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荣安来的路上在心中祈求了祖师爷,但愿此遭周府并不会横遭祸事,隋衡也眉眼肃穆,垂着眸不说话,但,事情并没有二人想的那么严重。
允欢并没有跟公主打起来。
半刻钟前,公主揪着那个袖剑非要买,允欢自是不会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跟公主争,当即就要双手奉上。
但薛梧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公主,这样的袖箭真的不适合您,那把匕首倒是不错,小巧精致,适合您。”薛梧的视线落在了旁边坠着宝石中看不中用的匕首上。
昭和公主勉强笑道:“薛郎今日怎么了,昭和就是想要那袖箭,小夫人也愿意割爱。”
薛梧沉默了半响:“君子不夺人所好,有时候被迫愿意和真的愿意是两码事。”此言一出,昭和公主彻底挂不住脸了,秀美的双颊隐隐涨红,青竹坊看热闹的悄然围在了外面,指指点点。
允欢摸不着头脑,但直觉告诉她不应该掺和小两口的事儿,便放下袖箭慢吞吞装傻:“民女的爹爹还等着民女,民女告退了。”
“等等,你不准走。”昭和公主突然使劲儿捏住了她的胳膊,那力道像是要碎骨一般,疼得她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哟,这不是昭和吗?”一道尖锐刻薄的声音响起,四人侧目,来人一袭红衣张扬,头上的金冠险些晃花了允欢的眼睛,她定睛一瞧,是昭和公主的死对头静和公主,二人不是一个母妃生的,静和公主是燕王的妹妹。
燕王和梁王是暗地里的不和,二位公主便是明面上的不和。
与昭和公主的做作不一样,静和公主直爽暴躁,今日她本是出宫游玩,见了昭和公主的马车便觉着不给人添个堵不舒坦。
“皇姐。”昭和勉强笑了笑,青竹坊的老板早就吓得哆嗦个不停,他这小地方这一下子来了两位贵主,半喜半忧。
“这袖箭我要了。”静和直接上手拿起来。
昭和假笑:“皇姐,这不合适吧,君子不夺人所好。”
静和一笑:“我不是君子。”随后看也未看把东西拍在允欢的怀中:“赏你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就算勉强拿走了,也不会顺心。”
允欢脸快笑僵了,这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昭和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允欢顿觉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皇姐这般说岂非是打自己的脸?如此在外抢亲妹的东西,是丢了皇室的脸,叫人看了我们的笑话,不知道时候该如何向父皇交代。”昭和抚了抚发髻。
静和皮笑肉不笑,侧目对允欢道:“关门。”
允欢:?在昭和警惕的目光里,允欢硬着头皮把门关上了,静和带来的士兵把看戏的百姓全都赶走。
周荣安和隋衡来的时候,允欢正蹲在墙角抠缝隙,薛梧带着哭唧唧脸上带掌印的昭和公主离开了。
隋衡进了青竹坊到处找她,一转身便与在柜台后露出一双眼睛张望的允欢对上了视线。
隋衡:“……”
“事情就、就是这样。”允欢焉头耷脑的对着周荣安与隋衡坦白:“我没有打架,公主也不是我打的,爹爹你如何能听风就是雨呢?”允欢冤枉极了,她哪敢这般胆大包天啊。
周荣安也是急昏了头,讪讪一笑。
隋衡颔首:“岳丈也是着急过头。”
允欢默不作声,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隋衡,一瞧见她,过于庸俗那四个字便开始环绕般的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争吵,一个说庸俗不堪,一个说听他个大头鬼。
周荣安望天望地:“呀,老夫忽然响起你章世叔唤我去钓鱼,老夫先走了。”他的转身离去是前所未有的快。
允欢:“……”
气氛一时凝滞,允欢板着小脸垂着的头,视线内突然出现一双皂靴,隋衡离得有些近了,身上苍山雪的味道浓郁了起来,清清冷冷的。
“昨日是我说话重了,别生气了,嗯?”低低的嗓音落入允欢耳中,他周身缭绕的寒霜似是被罩上了一层暖阳,丝丝缕缕的热气蒸腾了允欢。
不哄还好,一哄可不得了了,允欢又扁扁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隋衡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脸上显露出不安忐忑之色,若是叫他的那些同僚瞧见,定是会惊掉下巴,八风不动,一身冷霜的御史大人也会如此手忙脚乱。
允欢哭得险些岔了气:“你骂我,你还凶我。”
仗着在自己家里头,允欢大胆的控诉他。。
隋衡一时无言:“对不起。”
允欢抽噎着顺手拿起隋衡的洁白的衣袖抹了泪水还搓了一把鼻子,才恹恹的停止了哭泣。
隋衡不合时宜的笑了出声,并不计较她的冒犯。
只是似乎遇到允欢后,他连笑意都多了些。
“别哭了,像个小花猫一般。”隋衡柔和的神色和低哄的语气很好的安抚了允欢。
允欢闷闷的嗯了一声:“你以后不要那样说话了,我害怕。”
隋衡点头:“不那样了,哥哥改。”
好叭,允欢原谅他了,她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好哄了,应该拿乔一番才是。
“那……今日便随哥哥回府?”隋衡试探问,今日未去上学,课业落了一截儿。
允欢却以为隋衡是不能忍受没有她在的日子,就跟那话本子里娘子生气回了娘家,夫君拿着漂亮的首饰来哄她回家一般,便腼腆点头:“好呀。”
对哦,等等,她的歉礼呢?怎么可以没有歉礼。
随即又板起了脸:“没有歉礼。”声音软软糯糯,娇娇嗲嗲,落在人耳朵里酥了半边身子。
隋衡:“……”,要歉礼便要歉礼,撒娇做什么。
他不自觉声音又严肃了些:“好好说话。”
允欢却眼眶又红给他看。
好吧,隋衡拿她没办法了:“回府的路上给你买,想要什么?”
“哥哥要自己想,若是我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意思。”允欢背过身,留一个生气的背影给他。
隋衡:“……”
回府的路上,允欢抱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糖人儿啃,隋衡几次想开口最终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轻轻的说:“少吃些,小心牙疼。”
允欢嗯嗯答应个不停的同时又咬了一大口。
离开时允欢拉着周荣安的衣角依依不舍,周荣安:“走吧走吧。”别过脸去不看她。
待二人的马车离开后府上又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燕王殿下莅临寒舍真是老夫之幸啊。”周荣安夸张的拍了一记马屁。
燕王裴澈温和笑了笑:“周将军许久未见还是如此意气风发。”
“唉,人老了,还谈什么意气风发,只是不知殿下前来所谓何事?”周荣安搓搓手,大马金刀的问。
裴澈神色自若道:“您避世已经许久,这将军府没落,无人踏足,您难道不觉寂寥吗?我见过允欢了,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只是隋衡并无娶她为妻的想法,府上也对她颇有微词,您当真愿意看她如此受委屈?”
周荣安神色淡淡,他当是做什么来了,原来是当说客拉他入伙来了。
“往深了说,您难道就不想知晓您大姑娘当初为何而死吗?”裴澈静静扔下一记响雷。
果然周荣安瞳孔微缩,允卿的死永远是他心中不可言说的痛苦,她还那么年轻,嫁过去一年就撒手人寰了,隋衡说她是难产而死,难道裴澈知道什么内幕?
周荣安警惕问:“侯府的事,殿下怎会知晓。”
裴澈一笑:“隋衡的作用周将军不必本宫提醒,实不相瞒令爱的生产日期本宫也知晓的一清二楚。”他说了一个数字,周荣安登时面色一冷。
“那,殿下想叫老夫做何事?”周荣安不动声色问。
裴澈:“我要你把玄武营的虎符重新拿回来。”
周荣安没有立即答应:“殿下容老夫想想。”
裴澈很爽快的答应了:“好,那本宫便静待将军的好消息。”
送走了这尊大佛,周荣安立即写信给边疆,玄武营在他交出虎符后早就被打散重新编入别的营且被遣往边疆,但,里面所有人的现状他确实一清二楚。
边疆,黑水城。
黄沙滚滚,天气干的让人发燥,沙场上气势雄浑的喝声响彻云霄,后勤伙房热气熏天,一名身穿黑甲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墨发高束,剑眉星目。
“药熬好了没?”周允申嗓音沙哑问。
一名亲卫躬身:“差不多了。”
“给那位送去。”他叮嘱道。
亲卫抹了把头上的汗:“是。”
半月前小将军不知从何处捡来一个病得快死的人,放在营帐内金汤玉药的养着,那人羸弱阴鸷,素日里就是呆坐在那儿,营帐不出,话也不说,就连小将军去了也不搭理。
亲卫端着药往帐内而去,越近咳嗽声愈的明显。
突然横出一只手抢过了食案,亲卫愕然看着周允申。
“我来吧,你先下去。”言罢便踏入了营帐内。
营帐内乌漆麻黑的,没一丝人气儿,周允申熟门熟路的把灯点起来,床榻上倚着一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的男子,瞧见他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把药喝了。”周允申淡淡道。
男子别过头懒得看他。
“瞧你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不是要报仇吗?就你这副身子骨,连枪都提不起来。”周允申冷嗤。
“父亲给我传来的信儿,你自己看。”周允申从怀中掏出一张薄纸扔在了他怀中,男子费力的捻着纸扫看了起来,不知看到了何处他蓦然起身,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捏着纸边的手掌因大力而泛白。
“你若还是这副鬼样子,那便趁早死了了事罢,除非你想看着你儿子眼睁睁的死在他们手里。”周允申居高临下的说完便离开了。
营帐重新恢复了寂静,豆大的泪珠氲湿了纸张,颤抖的掌心摸索拿起床榻便的药碗,仰头喝了下去。
倏然,药碗从掌间掉落,摔成了碎渣。
允欢欢欢喜喜的回府来了,她叽叽喳喳的绕着隋衡说个不停,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隋衡淡淡的瞧着她,耐心也比平日里多了许多。
“明日记得去文宣堂上课,今日你耽误了课时记得找先生补起来,晚一些你拿着抄好的礼记过来,我要看。”隋衡给了她重重一击。
允欢晴天霹雳,礼记?是她那早就不知道扔到了何处的礼记?她以为隋衡已然忘了此事,便光明正大的躲懒,在隋衡未瞧见的身后,允欢迅速的萎靡。
她现在回将军府还来得及吗?
“听到了吗?”隋衡见身后没了声息,疑惑转身。
“哦哦,好,听到了。”允欢勉强点头,嘴角还沾了点糖汁,隋衡无奈,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示意。
原本无精打采的允欢精神一震,愣愣的瞧着他的行径。
要……要、要亲亲?
允欢陡然瞪大了眼睛,这不好吧,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虽然她很想但是……她心虚的张望了一下四周。
正当她豁出去般要闭着眼撅着嘴亲出去时,熟悉的娇嗲声音响起:“欢欢?世子哥哥。”
允欢当即挫败垂下头,真会挑时候。
隋衡正挑眉看小姑娘奇奇怪怪的行径闻言收敛了神色侧目,何窈臻一袭白衣宛如九天仙子般出尘,素纱上绣着淡红的枫叶,衣裙样式格外新时。
“欢欢妹妹今日未去文宣堂,窈臻一时担忧便寻了过来。”
允欢警惕的看着她,这何窈臻真有这般好心?
隋衡颔首:“有心了。”
“来都来了,不如我为妹妹讲解一下今晨先生讲授的课程罢。”何窈臻笑意盈盈道。
还不待允欢拒绝,隋衡便替她应了下来。
允欢只好随着何窈臻回了春月居,她倒是想瞧瞧何窈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何窈臻当真便拿着书给她讲解了起来。
允欢听得昏昏欲睡。
何窈臻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手中的书,当真如府内所言,这春月居是无一点世子所居的模样,看起来就跟普通姑娘的闺房一般。
她笑了笑:“如今妹妹醉心读书,世子哥哥那儿也没个伺候的,不知妹妹可想过给世子哥哥纳妾?”
允欢一激灵,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眼,纳妾?妾?
“我、哥哥不需要伺候之人,我不会给她纳妾。”允欢小声的说。
何窈臻淡笑:“他不需要,但还是府上还是要备着的,以免世子哥哥哪日想起来改变心意了,再说了子嗣为重,允欢妹妹可莫要因小失大。”
允欢瞬间被滔天的醋意埋没,但同时瞥了一眼何窈臻,挑拨离间,她可不傻。
怎么着,惦记着给哥哥当暖床小妾?
哼,果然没安好心。
允欢书一推,趴在桌子上不动了,何窈臻一愣,试探问:“怎么了,生气了?瞧姐姐这多嘴的,此事合该不是我来说才是。”
何窈臻越说越上头:“妹妹心悦世子哥哥,但还是要以子嗣为重的呀,而且府里多些姐妹还能和妹妹一同玩儿,热热闹闹的。”她略斜着眼看着允欢,心想这个蠢货最好去隋衡跟前闹一遭,叫隋衡一生气便更厌弃她了。
男人最讨厌自己的女人吃莫须有的醋了。
允欢却忽然抬头一笑:“姐姐说的是。”说完了吧,赶紧滚吧。
因埋头时候长了,她的双颊乃至眼角都有些泛红,落在何窈臻眼眸里就是强撑哭意,她暗暗满意。
“时候不早了,妹妹自己把今日的学业温习一番罢,我就先走了。”何窈臻起身悠然道。
允欢面上甜甜的笑着:“姐姐再见。”,心里暗道:等她告状去。
何窈臻离开后,允欢垮着脸揪着床榻上的布老虎,去了隋衡的清鹤堂。
隋衡并不在,为了哄她回来已经鸽了都察院同僚一上午,把人送回来便赶紧去了衙署,清鹤堂寂静无比,连洒扫的小厮都不在。
允欢揪着布老虎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探出脑袋去看,屋内半个人都没有,她惦记着要跟隋衡告状,便坐在门槛上揪着老虎玩儿。
等来等去也不见半个人影,暮色袭来,天气凉了几分,困意也席卷而来,允欢打了个小哈欠,起身往屋内走去,轻车熟路的寻去了床榻。
蹬掉了鞋子,翻身一滚窝进了隋衡的床榻,苍山雪的味道仍旧清淡,却恰到好处的给了她安全感。
她裹紧被子,抱着布老虎沉入了梦乡,殊不知府上的女使寻翻了天。
星野低垂,隋衡踏着月色回了府,他疲累的捏了捏眉心,今夜不想去书房了,也没什么胃口吃饭,昨夜本就因允欢而未睡好,今日又忙碌了一日,他直奔卧房。
行至屋前,房门却虚掩着,隋衡只当是来往的小厮疏漏了,并未多想。
屋内一片黑暗,隋衡瘫在了圈椅上,脖颈后仰,须臾片刻后解开了衣裳,只留一身亵衣,径直便往床榻而去。
若是往常他便能快速的察觉屋内的不对劲,但今日他眉眼懒散的往床上一倚,手摸索着被子,突然他瞳孔微缩,迅速侧目掀开了被子。
被窝里赫然露出一张酣睡的脸庞,小脸因被捂着而红扑扑的,怀中抱着布老虎,睡得正香。
隋衡迅速从床上一跃而起,颇为不可置信的看着床榻上的身影,面色极为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来晚了,明天会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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