着要洗澡，左云楼估摸着洗澡也好，醒醒酒。
于是便让小十一带人洗澡去了。
左云楼在隔壁的客房洗澡，等他出来，发现一向洗澡有些磨蹭的燕宁居然已经在被窝里了。
左云楼走过去，伸手一探。
得，没吹头发。
这连带着枕头也湿了，左云楼按了按太阳穴，深深觉得带燕宁去清吧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但现在这情况除了自个收拾干净，别无他法。
第二天一觉起来，燕宁将昨天晚上的事情忘了个干净，他只记得自己被左云楼带去洗手间，后面的记忆就空白了。
空白就空白吧，反正就现在看来，中途好像也没发生什么要紧的事情。燕宁这么想。
用过早饭后，在征得左云楼的同意后，燕宁霸占了书房。
他今天打算直播画一幅水墨画。
他会的不算多，毛笔字是一样，国画类的画作也算一样。
不过这两者都在爷爷去世后被搁下，现在有时间有条件，燕宁想重新捡回来。
直播刚开始时，并没有多少观众，燕宁看了眼少得可怜的人数，松下一口气。
看来关注人的数据有水分。
挺好。
丹青作画一般是有颜料的，但燕宁想也知道左云楼这里不可能有作画的颜料，而且用纯墨画出来其实也蛮好看。
于是就上手了。
细白的手指执着沾了墨的毛笔，在宣纸上划一横便抬手，紧接着在末端再画一横，寥寥数笔，就已经将竹子的卡节画出。
紧接着是竹子的叶子。
“提着我的二百五十米长刀杀进来，然后逐渐忘记目的（呆愣”
“哦豁，这个播主是真有点水平。难怪昨天有人内涵他，啧，这是在防爆吧！”
“词到用方恨少，古文化学生表示除了‘牛逼’，我居然想不到其他赞美的字眼qaq”
“我的眼睛会了，但我的手告诉我不可以（滑稽”
“看到特别提示，我火速冲进来！awsl，弟弟的直播我太爱了，红宝石送上，弟弟看我（叉腰”
燕宁听到定叮铃铃的声音，下一刻，他居然看见左手边出现了三枚红宝石。
这闪闪发光的红宝石十分逼真，几乎看不出是全息影像。
起码燕宁就没看出来。
他稍愣了下，被光芒吸引住。
恰好红宝石在燕宁的左手边，左手不用拿笔，于是他伸出一根手指好奇的戳戳。
但没能戳着。
穿过去了。
燕宁才发现这是全息投影出来的。
“纯路人，之前听说播主刷套餐引流，我还不信，现在我是信了，只是三枚红宝石就激动成这样，果然是见钱眼开！”
“防爆水军装什么路人！”
“水军个鬼，我就是路人，好奇进来看看而已。这播主为了出名装阔气不让人说是不是？装就算了，关键是没那份气度啊，才三百个星币就让他眼睛都挪不开，就别艹贵公子人设了！”
“不喜欢就出去啊，在这里哔哔什么？”
“终于等到了！奶奶，您当年追的播主营业啦！！”
“呜呜呜，妈妈问我为什么哭着看直播，然而现在我没空理她~”
“拿水军压弟弟，不就是不想让他爆吗？我偏要给他刷礼物（狗头”
“既然你都说我播主小哥哥刷礼物了，那我现在不刷，岂不是言不符实？（滑稽”
燕宁注意力没在弹幕上，因为继那三枚红宝石之后，他身边又出现了非常多闪闪发光的金币。
叮当叮当的，经过修饰的声效非常好听。
燕宁看向摄像头，“这些特效要钱是吗？如果要钱就别给我弄了。”
燕宁曾经有一段穷到每天只啃馒头的日子，一个大馒头，和点水，凑合着吃一天。
在他看来，钱应该花在该花的地方。
比如攒起来买五三题册。
然而——
那话之后，那些叮叮当当的声音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响得更欢了。
这时候的燕宁不会明白，外头按分钟算钱的精神梳理，比他的直播效果还要差一点。
看直播就图个开心，让看的人开心了，自然会有打赏。
抿了抿唇，燕宁干脆不去管，专心画自己的。
四五枝青竹很快就被画完，笔锋一转，燕宁在青竹下加上石头。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他边画边说，“有人说这是毅力，也有人说这是无畏。因竹子如此的特性，后人多用竹子象征正直的高雅气节。”
燕宁是没话找话，但并没料到他所说的属于古文化，而且还是已经没落的古文化。
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他是随口一说，但不懂的人并不少。
“弟弟在说什么，为啥我听不懂（不可思议摇头），好歹我也是机甲指挥官研二的学生啊啊啊！”
“忽然文盲（呆愣）。前面两句是啥子？感觉自己在上古文化课是怎么肥肆！”
“有一说一，能研究古文化这一类的人，都不可能缺钱。星博上说的什么装阔气，我觉得不太可能。就我所知的，播主桌面上的那块衡阳晶玉就是大价钱了，而且这书桌的木质好像是异种红楠木。”
“目测小哥哥家底以十亿来算。”
“还十亿，笑死个人了！地摊货色加起来都不超过一百好么（呕！”
“水军恶臭，为了不让他们臭到我弟弟没兴致，本小姐决定继续刷礼物。”
“我也来！”
弹幕开始掐起来，但更多的观众却开始刷礼物。
看着看着，手已经不是自己的手了，控制不住就开始刷，关键是这刷完之后——
还挺开心的。
莫名其妙的开心。
嗐~算了，有钱难买我乐意。
于是本身经济实力不错的人，硬是没能将自己的手指从礼物键那里移开。
等燕宁画完石头，就看见周围堆了一大堆宝石。
礼物特效的持续时间依金额数量来定，就好像一枚蓝宝石需要十个星币，会持续出现在播主身边两秒。
而一枚红宝石需要一百个星币，维持的时间是十秒。
金额越大，维持时间越长。
但再怎么长，礼物的特效也不会维持整场直播。
然而燕宁身边的宝石却没断过，那黑发细腰的少年在宝石堆里，双目水亮，皮肤奶白，仿佛也成了宝石堆里的一颗珍珠。
忽然一个带金闪闪特效的弹幕窜到燕宁面前。
“播主，你有没有星博账号，没有话建议去申请一个。”
这条弹幕维持了七秒后，化作一个偌大的黑玛瑙落在燕宁的手边。
“哇，惊现土豪！这一出手就是万金，我男朋友这是要火的节奏啊！”
“什么你男朋友，他明明是我老公！从今天开始请叫我燕太太（跪安吧”
“一巴掌拍醒前面。”
“我就不一样，我要把燕燕当崽，阿妈刷礼物养你哈~”
“话说，播主确实可以去申请星博，很多大播主都在上头有账号，而且那边账号可以关联恒星平台，炒鸡方便的惹~”
燕宁想了想，觉得也好，“那我等下就去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