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去丞相府宣旨的时候,宋绾正喝过苏琼章亲手喂的药,躺在柔软温暖的被子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醒半梦的时候,似乎听见了太监的宣旨声。一些久远的记忆,随着太监尖尖儿的嗓音窜进脑子里,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父皇和太子还?在的时候……
可惜脑子里,终究有个声音在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心酸难过的眼眶发潮,一连串的泪珠儿从颊边滚落,湿濡了苍白秀美的脸……小声啜泣间,有人轻抚她的头顶,温柔厚重的力度传入梦中。
“父皇……”
宋绾抓住落在头顶的手,紧紧抱在怀里,嗓音嗡嗡的呢喃:“父皇,儿臣好想你……”
被她握住的透白之间蜷了蜷,苏琼章眼底浮现心疼之色,他伸出另一只手,温柔的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又?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轻柔哄道:“睡吧。”再没人能欺负你了。
苏琼章把宋绾哄睡,她蜷缩在被子里,像伤痕累累的小动物,皙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这本该是他天真的烂漫的小凤凰,却被那群人欺辱至此,苏琼章心疼的好似五脏六腑,都被撕扯的剧烈疼痛。
“主子,陛下那边又?派人来宣,说让您带着长公主进宫!”心腹神色恭谨的站在帘外禀报道。
苏琼章眼底浮现恐怖骇意:“告诉皇帝,公主是本相护着的人!”
睡梦中的宋绾,似乎被这阵杀气影响。
有些不安时,肩膀又?被人轻轻拍了拍。宋绾睁开眼,脑子还?没回过神,有些懵懂的看?着苏琼章那张豊艳的脸:“苏相?”
哭过的双眸红彤彤,剔透水亮,乖软又委屈,让人心疼的不得了。
“是下官。”先前还?充满暴戾的凤眸,瞬间温柔下来。
桃花香冲破了骇人戾气,宋绾耳边传来他低沉温和的声音:“天还未亮,公主再睡一会儿。”
宋绾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跳动的烛光映着苏琼章过分秾丽的模样,美好漂亮的像一幅画。
宋绾乖顺的闭上双眼,真好呀,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能安心稳妥的睡一整夜,再也不必坐在窗前,垂泪到天明。
熟睡时,宋绾无意识的发出一阵感叹。
瞧着她乖巧安静的模样,苏琼章感觉自己心口有滚烫粘稠的热流缓缓涌过,灼烫着他心口生疼,眼眶发热。
她生来便是天之骄女,却不被天地所佑,不被夫君疼爱……如今他来疼,他来佑,为了她,便是把这天下江山,换一片天又如何!
当新帝从小太监口中得知这话时,气的拔剑把小太监捅了个对穿。猩红的鲜血从剑刃滴落,砸在光鉴照的白玉石地板上,同时也映照出新帝狰狞扭曲的脸。
“苏琼章!”新帝咬牙切齿:“朕迟早有一天要杀了这乱臣贼子!”
……
翌日,宋绾醒过来时,窗前已经洒满了阳光。
一支盛开的桃花插.在月白色的鹅颈瓶中,璀璨明媚的阳光洒在粉红色的桃花瓣上,像个不真切的梦。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噩梦般的将军府。心情舒畅的宋绾,弯了弯唇,连带着缠绵病榻的身体也似乎轻快起来。
阿稚服侍她穿戴妥当后,苏琼章这才?带着简鹤白进屋给宋绾请平安脉。
“公主心中郁结已经疏散,虽然没有凤凰血做药引,但仔细调养的话,还?是能慢慢恢复。”
简鹤白话落,又?给宋绾开了几幅调理身子的药。
苏琼章将他送出去的时候,简鹤白的脸色瞬间沉凝下来。
苏琼章心里一沉:“可是很严重?”
“启禀丞相。”简鹤白恭谨道:“公主从前中毒太深,虽已解毒,可毒素已经浸入血液,无法彻底根除。再加上心口中剑,又?失了凤凰血,就算小人倾尽全力为公主调养,只怕……”
“只怕什么?”苏琼章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简鹤白胆颤心惊的看?了眼,浑身散发着狠戾杀意的苏琼章,这才?小心翼翼的说:“只怕也活不过十年……”
苏琼章脚步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撞在墙上,这才?反应过来简鹤白说了什么?!
她活不过十年?
廊外烈日灼灼,可他却感受到了刺入骨髓的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苏琼章这才?回神,浑身都爆发出恐怖杀意:“传令下去,本相要陆歌月死无葬身之地!”
苏琼章握紧拳头,不仅是陆歌月,新帝、顾沧溟,这些伤害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一股暴戾狰狞的杀意,在胸口冲撞,快要把苏琼章的理智,焚烧殆尽的时候。
屋内忽然传来宋绾惊喜的声音:“这里还?有蜜饯果子。”她笑吟吟的说:“太好了,以后吃药,再也不怕苦了。”
苏琼章心口疼的撕心肺裂,一盘蜜饯果子,便让她欣喜如?狂。可见她从前在将军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苏琼章疼的双眸猩红,这是他从小守护长大的小凤凰,是天底下最尊贵骄傲的长公主,如?今却因那些渣宰受尽委屈和苦楚……
前来送药的丫鬟,被苏琼章浑身爆发的狰狞狠戾的骇意,吓的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托盘里的药险些倾洒出来,却被修长透白的手稳稳接住。
“慌什么?”苏琼章冷冷开口:“伺候公主,需得小心些。”
被他呵斥的丫鬟,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求饶。苏琼章却不再看?她,端着药转身走进屋的时候,脸上的狠戾已经变成了温柔。
宋绾一见他端着药走进来,立马往嘴里塞了好几颗蜜饯果子:“阿稚,把药端过来,本宫要一口喝光。”
听见这话,苏琼章心口又隐隐疼了起来。
从前在宫中教她读书时,她哪回不是喝药就跑的比小兔子还?快,如?今再苦的药却都能喝干净。
他避开阿稚来接药的手,自个儿端着药走到宋绾跟前:“下官服侍公主喝药。”
“这可使不得。”宋绾急的站起来:“您是当朝宰相,本宫怎能使唤苏相……”
“公主忘了,您对臣有救命之恩。”苏琼章目光温柔的把药放进她手里,笑盈盈的说:“若非公主相救,臣小时候就死了,哪能当上宰相。”
她去接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苏琼章的手指。她的指尖冰冷,苏琼章眉头一皱,身体太差了。春日暖阳,这屋内还?烧着地暖,可她的身子却总是暖和不了。
苏琼章双眸闪过一抹心疼。
他等宋绾一口气喝光了药,又?捻了颗冬瓜糖放在她手心。裹着白霜一样的冬瓜糖,吃起来绵软甜蜜,瞬间驱散了口中苦涩的药味。
宋绾双眸弯了弯:“再来一颗。”
苏琼章当然不会等着他的小公主来讨要糖,毕竟公主是要宠着的。
他笑了笑,是把一碟子冬瓜糖都塞进了她手里:“这是宫中老御厨做的冬瓜糖……”
“难怪这味道,和从前在宫里时一模一样……”宋绾忽然愣住:“那些御厨不是在父皇死后,全被杀死了?”
新帝多疑暴戾,登基后,将宫中的人全都血洗,尤其是伺候过父皇和太子的宫人,新帝更是斩尽杀绝……
“下官也是无意无意救下了老御厨。”苏琼章凤眸水盈盈,红衣如?枫:“如?今瞧着公主吃的开心,下官心中也开心。”眸光流转,像是揉进了万种风情。
宋绾都看呆了。
好半晌,这才?慌乱的移开目光。
心想难怪世人都说当朝宰相苏琼章美姿仪,比天上的神仙还?好看。
就这容貌,是真绝!
待苏琼章离开后,阿稚忽然说:“公主……”
宋绾偏头看去,见阿稚神神秘秘的说:“我瞧着苏相可不仅仅只是救下了那个老御厨。”
“您如今穿的衣物,用的首饰,就连胭脂水粉都和在宫中一模一样……”
阿稚最后做了总结:“奴婢觉得,苏相大约是把从前在宫里服侍公主的人,全给救了。”
“阿稚啊。”宋绾忽然感叹道:“苏相真是宅心仁厚。”
不仅救下了宫人,如?今连她也救下了,她得好好感谢苏相才行?。
于是到了晚上用膳时,苏琼章便发现晚膳多了一道从不曾见过的菜。
那是一碗黏黏糊糊的汤羹,不知道用什么熬出来的?整体是黑色,仔细闻的话,还?能闻见一股烧糊的味。
苏琼章长眉微蹙,见宋绾一边吃,一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好像很难吃,否则她怎么会吃的这么难过……苏琼章心疼了,他愤怒拍桌:““混账东西!这种玩意儿怎么也能盛给公主吃。”
丫鬟立马跪地:“相爷赎罪,这……这………”
“这是我做的。”宋绾老实巴交的站起来说:“若是苏相觉得不好吃,我……这就端走……”
宋绾伸手去端,苏琼章却一把躲过,低头就着碗喝了一大口,差点被烫到,也硬生生咽了下去,对她露出一个笑:“好喝,非常好喝。”
“真的?”宋绾立马笑起来:“苏相喜欢就好。”
“多谢公主,下官真的很喜欢。”苏琼章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羹汤,又?把碗递给宋绾:“劳烦公主再帮下官添一碗芝麻糊。”
宋绾委婉道:“这是银耳莲子羹……”
苏琼章:“…………”
与此同时的宫殿内,新帝望着死士从苏琼章暗卫手中救下来的陆歌月,嘴角浮现一抹幽深的笑:“三日后,朕会给你机会,找宋绾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