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警车声音的那一瞬,黄发青年憋着的那股气明显慢慢泄了,就像是一个被戳破的皮球般瘫软在地上,跟烂泥一样。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看你们准备的工具还齐全的,该不会不是第一次作案吧?”明连勾起嘴角,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多次作案,法官可能会下重手一点。”
黄发青年哆嗦,生出些悔意。
但像这种人后悔的永远不是从事这种行业,而是不该选择这个时候动手,以至于被发现。
“你放了我吧,我给你钱。”黄发青年说,“一人两万够不够?”
他见明连面无表情,以为对方是不满意,再次开口,“一个人三......”
这话没说完,肚子上就挨了一拳,明连打人已经打出方法来了。
轻松无痕。
顿时,那黄发青年疼得说不出话来。
蒋蛟眸子微动。
“这里交给我,你带他去医院。”许天安这时候走了过来,他手里还抓着一个人。
仔细看,那分明是方才一直在起哄的中年啤酒肚男人。
明连心思如电,一下子就明白了。
团伙作案。
将掉落下地的黑胶带捡起,明连把黑胶带当绳子用,当场就把这几个人给捆了。
*
医院,手术室前。
明连也没想到蒋蛟挨的这一刀这么深,起码来到医院、被医生看了眼后,就立马推进手术室。
蒋蛟进手术室前,手机放在他这里。
这时,蒋蛟的手机屏幕亮了。
有信息来。
明连一眼扫过。
【奶奶】
明连眸子微微一顿。
大概是老人家不擅长玩微信,这信息还是用最原始的短信,信息会显示前面少许内容。
明连一眼扫过时,刚好看到:最近进展得怎么样?一起吃上饭没......
后面的信息就看不到了。
明连对蒋家这位老太太十分有好感。
优雅和蔼明理,岁月在这位美丽的女性身上沉淀出迷人的风采。
以前他跟蒋蛟回蒋家的时候,蒋老夫人很喜欢拉着他说话,从早上喝的玫瑰花茶,到饭后散步看到的风景,蒋老夫人总能把普通的事说得很有趣。
大抵是,有趣的灵魂说什么都有趣。
明连收回目光,只当做没看到信息。
然而五分钟后,蒋蛟的电话却响了。
蒋老夫人来电。
接,还是不接。
明连知道蒋蛟的习惯,手机屏蔽了一切无关信息,哪怕连某移动公司的号,都被他拉黑了。
因为一次充值一万的人,不存在花费不够。
私人号码极少人有,推销电话打不进来,能打进来的,都是有要事。
蒋蛟的手机永远不会静音,二十四小时开机。尤其是这种设置了特别铃声的,极少打不通。
明连在犹豫。
进行着一场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的拉锯战。
他紧紧盯着手机,一眨不眨的,好似那台黑色手机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吃人巨兽。
铃声还在继续。
明连唇线抿直,目光的焦点慢慢从手机上移开。
忽然,电话不响了。
明连一愣,心头松开,整个人放松下来,不得不承认,刚刚他确实有些怕。
对蒋蛟,他可以冷脸,可以讽刺,甚至把人狠狠打一顿,都没觉得哪里难以下手。
但面对蒋老夫人,明连却做不到。
那是个和善开明、又可爱的老太太。
明连按了按太阳穴,就当他想看看时间时,手术室的灯忽然灭了。
手术完毕。
明连怔了怔,随即起身,在他起身时,手术室的门打开。
蒋蛟右手包着一层厚厚的纱布,还打了石膏。他的手术是局部麻醉,不影响走路,这会儿跟着医生从里头走出来。
“你是家属对吧,跟我过来。”其中一个医生看向手里拿着两部手机的明连。
明连迟疑了一下,但这时候医生已转身往办公室那边去。
护士小姐对蒋蛟说,“刚做完手术,尽量减少运动。”
明连把手机塞给蒋蛟,然后一言不发的跟着医生走。
看着明连远去的背影,蒋蛟心里有些忐忑。
*
办公室里。
医生很忙,也不废话,直接对明连说,“手术之后禁辛辣、喝酒,也不能吃海鲜、羊肉。”
明连点头。
医生:“通俗的点说,他右手的手筋被切断了。断裂的肌腱我们已经连接好,但是后面的恢复怎么样,这要看个人。”
明连眉头微皱,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多锻炼,多热敷,不要觉得手筋断了这只手就完全废了,只要保养得好,以后日常生活还是没问题的。”医生戴着眼镜,说着,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过如果他是手上技术吃饭的人,以后应该不成了。你多开导一下他,心情与伤口治疗速度挂钩。”
明连道谢。
“六周之后可以拆石膏,每周都要过来检查,恢复的时候不要用力过度,免得适得其反。嗯,大概就是这样。”医生还说。
从办公室里出来后,明连去药房拿药,等他与蒋蛟走出医院,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的事了。
两人都没吃晚饭。
从医院出来那一路,明连都没说话,蒋蛟亦步亦趋的跟在他旁边,偶尔看看明连,也没敢说话。
医院旁边是最不缺饭馆,明连找了一家门面看起来不错、环境干净的饭店。
点的是炒饭,再加骨头汤,一人一份。
骨头汤里味精放得太多了,明连喝了一口便不想喝,坐在他对面的蒋蛟用勺子舀着饭。
不是左撇子的人,左手使起来当然没有右手好用,蒋蛟动作很慢。
“也不知道三舅舅那边现在什么情况。”蒋蛟找话题。
明连言简意赅两字,“吃饭。”
蒋蛟闭嘴了。
他闭嘴后,明连开始把医生的话毫无保留地说给他听。
蒋蛟点头,不在意。
等到吃得差不多,明连将勺子一放,微微往后靠,“蒋蛟,我实话跟你说好了,你这么做会让我有负罪感,这种亏欠的感觉让我很难受。”
蒋蛟连勺子也来不及放下就说,“你不用有任何负罪感,就算要有也不是你,而是那个人贩子!罪魁祸首是他,如果不是他们贩卖人口,我们就不会路见不平。”
明连面无表情,灯光落在他精致冷艳的脸上,很有距离感,像是高台之上被供奉的宝石雕像,只可远观。
“有没有负罪感不是你说了算,我会不会感觉难受,同样也不是你说了算。”明连双手抱臂。
如果研究过人的肢体动作,其实能知道如果谈话时,对方上身微微往前倾,是在表现认可、同意、接受这些情绪。
而与之相反的,如果一个人双手抱臂、靠在背后的软椅上,是处于一种防备抗拒的状态。
蒋蛟没研究过什么肢体语言,却敏锐地从明连的语气里察觉到他的不耐。
“如果硬要说有负罪感,有负罪感的人应该是我才对。这些年我对你很不好,是我辜负了你一片心意,该有负罪感的那个人明明是我。”蒋蛟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上的勺子。
明连皱起眉头,“可是你有,那是你的事。”
单是这一句,两人之间再次画出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相隔千里。
蒋蛟哽住,突然发现找不到一句辩解的话。
“我现在不想跟你产生任何的情感牵扯。但你今天这样的做法,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违背了我的初衷。所以蒋蛟,不要再跟着我了,可以吗?”明连低眸。
蒋蛟一瞬不瞬地看着明连,他眼底泛红,仿佛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
即便在晚上十点,饭店里依旧有不少客人,客人来来去去,有些大概是亲人痊愈可以出院的,终于有心情谈笑。
不过欢声笑语到底是少数,多数的客人周围笼罩着一层阴云。
如蒋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心里凄凉一片,脸上并不见多少血色。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好像每个从他嘴里吐出的字,都带了一身的刺,经过了在喉间的一番皮开肉裂的滚动,最后才被说出。
“打扰到你我很抱歉,以后、以后不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一点,对不起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