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京兆尹,你便如此判案的?”宋绾听见自己隐含怒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抬眼看着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宋绾,帷冒掀开,大家看到一张明眸皓齿的精致容颜。
“是长公主,长公主……”
周围的百姓全都跪了下来,这是他们尊敬仰慕的长公主,能见一面都是三生有幸。
“下官见过公主。”京兆尹向宋绾行礼后,替陆歌月求情:“此事陆姑娘并不知情,昨夜又救治百姓有功,也算将功抵过。公主爱民如子,想来不会为难陆姑娘。”
“本宫爱民如子,和命你严查此事并无干系。”宋绾淡笑一声,眉眼都带着锋锐:“济世堂救治百姓有功?”
宋绾轻笑:“昨晚城中失火,这城内的医馆和哪一家的掌柜和大夫不是救治百姓有功?可谁像他们一般,居功自伟?还做假账来讹诈本宫?”
先前还感激陆歌月行医治病的百姓,全都恍然大悟。
对呀,昨夜开医馆救治百姓的又不止济世堂一家,也没见其他医馆的大夫跑出来,自吹自擂,说自己救人有功啊?
宋绾扫了一眼纷纷醒悟的百姓一眼,又道:“济世的人在公主府闹事,诋毁本宫名声。这是藐视皇威,按律当斩……”
在济世堂掌柜恐惧发抖的眼神中,宋绾优雅的坐在宫婢抬来的椅子上,好整以暇的说:“陆歌月是济世堂的东家,治下不利,纵容掌柜带着人在公主府闹事,煽动百姓逆反,藐视天威,这等谋反的大案,在京兆尹眼里成了痴心护主?”
京兆尹心中骇然,满头冷汗,谋反可是要诛九族的。三皇子谋反案的血腥味还未散尽,他可不敢牵连进去。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先前想一心护住陆歌月的京兆尹,胆颤心惊的跪在宋绾面前:“求公主明察。”
周围的百姓也全都反应过来,议论纷纷:
“她是济世堂的东家,出了事,不找她找谁?”
“要不是她默许纵容伙计,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惹到我们长公主头上!”
“我们长公主如此心系百姓,京兆尹还包庇罪犯,这样的人怎么能为民做主?”
京兆尹听见百姓的怨言,吓的浑身都是冷汗。
这一刻,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包庇陆歌月。这不是悬壶济世的仙女,这是来毁他前途的妖魔鬼怪!
而陆歌月听着耳边传来的斥责声,陆歌月感觉遭受到了背叛。
她的济世堂,初一十五都会免费替穷人坐诊,这些百姓都受了她的恩惠,为什么出了事情不站在她身边,全都帮助那个高高在上的宋绾?
都是一群白眼狼!白眼狼!
陆歌月心中浮上汹涌的怒气。
但其实初一十五免费坐诊,是先皇后带着太医院立下的规矩,京中的医馆只是跟着太医学院,把这个好善乐施的规矩延续下来而已。
“公主,有什么事,您冲我我来,大可不必牵连其他人。”陆歌月神色坚定的望着宋绾,那舍身就义的模样,看的京兆尹心中叫好。
对,都冲着陆歌月去。
是这个女人惹出来的祸事,与他这个京兆尹无关!
“长公主,我知你记恨将军娶我为贵妾,不喜欢我,但这些事,旁人都是无辜的,还请长公主不要失了公主气度。”
陆歌月的话,让宋绾都惊呆了。
这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轻哧一声:“真没见过像你这样当妾还当的洋洋得意的人。”
她语气嘲讽的说:“还贵妾?你一个被下旨永为贱妾,连生的孩子都不能入族谱的贱妾,还敢在本宫面前提气度?”
周围的百姓都是拥护宋绾的人,闻言有人忍不住说:“咱们长公主都休夫了,这一个贱妾还真以为长公主要跟她这种卑微以讨好男人为生的贱妾一般,争风吃醋?”
“我呸,就她也配。”
百姓当中不少人都被宋绾一番话醍醐灌顶,全都看不惯矫揉造作的陆歌月。连带着被休夫的顾沧溟,脸上都无光。
他从未想过,自己一个威风堂堂的大将军,有一天竟然会被庶民指着鼻子骂。
休夫,就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耻辱!!
“陆歌月,本宫今日来,是为你济世堂你讹诈本宫,藐视皇威来的。”宋绾嘲讽鄙夷的话语,和高高在上的态度,让陆歌月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两巴掌。
“既然你要一力承担此事,本宫就成全你。”宋绾慢悠悠的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京兆尹,淡道:“你来告诉本宫,藐视皇位应当如何?”
京兆尹满头大汗,在宋绾饱含威压的视线中,胆颤心惊的说:“回公主,藐视皇位按律当斩。”
宋绾淡笑:“那便斩了吧。”
“夫君……”陆歌月吓的面色苍白。
直到这一刻,死亡逼近的时候,她才真正的感受到了害怕,和恐惧。
直到这一刻,陆歌月才真正知道,宋绾这个长公主真的有掌控她生死的权利。
“绾绾不可。”顾沧溟下意识站出来,维护陆歌月。
“放肆,长公主名讳岂是你能叫的。”三公主手中的软鞭抽在他身上。
面对宋绾冷漠无情的神态,顾沧溟愣住。
他抬眸,久久的凝视着神态高傲矜贵的宋绾,垂在袖中的手攥紧成拳,当触及宋绾冰冷锐利的双眸时,他心中一痛,漆黑的眸中露出怅然所失的黯然来。
直到这一刻,顾沧溟才清清楚楚的明白,宋绾心中没有他。
这个认知让顾沧溟失魂落魄,让他魂不守舍,神情执着的站在原地,目光定定的望着宋绾。
陆歌月抬头望着她的将军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痴情不会的画面。心中不免有些难过,将军素来冷漠寡淡,即便最宠爱她的时候,那温柔怜宠中,也带着丝丝冷漠和高不可攀的清冷,她却从未见过将军如此伤心柔情的一面。
一直以来都怕宋绾和自己争抢的陆歌月,心底浮上一抹绝望。
在被锦衣卫拖出去的时候,陆歌月泪眼朦胧的糯糯唤了声:“将军。”
顾沧溟神色微动,回神对上陆歌月凄楚爱慕的通红双眼时,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立下要护她一生一世的誓言。
在锦衣卫拔刀要把陆歌月就地正法的时候,他飞身扑过去,手中的长剑出鞘。
“铮”地刀剑相撞的声音响起,顾沧溟从锦衣卫手中救下了面色苍白的陆歌月。
“怎么,顾将军要维护这个藐视皇位的小妾?”宋绾面色淡淡的睨着顾沧溟,对他救下陆歌月的举动,并不意外。
顾沧溟和宋绾冷淡的目光对视,良久后,他轻叹一声,道;“我有陛下所赐的免死金牌。”
陆歌月猛地睁大双眼,水光盈盈的望着顾沧溟,一脸感动,将军为了救他,连免死金牌都舍得吗?
“将军……妾身不值得……”陆歌月十指紧紧握住顾沧溟的手,黑白分明的温软眸子覆上一层仰慕的盈光,清秀苍白瘦弱的脸庞挂着泪痕,格外娇弱,惹人怜爱。
“你值得。”顾沧溟将她拥进怀中,清冷的目光又回到高座在椅子上的宋绾:“免死金牌,可救她一命。绾……”
在宋绾冰冷的目光中,他极为憋屈的开口:“还请长公主网开一面。”
宋绾眉梢一挑,等的就是这句话。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宋绾说着话时,脑子里却回忆起。
当初满心欢喜下嫁给顾沧溟时,这枚免死金牌,便是她众多嫁妆之一。
可惜是她央求父皇赐给顾沧溟的,休夫的时候不能带走。否则,她也不会想这样的法子逼他交出来。
宋绾手指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不经意的扣几下,神色冷凝的盯着陆歌月:“那就把陆歌月发配到边疆为奴吧。”
“夫君……”
在陆歌月凄凄惨惨的呼唤顾沧溟时,宋绾起身,高贵优雅的带着三公主朝外走去。
顾沧溟想追上去,却被陆歌月死死拽住。
眼泪从眼眶中落出来,湿濡了脸颊,陆歌月神色凄楚的时候:“将军,妾身此去一别,山水迢迢,还望将军珍重……”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在陆歌月跟前的顾沧溟,永远都是如此稳重充满安全感。
陆歌月望着他羞涩一笑,顾沧溟抱着陆歌月朝外走的时候,看着宋绾坐上马车离开的背影,还在想,他和宋绾绝不该变成这样的。
在马车带着风从身边经过的时候,他想唤她的名字:“绾绾。”
就像在年少时,每次瞧见宋绾时,她都带着一脸明媚笑意,提着裙角满心欢喜的奔赴自己。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眼中亦有笑:“绾绾。”
声音极轻极轻的从喉咙里出来,顾沧溟唤的缠绵又轻柔,但是马车并没有停下,坐在马车里的宋绾更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曾。
顾沧溟心中茫然,那种失去珍宝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让他感到了慌乱。
他想追上去,可怀里躺着柔弱无辜的陆歌月,他只能抱着陆歌月眼睁睁的看着载着宋绾的马车消失在眼前,头顶烈阳刺眼。
“今日,你打人太冲动了。”马车内,宋绾伸手敲了敲正在吃糕点的三公主的头。
三公主被打懵了:“你不是说我打得好吗?”怎么现在还算旧账了。
“我那是当众护短。”宋绾白了她一眼:“这要教训人,一定要快狠准,要一击必中,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的同时,还能得到众人的赞扬和拥护。”
宋绾将心德告诉她后,又问:“今日你可学到了什么?”
“啊?”三公主又呆愣:“今天苏相有给我上课吗?我要学什么?”
宋绾无奈,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她把三公主手里的糕点拿走,在三公主馋兮兮的目光中,叹道:“今日我处理的这件事,乃一箭三雕。”
赐死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妾,远没有她谋划的事情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