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眨眼而过。
今天是约定好要前往西河度假庄园的日子,蒋蛟这段时间不太忙,加上他想带明连去散心,又刚好齐宣那边提议去度假。
于是行程就这么敲定。
明连的东西不多,一个小背囊就全装完了,他把小背囊拉上拉链时,蒋蛟从外头进来。
“准备出发了。”蒋蛟说完,看向明连手里的小背囊,觉得这背囊会不会有点小。
两个人的衣服呢。
于是他问,“收拾好了?”
明连点头。
他是注意到蒋蛟看他手上的小背囊,就当他以为对方会问“怎么拿个那么小的包”时,却没想到蒋蛟也点点头,“那出发吧。”
鸦羽似的眼睫扑腾了下,明连眼中掠过一缕幽光。
他没说什么,跟着出去。
蒋蛟开车,明连坐在副驾驶。
要是以往,只要两人待在一块儿,明连总有许多话要说,他似乎什么都可以跟蒋蛟聊。
聊天气,聊美食,从天南聊到地北,明连说的话蒋蛟都能接住。
但是——
前提是他得说。
现在明连就不说了。
蒋蛟看似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但实际上已经在想等下的话题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车里很安静,是那种让人尴尬的安静。
这份安静化作了一根根小短针,短针落在了座椅上,扎得蒋蛟浑身不舒服。
蒋蛟等啊等,等到耐心耗尽。
他不再等,决定主动出击。
然而话都到喉间了,明连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蒋蛟哽住,颈脖侧的青筋鼓了鼓,硬是改成轻咳一声,才将那口气吐出来。
“承平,嗯,今明两天我有点事......”明连扭头看着车窗。
恰好这时红灯,蒋蛟也跟着扭头,却只能看见明连的小半个侧脸。
他看见明连勾着嘴角,笑容温和,像早晨的朝露,温润清朗。
从微微反光的车窗面上,还能看见青年流畅优美的脸部线条。
“等我回来了给你发信息,嗯好......那顿饭不会忘记的。”
蒋蛟耳朵都竖起来了。
承平?
这是谁,怎么以前没听过这个名字?
明连还要跟他去吃饭??
“哔哔!!”
后面的车辆按喇叭。
蒋蛟猛地回神,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绿灯了。
连忙松开脚刹,车辆往前走。
蒋蛟抿了抿唇,几番之后到底是问:“明连,刚刚谁打电话给你。”
明连把车里的轻音乐打开,“一个救命恩人。”
“嗯?”
或许是车里的轻音乐太过让人放松,如同化作了一只看不见的大掌,将焦躁抚平。
蒋蛟神经放松了些,“你什么时候有救命恩人?”
救什么命,什么时候的事,而且还是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明连的目光落在手机上,语气平淡,“四号那天,多亏他送我去医院。”
“嗞!”忽然急刹车。
如果不是两人都系着安全带,多半会撞到前头的玻璃上。
蒋蛟的脸色顿时就白了,他的大掌紧紧抓着方向盘,瞳仁收紧。
四号,那天是岳母忌日。
血液似乎散去了热气,连指尖都是冰冷的。
蒋蛟想起那日明连回来时,整个人都湿漉漉的,身上多了件陌生的外套。
以明连的性子,如果他自己能办到,根本不会麻烦其他人。
这一刻的蒋蛟恨不得时间能倒流,回到四号那天,推掉齐宣那破饭局。
哪儿都不去,就跟明连待在一块儿。
“对不起。”蒋蛟声音喑哑,像是砂纸摩擦,也像是喉间含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这里不给停车。”明连抬眸看向后视镜,只见后面塞了一大串车龙了。
“哔哔!”像是附和他话一样,后面的车不满了。
明连眸光浅浅:“这么多天都过去了,晚来的道歉有用吗?就好像你伤了人,然后跟受害者道歉,对方真没义务回你一句‘没关系’。蒋蛟,你不在意我,你的言行告诉我你......”
“不是!!”蒋蛟目视前方,细看之下眼角有些红,有种睚眦欲裂的疯狂,“我不知道那一天你会去看岳母,我要是知道了我哪儿也不去,只跟你在一起。”
沉默在车里蔓延,蒋蛟呼吸逐渐急促。
沉默十几秒后,他哑声开口,“不会再有下次了。”
明连笑了笑,笑容漫不经心的、浑不在意的,“嗯。”
确实不会再有以后了。
后面明连闭目养神听音乐,蒋蛟见他合眼了,把车开得更稳些。
明连喜欢蓝宝石,下个月隔壁的东林市有个宝石展,到时候把他带过去,他肯定会高兴的。
*
车辆行驶三个小时,刚好在中午饭点时抵达西河度假庄园。
西河度假庄园是高档娱乐区,每一样消费都不菲,这里有农家乐的钓鱼,也有凭借技巧取胜的斯诺克或者保龄球区。
庄园里还有温泉与桑拿房按摩室,怎么让客人舒服就怎么来。
蒋蛟停好车,正想把旁边的明连叫醒,却发现对方慢慢睁开眼。
不知道是刚醒,还是一路都没睡。
明连解开安全带,正要转身去拿被他放在后座上的小背囊。
没想到蒋蛟也同时伸手。
两人的手碰在了一起,明连下意识将手收回。
蒋蛟没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长臂一伸便把小背囊过来。
两人下车。
“蒋哥,我刚在后视镜就看到你们车了。”一个留着平头的青年乐呵呵过来。
他手里把玩着一串车钥匙,想来是刚将车停好不久。
“嫂子好。”青年目光落在明连身上,嬉皮笑脸的。
明连目光淡淡,面上表情很浅,像一只高傲的名种猫儿。
“叫什么嫂子,叫连哥。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蒋蛟现在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杨卢被蒋蛟刺了一眼,不再说话。
明连目光也扫过蒋蛟,蒋蛟呼吸微紧,狼狈移开眼。
现在是饭点,在几人抵达之前,西河度假庄园这边便已经准备好饭菜。
等人齐了,立马上菜。
把行李放房间后,明连跟着蒋蛟走进餐厅。
一进来,首先便看到了里头染了一头亚麻色头发、坐在饭桌边看手机的齐宣。
不知道对方是准备打电话,还是准备发信息联系他们,眼角余光瞄到他们过里,便将手机放下,“你们可来了,就等你们。”
目光落在明连身上,齐宣开玩笑似的说,“明连,蒋哥跟我们一起你还不放心啊?”
他是笑着说,但只要心思玲珑一点的人,很容易听出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
你是跟来查岗的对吧,要不要把人看那么牢啊!
明连嘴角勾了下,是那种不能挑出他错,但绝对能感觉到他在敷衍你,“其实我本来不想来。”
气氛忽然变得奇怪。
“人齐了,让人上菜吧!”蒋蛟沉声道,顺手给明连拉开椅子。
明连右手边是蒋蛟,左手边是刚刚碰上的杨卢。
他们这一行人的人不多,除去蒋蛟明连,以及齐宣杨卢外,还有郑家的一对双胞胎兄弟。
哥哥叫做郑海,弟弟叫做郑江。
菜很快就上齐了,高档度假区的菜自然没有不好的,菜盘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六个人,八个菜,一个汤。
以前明连吃饭马虎,随便应付了事,但在书里走过一轮,尤其体验过第四本书里,主角受他家开厨坊,每天菜色一样接一样,极少重复。
在那之后,明连就特别馋。
而现在穿回来,明连可在乎用餐这个过程。
桌上有一道原条清蒸青斑鱼,蒋蛟把鱼转过来,用公筷夹了一筷子放在小碗里。
不知怎么的,蒋蛟忽然想起那天明连提的离婚。
他忍不住去想,想这些天来两人的相处。
“没刺了,可以吃。”蒋蛟把小碗往明连面前一放。
桌上,本来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
明连掀起眼皮子,看着蒋蛟,后者也在看他,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其他人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
蒋蛟显然懵了一下,火速移开眼,粗着声音说:“吃饭,看什么看!”
饭桌上又活络起来,不久,齐宣开口说:“等吃完饭,我们去打斯诺克吧。”
杨卢啧啧两声,“齐哥,你自己斯诺克厉害,又想来虐菜。”
郑江却说,“来,上次输给你是意外,今天我会找回场子。”
齐宣却不接郑江的话,他看向明连,“明连,等下打斯诺怎么样?”
明连本来在专心吃饭,虽然蒋蛟不怎么样,他那些狐朋狗友也不怎么样,但挑的这地方确实不错。
“行。”明连随口应,继续吃。
蒋蛟夹菜的动作一顿,偷偷用手肘碰了碰明连,然而对方我行我素地继续吃,压根没搭理他。
而方才他挑好刺的鱼肉,孤零零地放在那儿,没有被享用。
蒋蛟知道鱼肉放冷了不好吃,想喊明连赶紧吃掉。
但他又觉得经过刚刚车里那遭,明连可能改不想理他。思来想去,最后蒋蛟伸手把那小碗放到明连面前。
啥也不说。
明连扫了一眼,没碰。
蒋蛟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偶尔眼角余光飘到明连那儿,在他身上绕一圈,又在那小碗鱼肉上绕一圈。
暗示味道十分明显。
然而直到这顿午饭结束,那一小碗被挑好鱼刺的鱼肉还在桌上。
无人问津,最后变冷变腥。
*
斯诺克设有专门的球台室,木质地板纤尘不染,顶上的灯盏呈莲花状,优雅又好看。
齐宣将放在桌子侧边的长杆拿起,“明连,第一局我跟你来。”
他下巴微扬,这还没开局呢,胜利者的姿态就摆了个十足。
“我跟你来,他不怎么会。”蒋蛟记得明连的斯诺克一般般。
齐宣乐呵呵,“蒋哥,凡事都有从不会到会的过程,而且我看明连不像是不会。”
明连拿起桌侧的另一根球杆,“让你打首杆吧,不然我怕你后面没机会再碰球。”
这话一出,球室安静了。
全部人刷刷刷的转眸,郑家的那个弟弟可能向来面上表情丰富些,眼珠子瞪得滚圆,嘴巴也惊得大张,看怪物一样看着明连。
这人怎么说大话不打草稿啊?
齐宣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想一杆清桌?这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做梦了?”
明连笑而不语。
说实话,明连说的那句“不然我怕你后面没机会再碰球”,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信。
包括蒋蛟。
蒋蛟欲言又止,看起来有些纠结,但这会儿没有人注意他。
接下里,明连却一种轻描淡写、就跟喝水一样轻松的姿态,把齐宣碾压了。
真就如他所说,如果齐宣不拿首杆,那么他们这一局下来,齐宣连碰球的机会都没有。
齐宣不可思议,但他不信邪,“再来!”
而他说出这两个字时,齐宣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
送人头。